作品相關  第八章:尋途(年上,BE,虛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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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箋溪先生是我見過最好看的一個——男人,他生的端正,一雙丹鳳眼翹且狹長,瞧人時,眼裏透露著一股子淩厲,即便是嘴角常含笑,也掩不住那帶給人的淩厲感,先生喜歡穿淺灰色長袍,身體總是挺得板直,跟他人似的。
    秋季多雨,淅淅瀝瀝的從早下到晚,我站在簷下等了半天,天色漸漸黑沉下來,學府大門也落了鎖,街道上還時不時走過一列端槍的外國士兵,夜裏有禁行令,我左右是等不到雨停,便抱著一疊書跑進了雨幕中,雨水順著發絲滑落,眼睛很快霧蒙蒙的一片,被雨水淋的睜不開。
    忽然聽見悶哼一聲,我揮袖擦了擦眼上雨水,隨即頭頂上被一把傘擋住,“抱歉。”
    “再急也要瞧路,你撞的幸好是我,若是那些士兵,不要命了?”那人扶了我一下,聲音清冽至極,如同久雨天晴下的細流水,鑽進人的心尖,為之一顫。
    “多謝箋溪先生提醒。”我後退一步,朝他作了個輯。
    箋溪先生同回我一禮,“你知道我?”
    “箋溪先生在報上刊登的《蟲蛀》,我甚是喜歡,又怎會不知。”
    聞言,箋溪先生笑了一聲,將傘塞進我的手裏,我惶惶不安的推拒著,“我已淋濕,用傘已是多此一舉,還是先生用吧,勿淋病了先生。”
    “讓你拿著就拿著,天將黑,快快回家罷。”他態度強硬,將傘塞入我手裏後就衝進雨幕,耳邊傳來士兵趕人的聲音,來不及多瞧他的身影,就打著傘匆匆離去。
    箋溪先生的名聲我早有耳聞,年紀雖輕,但他的文章言詞卻犀利,麵對人民腐朽千年的封建思想也是針針見血,對待**用詞更是極其的尖銳,正是這種尖銳刺醒了眾些麻木青年,往日同好友交談,總想著有日見先生一麵,誰料緣分來的這般突然,不僅見了,還被讓了把傘。
    方夫人給我熬了薑湯喝下,我取來捂子暖手,拭幹了傘上的雨水,方戒……也就是奉吾先生站在一旁給方夫人,“肅知明日可有課?”
    “明日學校休假,不曾有課,奉吾先生可有事?”我皺了皺,連打幾個噴嚏。
    “明日有位重要的客人來,我相信你會很欣喜。”重要的客人?欣喜?我心裏千般疑惑,但見方夫人打著哈欠昏昏欲睡,便帶著疑惑離開了他們的房間。
    借著黑暗中那微亮發顫的燈火,我再次翻開了箋溪先生的那篇《蟲蛀》,文中許多看法都與我相合,到了文章最後,他居然還用小字注了一行:去你媽的腐朽思想者。
    冥冥中竟覺得他有些可愛,我拿筆端端正正的在那行小字下麵又加了一遍,早就想將他們給斥一頓了。
    次日醒來時,燭火已經燒滅了,外麵的天還是陰沉,我揉揉發酸的腰,將書報收拾起來放在一旁,昨夜竟不知的睡在了桌前,奉吾先生敲敲道兒裏窗戶,我加了條圍巾,腦子還不大能反應過來,直到奉吾先生說客人已經到了樓下,我才醒過神來。
    “抱歉先生,昨夜睡的晚些,久等。”我向那人作輯。
    那人轉過身來,竟是張熟悉又陌生的模樣,“箋溪先生?”
    “嗯……你是昨夜那個學生。”箋溪先生反應過來。
    奉吾先生看看他,又看看我,笑了起來:“兩位認識啊,箋溪,這是家外侄。”
    在奉吾先生這個交際佬的牽引下,我與箋溪先生漸漸熟悉起來,倆家常來回走侯,課外的時間裏,我總待在他那兒討論時局,交流哪位先生的著文,一個鮮少說話的人遇到可以接話的朋友,就會打開話匣子,逮什麼聊什麼。
    第一次上街遊行也是因為箋溪先生,為了抵製不公平的和約,我們從南街開始走,舉起大大小小的旗幟高聲抵製,有青年學生悲憤演講,說的激動處還流了淚,這淚激起千層浪,更多青年學生加入到遊行的隊伍中,箋溪先生神情肅穆,同他們一般聲嘶力竭的高呼抵製,我清楚的看到他的眼裏泛著光,光落在他眼裏,他落在我眼裏,我在人群眾同他一樣聲嘶力竭。
    警察廳派了大部分警力,大家很快有規律散去,箋溪先生握住我的手扭頭就跑,連串了幾條胡同才甩掉了身後的警察。
    “為什麼跑?他們不敢抓。”
    箋溪先生笑了,那一笑跟隻禍國狐狸似的,讓我移不開眼,“這叫戰術,反複如此,他們遲早會疲累。”
    “竟是這樣。”我恍然大悟。
    第二日,烏雲騰騰從南邊移了過來,逐漸蓋頂,方夫人見狀,給我拿了把傘來,我推拒著不肯,她斥責我不懂愛惜自己的身體,我並非不愛惜身體,漫漫長路才堪起程,又怎容自己因病倒下,隻是今日上街遊行,打著傘些許的不便。
    見我站在門口雙手無措,奉吾先生從廚房出來,手裏還掌著勺,他扶著方夫人坐下,“哎喲,我的好夫人,肅知今日遊行,打傘諸多不便,你無須操心甚多,他懂分寸。”
    奉吾先生邊哄她邊向我示意,我忙掀簾離開了,天雖陰沉,但大家仍情緒高漲,箋溪先生穿的單薄,風一吹就要打哆嗦,我脫了外套給他披,他不肯,“快些穿上,你勿凍病。”
    我笑笑,態度同他那時強硬:“先生曾借我傘,我今借先生衣物,也無甚不可,還是穿上罷。”
    那日沒多久,便下起了傾盆大雨,大家被澆的睜不開眼,說不出話來,但少有人走,一個個跟雕塑似的站在警察廳門口,來了場無聲的抗議,到了下午,警察廳裏的人似有不耐,遣了人來驅逐我們,最前麵的那位青年女學生同他們發生了爭執,聲音淹沒在大雨中聽個不清,箋溪先生麵色不怎麼好,牽著我的手撥開人群向前走。
    還未到前麵,便聽到一聲尖叫,我同箋溪先生的個子比他們稍高,也快到前麵,因而將前麵的事瞧的一清二楚,那女學生躺在了一片血泊中,警察的刺刀上還在向下淌血,大家的憤怒一瞬間升到了極至,齊齊的要討個說法,聲音蓋過了啪噠的大雨聲,每個人都被雨水澆灌個徹底。
    箋溪先生站在女學生的身邊,對他們高聲嗬斥,帶動大家一起討個說,警察持著電棍揮了過去,我將他後拽了下,才躲過一劫,學生認出了箋溪先生,見此,更是氣憤,抬著那名女學生,湧著向警察廳走去。
    最後還是廳長出麵,掏槍打傷了那名警察,又對箋溪先生道歉,讓人把女學生趕忙送往醫院,才結束了這天的遊行抗議,而那名女學生,據奉吾先生講,已無大礙。
    回去後箋溪先生就發了場高燒,我前後照顧著他,發燒的箋溪先生比以往可愛了許多,沒了那股淩厲感,哼哼唧唧的往我懷裏鑽,他的臉還白著,渾身滾燙,長卷的睫毛發著顫,像極了小可憐,奉吾先生受方夫人指示熬了碗藥送了過來,我用勺子小心的給他喂了下去,他嚷嚷著苦,又舀了白糖給他。
    奉吾先生來去匆匆,他這段時間總是很忙,連方夫人都鮮少見到他了,我幫他在家裏燒了很多信與文件,哄著方夫人,不讓方夫人擔心。
    箋溪先生迷迷糊糊的喊冷,我將炭火燒旺了些,搓的他的手,夜很長,我又不敢睡過去,索性盯著箋溪先生解悶兒,他十指修長,骨節分明,還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就是這樣的一雙手,寫出了那般銳利的文章,他的唇色極淺,唇形很好看,會不會很軟?我晃晃腦袋,想將這雜七雜八的東西甩出去,但……出乎意料的柔軟,甜中帶點苦。
    箋溪先生翻了個身,他太迷糊了,於是乎我從主動化為被動,幾分鍾後,他又昏睡過去,完了……以下犯上了我。
    為了緩解我那不清醒的腦子,尋了本書來讀,不出所料,箋溪先生又注釋了許多,讀著讀著漸漸入了迷,連他什麼時候醒的都不知道,從我一個人讀變成了兩個人,最後又變成了討論,他說:我們互相欣賞。
    但我想:沒有人不欣賞他。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箋溪先生輕笑,喝了口水,指著文章上一句話道:“我認為這句話是指國與家二者不可得兼,但諸多人認為先家再國,國難前,先國再家,但你跟我的想法是一樣的。”
    他們覺得這想法冷血,我同箋溪先生觀點一般,“如今局勢,為國必要舍家。”
    因何?那些人就是群吃人肉喝人血的畜牲,若是身先許國,必會遺其家不能顧,若是身先許家,那為國便會畏手縮腳,一不小心,家人便會陷險境。
    我瞧著他侃侃而談的模樣,不自覺又想起了昨夜的吻,他顯然不記得,我一大男人本也無須那麼糾結,可內心無端的生出渴望,渴望他愛愛我。
    我病了,病得還不輕。
    箋溪先生見我不對勁兒,憂心是將病傳給了我,將我按在床上躺著,頭抵頭量溫度,他離我那樣的近,心跳的太快了,箋溪先生後知後覺有些過於親密,竟是紅了臉,結結巴巴地說給我熬薑湯去。我心下訝然。
    遊行結束於初冬伊始,最終沒有在和約上簽字,消息傳出的那天,箋溪先生將我抱了半天,問我吃酒不吃,我應了,實則人還浸在那個擁抱中。
    方夫人也高興,拉著奉吾先生給我們跳了段舞,懷有大女兒的她跳的大家都心驚膽顫的,創建新月報刊的於幼敏女士等人也在,大家都在為這不平等和約的未簽字而高興。
    後至一九三二年十一月二十日,大雪
    箋溪先生披著一件厚衣,裹挾著風雪急促地跑了進來,奉吾先生早已將東西收拾好,而當時即將要生老二的方夫人也被於幼敏女士提前接離了這座城市,他遭**出賣,那人供出了他,還有我們間的關係,上麵讓奉吾先生及時轉移,我們事先讓奉吾先生逃到鄰居家避著,又將後門打開,偽裝他從後門離開的假象,趁亂逃往南方。
    我與箋溪先生坐在屋裏,內心忐忑不安,我倆注定要留下來,到底要不要表明我那類於精神病人的愛意?沒有時間了。
    外麵已經被大批的反,動,派,包圍,他們在屋裏搜查著,沒搜出什麼有用的東西,轉而拿槍抵著我們,冰冷的槍口抵著我的後背,我不斷往外冒著冷汗,箋溪先生下意識握了握我的手,以示安慰。
    他們踢了我們倆幾腳,催促著我們趕緊走。
    牢裏真不是個好地方,陰冷潮濕,大冬天的竟還有老鼠出來,我坐在柴草上,凍得直哆嗦,到了晚上,箋溪先生被他們帶了出去,我被人架著,他們迫使著我睜開眼睛,瞧著箋溪先生受刑,箋溪先生被吊在空中,浸滿鹽水的倒刺鞭子甩在他的身上,瞬間皮開肉綻。
    “方戒在哪兒?”
    箋溪先生不答,他死咬著嘴唇,尖尖的虎牙刺破皮肉,往來湧著血。
    “死鴨子嘴硬。”
    為首的人揮手示意,他們仔細挑選著刑具,最後選了把鉗子,我劇烈掙紮著,踹了其中一名警察,他朝我腿上開了一槍,劇烈的疼痛折磨的我快昏了過去,他們強製讓我下跪,我瘸著條腿不肯跪,跪天跪地跪父母,我絕不可能向他們這群渣滓下跪。
    箋溪先生萬分勉強的朝我搖頭,他做了個口型:別看。
    我順從的閉上眼睛,耳邊突響起一聲慘叫,我的心碎成了一片,抖著身體睜開眼,箋溪先生的手向下淌著血,他們舀起一舀鹽水,澆在了被拔了指甲的手指上。
    然後拖著張虛偽至極的臉問我:“方戒在哪兒?”
    “我不知道。”他們又用鑄的通紅滾燙的烙鐵燙箋溪先生,我白了一張臉,沒有什麼比親眼看著革、命好友受刑更殘忍的事了,更何況……
    我咽了口唾沫,仍是那句“我不知道。”
    我們又被扔回牢裏,我再也沒忍住,抱著箋溪先生哭,“對不起對不起,先生,請原諒我。”
    箋源先生撐著喪白的笑容,顫巍巍的用手去擦我的淚,“不是你的錯,你是好樣的,腿……肯定很疼吧。”
    “嗯…可是跟先生比,這算不了什麼。”
    我是怎麼跟他親纏在一起的記不清了,但我們倆意識都十分清晰,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著什麼,次日醒來又都閉口不談,數幾日,他們沒再拖我們出去過。
    我玩弄著箋溪先生的手指,問他:“先生可後悔?”
    “不曾,況且沒了我,還會有千萬個我,奉吾兄不似我,單隻是以寫文為主,若以我命換他命,值得!”
    嗯,值得。
    又過了幾天,他們浩浩蕩蕩的將包括我在內的一行二十幾名同誌押向了刑場,我跟箋溪先生都意識到了什麼,我咬牙一頓,再不說,特娘的就沒機會了。
    “先生”
    “肅知”
    我們同時開口,相相對視著,又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那警察低罵了句瘋子,我們卻不消開口了,一切的情誼都含在了方才的對視中,那情誼不似作假,他……也是愛我的。我們纏綿曖昧,又因那份對同性別的對方產生的情感而惶恐不安。
    雪下的大極了,我們倆個被綁在冰冷帶雪的柱上,我環視了一圈人群,見到了懷中抱著嬰兒的於幼敏女士,她以這種方式向我們訴說著他們的平安,她肩膀抽了兩下,似是再哭,眼神繞了一圈,最終又停留在了箋溪先生身上。
    他也在看我。
    頃刻,槍響,血濺白雪………
    我們死在了黎明未曉的那段路上,那路看不清楚,隻能摸索著前行。
    耳邊不斷著傳來青年們為尋求方向,追尋光明那鏗鏘有力的聲音以及嬰兒的呦哭………
    
    
    

    作者閑話:

    皆為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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