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二章:瑟秋(BE)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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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板,老樣子,二十塊錢的關東煮加一個三明治。”
    我收回傘,抖動掉上麵的雨珠,嘴裏不停往外冒氣,才剛入秋,天就冷的讓人受不了,大街上大小店鋪早早兒的就滅燈關門,隻有小巷尾的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開著,雨珠順著屋簷角滾落,在地上濺起小片水花兒,我往後縮縮腳進了店,隨手摘下圍巾搭在椅子上。
    店麵不大,很典型的日式風格,老板是個三十出頭的中年男人,歲月似乎沒在他身上留下什麼痕跡,臉部棱角分明,五官端正,一雙桃花眼風流多情,總喜歡穿著一身灰色或黑色的西裝,給他眼睛的風流多情添了幾分疏離感,他看什麼都是淡淡的,沒什麼太大感情起伏,但掛在牆上的一張青年男子的照片除外,每次老板看向他時,總會不自覺的流露出纏綣的愛意與傷懷。
    我垂頭盯著被多放了的關東煮丸子和另一位客人打包錯的食物,出聲提醒,男人點頭,輕聲說了句抱歉,把食物又重新打包遞給了客人。
    客人離開後,便利店再次陷入寂靜,外麵滴滴答答的雨砸下來,讓人在寂靜的深夜中莫名生出幾分煩躁來。
    終於在老板第二十三次盯著牆上照片發呆時,我忍不住出聲打破這死般的寂靜:“老板?今天怎麼一直看那照片走神?”
    老板的視線從照片移到我身上,像是才發現似的:“莫子又來了啊,兩點多了,別總熬夜。”
    “照片上的人很帥。”我真誠誇讚道。
    那張照片估計是在登山時拍的,青年唇角帶笑的對鏡頭比了個耶,他穿著登山服,身後是座入雲的山鋒,眉眼裏似乎藏了光,不得不說這張照片拍的很好,將青年眼神動作神態都完美的抓了下來。
    男人……準確來說我應該稱他為徐老板,徐老板摘下牆上的照片坐到我對麵,眼裏是我看不懂的柔情蜜意。
    “這是我愛人,姓陳,你可以稱他為陳先生。”徐老板向我介紹的直接果斷,根本不擔心我能不能接受。
    我笑了一聲,咬下一個丸子咀嚼,“徐老板跟陳先生很般配呢!”
    他們的確很般配,無論是衣著還是性格,徐老板喜靜,陳先生喜鬧,徐老板喜深色,陳先生喜淺色……
    “我來了蠻久了,怎麼沒見過你愛人呢?他工作很忙嘛?”
    “他啊……在另一個世界瀟灑呢,莫子有興趣聽我們的故事嗎?”我突然後悔的話多,害的徐老板想起了這種事情,用輕鬆的語氣去敘述自己逝去的愛人,心裏該有多煎熬呢?
    陳先生比徐老板小四歲,他們相識於七年前初春的午後,陽光悠悠然的灑在大地上,柳樹抽芽,萬物在盎然的春光中生長,此刻世間萬物都是朝氣蓬勃的,剛成年不久的少年也不例外。
    少年有少年的驕傲與朝氣,他帶著一身朝氣踏進大二時期的校門,結果與人誤會打了一架,少年隻會蠻拚,被徐老板技巧性的打倒壓在地上,徐老板還沒怎麼開口呢,他就躺在地上抽抽咽咽的哭起來,雙眼泛紅,濕漉漉的盯著徐老板,徐老板心裏一軟,鬆開了手,倆人不打不相識,事後徐老板還請了陳先生一頓飯,就這麼的倆人有了交集。
    “他啊…可愛哭了。”
    別人送了他東西要哭,別人略重的說了他倆句要哭,別人跟人打架受傷也要哭,別人跟他表白還是哭……
    徐老板滿臉無奈之色,我知道這個別人包括也僅限於徐老板,陳先生喜歡登山,徐老板有朋友是開登山俱樂部的,他們課餘時間也有了別的接觸,從寒暑自駕遊登車到雨中被困到跟混混打架,再到負傷住進徐老板的家裏,情愫不知何起,知時已牢紮心底,挖不出鏟不掉。
    “這張照片是他跟我表白的那天拍的。”
    少年人捧著自己最愛的東西,獻寶似的遞給青年,表白的話到了喉嚨口,輾轉輾轉不肯出也不肯落,硬生生的將自己憋個通紅,徐老板瞧著好笑,想多瞧會兒又怕他會傻的把自己憋死,索性扣住了少年的頭,主動與少年接吻,少年瞪大了眼睛茫然無措的與徐老板對視,但很快他憑借身高的優勢反客為主。
    一吻畢,陳先生羞紅了臉結結巴巴的不敢直視徐老板:我……你你你……親了就要負責。
    “嗯,我負責,你願意讓我負責嗎?”
    周遭樹木繁盛,接連成蔭,黃昏間山風不斷吹過少年與青年的臉頰,吹散了夏天帶來的煩悶躁熱,吹散了少年臉上的羞紅,卻吹不散他們由心底往上湧出的情愫而愛意。
    陳先生驚訝的張大嘴,呆呆的講出個:我願意。
    他們倆從此就在一起了,那時候對同性戀並不寬容,盡管他們極力小心的隱蓋關係,還是被父母們發現了,父母大發雷霆將倆人趕了出來,並且斷絕一切關係,少年與青年都是衝動的,衝動的憤怒與熱辣的愛意中和,倆人在朋友的幫助下坐往了去陌生城市的火車。
    一路互相扶持,有過爭吵,有過纏打,獨獨沒有想過分手一類的,後來倆人成熟了許多,感情從少年經久的熱辣化為深沉平淡,沒那時黏膩比那時堅穩。
    “查出腫瘤時是四年前的冬天。”
    天特別冷,雪下的近一尺厚,陳先生躺在床上嚷嚷頭疼,又喊著頭暈眼花,徐老板問他具體哪兒不舒服,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徐老板單純的以為是普通的感冒之類的,把陳先生從床上拽下來裹上棉衣帶去了醫院,醫生建議做個全身檢查,片子出來的時候把徐老板單獨叫進了辦公室。
    徐老板握緊單子站在走廊另一頭瞧自己的愛人正因見到了自己而高興的揮手,腦海裏回蕩著醫生剛才的話,心裏又苦又酸,回去路上陳先生已經連站都不怎麼站的穩了,偏他笑著伸手給徐老板要藥,那笑跟往日的沒什麼區別,卻刺痛了徐老板的心。
    徐老板在兜裏自主摸索著藥扣出,一片片的遞給陳先生,陳先生仰頭服下,慢慢的睡了過去,徐老板摩挲著他的頭發,在額頭輕輕一吻,快流出的淚又被憋了回去,他咬死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嗚咽出聲。
    醫生說已經晚了,腫瘤完全壓迫了腦神經,做手術有極大的風險,他們不建議,而是讓病人開心的度過餘下時光。
    陳先生迷糊的哼唧自己頭疼,徐老板忽然想起了什麼,在屋裏倒出翻騰尋找,最後在院裏的大垃圾桶裏找到了一份相同的診斷書,他再也忍不住,跌在地上放聲大哭,冬日的寒涼與冰雪浸濕他的衣物…
    “我沒能及時在他責任單上簽字。”
    當時挺過快一年的陳先生已經陷入深度昏迷,送到醫院搶救,病危通知單一份接連一份的遞到徐老板麵前,醫院最後決定冒次險,但是手術意外責任單需要家屬簽字或者有親人擔保,徐老板握著簽字筆的手顫抖,護士蓋住文件夾不允許他簽。
    他不是家屬也不是擔保人,徐老板幾度下跪,一個一米八八的男人呯的跪在地上求護士讓他簽,他用自己的命擔報,哭的滿臉是淚,護士不禁動容,動容歸動容,規定是規定,她們勉強答應讓陳父陳母通過電話裏為徐老板擔保。
    徐老板抖著手拔出了陳先生手機裏那沉寂多年的號碼:“我需要一個責任擔保,救你們兒子的命。”
    “我們沒有這個兒子,愧對列祖列宗啊。”
    “我知道是我們不對,隻要你們擔保,他可以回去結婚生子,我求求你們,他好歹是你們兒子。”
    他還是沒能求的陳父陳母擔保,最後還是主刀醫生用職業生涯出來擔的保,但晚了……手術責任單上落筆的那刻手術室門開了,他們很遺憾的告訴他:我們盡力了。
    他們甚至沒有見上最後一麵,說上最後一句話……
    “今天是他的忌日,每年今天都是下或大或小的秋雨,他其實並沒有離去,而是化作了這秋日纏綿的陰雨陪在我身邊,就像是……”徐老板頓了頓,又給我拿個三明治,“牛郎跟織女。”
    臨出店門前,徐老板喊住我說了句:他很喜歡你們社的雜誌。
    我下意識回了句謝謝,也總算明白他莫名對我“熱情”的原因,徐老板說的沒錯,他其實並沒離去,牆上的照片,他愛的雜誌,喜歡吃的關東煮以及每年忌日下的秋雨,或多或少都是人思念時象征。
    天光漸亮,陰雨不減,我在雨中越走越遠,漸漸看不見了便利店閃爍的店牌。
    這天是我見過徐老板的最後一麵,後來我來時發現二十四小時便利店已經改成了小零食鋪,老板也換成了一個中年婦女,店鋪房東遞給我一封信,說是上個店老板讓給的,我接過信,上麵僅有短短的一句話:
    走啦莫子,我還要去他想去的、我們曾一起走過的城市呆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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