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 第一章:故年(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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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在萬物複蘇的春季相遇,在烈陽如火的夏季相識,在寒風透骨的冬天分離……
2009年隆冬臘月初三,你因私事再次踏入了這座充滿了回憶的南方小城,短短幾年,那兒的變化卻是說不出的大,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陌生,從原先的破舊小城到霓虹燈閃爍,從靜靜溫馨變的喧囂忙碌,那座立在市中心的醫院已經改成了學校,聽說是遷了新址,要擴建,你靜靜地在學校門口站著,站了半天,天冷的透骨,你不禁縮了縮脖子。
下午,你沿著市中心一直東走,約莫七八公裏,你會遇到截橫斷市與郊外的鐵軌,長的仿佛看不到盡頭,你探頭遙遙望向對麵,似乎見到了兩個模糊不清的青年身影,他們向你招著手,你後退幾步,遠方駛來的火車衝散了他們的身影。
就是在這裏,你曾經見到有位眉目俊朗的青年,臥軌自殺。
七年前,你因工作調動來到了這座陌生多雨的南方小城,那剛好是草長鶯飛的春季,你懷著滿心期悸活力踏入這座城市,幻想著美好的未來,卻不防被水土不服當頭喝擊,你還記得那天天空湛藍的過分,正如那個醫生的雙眼,湛藍深隨,讓人一頭紮進去,再也出不去,永久地沉溺在裏麵。
你在旅館住了幾天便開始吐的昏天暗地,胃部一陣疼痛,大腦斷續地發昏,病痛折磨的你死去活來,同行的小哥見了,忙將你送進醫院,也是在那兒,你一眼盯上了他……
他那年27歲,黑發藍眼,身材高碩,小護士說他是國外來的高材生,混血,但不知道為什麼會居於這麼一個不怎麼入流的小城市,她們八卦起來的精神氣蠻讓你驚訝,病房傳來男人的輕咳,她們止住了話茬。
你借著病人的身份與他多聊了幾句,醫生沉穩大方的性格使你好感度直升,他對病人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讓人想笑,至病好出院,你們就止於此時,春季就沒有再見過。
第二次見麵是盛夏暑伏天,你們在一家於當時講是高級的餐廳接待客戶,合同簽的很順利,飯間有人抽煙,煙味嗆的你直咳嗽,但你無法阻止對方,便找借口出去透透悶,摸索錯了地方,竟摸索到了員工休息區,隔著扇落地式的玻璃窗,你瞥見他被人壓在牆上接吻,對方身形欣長,酷似男子,醫生投降似的舉著手,滿眼寵溺地讓那人吻他。
那人察覺到了什麼,望向這邊,你這才看清是個男子。
撲通一聲,手機掉在了地上,他們慌忙分開,各自離的一米遠,“抱歉,打擾了。”
你忙蹲下身體撿手機,思緒慌亂不堪,幾次沒能站起來,忽然一隻手伸到麵前,“需要我幫忙嗎?”
要的。你握住他的胳膊顫悠悠的站了起來,嘴唇發顫,想說點什麼又沒說,那個時候社會對同性戀遠遠排斥,你從未接觸過同性戀,以至於近距離的見到兩個男生接吻,一時間大腦宕了機,什麼都不知道了。
“他是你愛人?”
“是。”醫生招呼著那男子上前來,你偷偷瞧他,青年長相偏於俊美,一雙桃花眼深情地注視著醫生,神情帶有幾分羞惱,他的這份羞惱,讓你生出幾分打擾別人的愧疚感來。
“嗯……你是廚師?”
“啊?是。”
你們在一片尷尬中結束了交談,又在尷尬中各自尋借口離開,但不久後,又意外相逢,房東幾天前給你講要搬來戶新人家,讓你把樓道的雜物收起來,不要擋道,你匆匆收了雜物,聽到外麵搬家公司的動靜,知道是新鄰居來了,探頭向下望,沒有見到所謂的新鄰居,心裏不免遺憾,但轉念一想,他們第一天搬家事情可能會很多,做不上飯,便多做了些晚飯,打算邀請他們做客,一是見見新鄰居,二是促進鄰裏關係。
日落,你懷著期待的心情敲響了鄰居家的門,門吱呀一聲開了,你卻怔在了門口,開門的人穿著家居服,頭發有些淩亂,疑惑的低頭瞧你,你深吸口氣,鼓起了莫大的勇氣,“我想邀請新鄰居到我家坐客吃晚飯,不知道兩位是否賞個臉?”
“正巧我們沒吃晚飯呢,謝了啊”坐在客廳裏的醫生上前解圍,門口的男子微微一笑,“好巧,又見麵了。”
一頓飯你交了倆個知心好友。
在這座陌生的城市裏,你從他們那裏找到了家的歸屬感,不再是一個人的生活浮沉,多了兩個牽掛,有時候廚師忙,你就負責把廚師做的飯帶給醫生,再從醫生那兒帶幾句情話給廚師,你忙的時候,便到他們家蹭飯。
日複日,天複天的在這座陌生的城市呆了一年。
你們一起忙碌,一起吃飯,一起旅遊以及秀恩愛的跟看他們秀恩愛的。
你記得有年春節前夕,談了許久的男朋友出軌,你哭倒在雨裏,夜裏發了高燒,迷糊的給醫生打了電話,他們夜裏忙起,給你配藥,你沒胃口,廚師就想法兒的做好吃的,那幾天,他們總想法兒的逗你開心,後來在外麵吃年夜飯時碰見了前男友跟小三,你們仨就偷偷的跟著倆人,到處沒人的地方,趁倆人準備打撲克時給蒙頭暴打了一頓,打完就跑,跑累了就坐到地上哈哈大笑,最後索性躺在地上等待新年鍾聲的敲響。
記得有年廚師生日,醫生決定親自做蛋糕給他,他背著廚師失敗了無數次,無數次的失敗品進了你的胃,搞得你再見奶油便犯膩,不得已偷偷給廚師告狀,廚師心領神會,某天偷襲回家查崗,然後走近廚房握住他拿著抹刀的手,說:你的手該是拿手術刀的,這種刀…讓我來。
你又被狗糧喂了個死飽。
醫生的手十指修長,骨節分明,握的用力了還能看見青筋,廚師曾打趣說,如果這麼雙手是為他主刀,那麼他死在手術台上也願意。結果被醫生暴揍一頓。
醫生將他抵在牆上,用手擦去廚師嘴角的血:“疼嗎?下次再說這種話,老子親自把你打進醫院,還給你主刀。”
誰知廚師竟然一語成讖,凜冬公路上突如其來的一聲巨響,十餘人被送進了醫院,那段路上到處是車子零件與人們痛苦的哀嚎,救護車一輛接一輛,急救鈴三兩劃破長空,你跟著抬廚師的架子,邊哭邊跑的進了醫院,他的胸口、腹部血流不止,兩根粗壯的鋼筋穿透了他的胸膛與腹部,動無可動。
讓人心驚膽顫,他沒有被推進手術室,而是被放置於手術室前的空道上,你們所有人都清楚的知道,他救不活了,甚至連半分救下來的希望都沒有,醫生站在他身邊,靜靜地看著你,神情冷靜的過分,恍惚床上躺的隻是個從未相識的陌生人,你拽著他的說,聲嘶力竭地哀求:救救你男朋友,讓他們救救他啊。
醫生半蹲下來,擦去你的眼淚,悲歎口氣,而後起身吻向了早已沒有生息的廚師,啞著嗓子道:我愛你。
他們甚至沒能見上最後一麵,手上傳來一陣微妙的刺痛,你低頭看,淚珠掉落在那被劃出血痕的地方,是廚師瀕死前用盡全力用指甲在你手上劃的,當時的他隻能大幅呼呼喘氣,每喘一次,血便湧一次,根本說不出話來,他在擔架上猛的拽緊你的手,用力劃了“X”,徐……醫生的首寫字母……
“車禍發生的時候,我剛好在附近,前麵有車闖紅燈,他為了躲前麵的車急刹了,結果被後麵運鋼筋的車碰撞……”
“別說了,別說了,他那麼怕疼……”醫生握緊了那還帶有人體溫度的手,伏在他胳膊上哭了起來,鮮血浸了醫生的發絲,有護士找他,見到這幅畫麵,以為是他的親人,便又噤聲離開了,諾寬的手術室前,回蕩著青年嘶啞壓抑的痛哭。
此後七天,你隻在下葬時見到了醫生,短短幾天,他瘦的不像話,走路都是虛浮的,麵無血色,神情麻木搖搖晃晃的跟在棺材後麵,直至棺材下葬,都沒流過一滴淚。
人被下葬後,他依舊誰也不見,包括你,你甚至懷疑他自殺而打了報警電話,但他活著出現在了警察麵前,三十天過去了,你依然沒見到他,忽然有天夜裏,你夢到他站在鐵軌上跟你招手:走了,我們倆一起走了,以後你一個人,好好兒的照顧自己。
你從夢中驚醒,瘋了一般衝出家門,跟隻潑婦鬼似的跑向軌道,心裏似乎有某種預感,他就在那兒,他要自殺,火車燈亮起,光照的你雙眼發疼,在刺耳的尖叫聲中,一人被呼嘯而來的火車碾碎,血塊四落,濃墨色的黑夜中,隻剩下女孩兒的尖叫聲。
白日降臨,你忍住惡心收集散落的屍塊,可怎麼也收不齊,血汙弄得滿身是,在警察的幫助下,你找到了那個青年完整的頭顱,把他跟廚師埋在了一處,此後做了一個月的噩夢,夜夜夢起那疾飛來的火車,再後來跟公司請辭,你又回到了那北方小城,可噩夢依然不散。
“誰曉得回來得了抑鬱症?早知道就不去啦!”家人閑談聊著,你扭頭看桌上擺放的倆人圖片,他們倆一身情侶裝,正張開雙手向你笑,你沒笑反哭。
傻子,都沒人要了,還笑。
你曾試圖聯係他們的家人,可惜的是醫生的家人早已各自重組,廚師的家人早已生了新的兒子,他們對自己孩子的死無動於衷,仿佛隻是個無所謂的陌生人,怪不得醫生曾戲謔道,除了我沒有人真會再在意他們的死活。
再次響起的火車呼嘯拉回了你的思緒,淩冽的寒風吹的你雙耳發紅,亦是靜默良久,你離開了這裏。
2009年隆冬臘月,舊墓地翻新,你帶著他們的骨灰去往了那遙遠的北方小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