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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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章
若,真的可以忘記令人痛心的過往,一定會過的開心點吧。
忘記了過去的痛苦,所以連帶那些快樂也沒有了,這樣算不算有得也有失呢?
公子曄不知道,這些日子總是過的恍惚而不安。踹踹不可終日。
還有十幾日就是父皇的生辰了。
生辰那天,也就要離開了。
明明可以輕鬆點的,心卻沉重的猶如被綁縛在石頭上再扔進海水裏一樣。沉重,冷僻,覆蓋而來總是冰冷的一切。
喬冉玉過來時,就看見一襲白衫的孩童眼神空洞的坐在石凳上發呆。
皺了皺眉,怎麼這三皇子會在這裏?
這麼冷的天居然隻穿了件單薄的外衫。疑惑歸疑惑,跟在後麵的侍女忙往裏院走去,喬冉玉就在原地等候,這會,怕是皇太妃才起。
腳步聲行進,看來皇太妃已經醒了,傳侍女來傳她。剛想上前,那個人影一閃,在這樣蕭瑟的冬季,還是當年的素色衣袍,腰際挽著金色的雲漸,長發被束在腦後,因為擺動而揚出弧度。內斂的眼,俊逸的眉,這個五年似是從來沒變。
他撲到公子曄的身邊,將他一把抱緊懷裏,口中怒道“你就不會穿件衣服出來麼?!”
連聲音都沒有變,包括生氣時的表情。
“墨嶽。”聽起來自己的聲音都顫抖了,暴露在空氣中的緊張與不可置信。被喜悅代替。
宮墨嶽回頭望去,一身豔麗的紅紫色刺繡牡丹的女子站在那裏,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而後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好久不見,冉玉。”喬冉玉見他喊出他的名字,激動的連淚水都流出來,真的是墨嶽。他沒死!
若是從前的喬冉玉,恐怕早已奔到他麵前擁住他。隻是在這悠國的皇宮五年的喬冉玉,再也不是曾經天真暴戾的女子,她變了。而他卻還是和五年前一樣。
眼光掃到他腰間的雲漸,金色的,邊角處有著細微的紋路。不起眼的雲霞。
那不是他的雲漸。
她莞爾一笑,心中已經不是當年的苦澀。他有了自己的戀人了,陪他的那個人終究不是自己。“墨嶽,你幸福麼?”
宮墨嶽看著她,她沒有跑過來,甚至沒有移動一步,站在那裏穩穩的看著自己,沒有絲毫的動搖。也不由的微笑,她已不是當年那個喬冉玉了。
“我很幸福。”
“那就好。”
說完,便轉身往裏院走去,連身形都是堅定無比的模樣。
你幸福了,那就好。雖然這樣的幸福並不是我給予的,但是你幸福了。那就好了。
她穩穩的往前走,眼中沒有淚意。連笑容都淡淡,仿若初生。
下午。
翠屏將手中的藥碗遞道道宮墨嶽的手中,對方慢慢的喂公子曄喝下,問道“這樣有用麼?”
翠屏坐在桌前,“恩,現在公子體內的那隻抑製生長的蠱蟲已經死亡,我會再找些藥材來輔佐他體內的蠱王蘇醒。”
說著,她對宮墨嶽使了個眼色,而後出去。宮墨嶽將公子曄安置在床上,說道“你先休息會。”隨後也跟上。
“怎麼了?”
“……有些麻煩。”
宮墨嶽皺眉“什麼麻煩?”
“公子身上除了公子悠然下的抑製生長的蠱以外,還有令一隻。”
宮墨嶽猛地站起來“什麼!!”
“據我推測,因是上次那場大火中被下的。……不知是何人,根本就抓不住任何這隻蠱蟲的影子,要不是這幾日公子的情緒波動實在太大,‘琅邪’蠱毒發,根本不會發現。”
短暫的沉默,宮墨嶽問道“可知道是什麼?”
翠屏也隻是不語。半晌,才說道,“依我推斷,似乎是傳說中的毒物……‘琅邪’。”
宮墨嶽再也沒忍住,‘碰’的坐到椅子上,“‘琅邪’……不可能的……一月償血,二月償魂,三月償命……不可能!!”
翠屏沒看他,隻是定定的看著窗外光禿禿的樹枝,“公子的時日也隻有三個月了。”
宮墨嶽紅眼吼道“你胡說!!你胡說!!”
翠屏笑的高深莫測,“我一身的藥理都是主子親自調教,對於蘇夫人、蘇皇後的毒術,你還有所懷疑麼?”末了,又兀自說道,“時間差不多了……主子要回來了……”
宮墨嶽隻是愣愣的坐在那裏,腦中被炸開,小越,他的時日,隻有三個月了……
‘琅邪’之蠱……古來連製造它的人都沒有解藥……
小越還沒見到他的兒子,還沒有回到晚蘇身邊……
他還沒有……
宮墨嶽抱住自己的頭,眼角有鹹澀的液體流出……
他還那麼年輕啊……怎麼可以……
“嗬嗬……”
似是輕鬆的笑聲忽然傳到耳邊,宮墨嶽和翠屏同時看向那個方向,公子曄披著外衣站在那裏,蒼白的臉上掛著笑容,眼神清澈的看著他們。
“嗬嗬……三個月呢。太長了……”
宮墨嶽隻覺得苦澀的氣味忽的撲麵而至,“小越……”
公子曄搖了搖頭,“我沒事,哥。”
“……怎麼會沒事……你還這麼年輕……有兒子,晚蘇還在等你回去……”說道這裏,自己先哽咽起來,“……你明明可以幸福的……”
“……幸福又是什麼呢,人,…總是要死的。”
這樣也好,
原來這麼久,那種恍惚與絕望的寂寥,它是有名字的。
死亡。
隻要離開這個人世,所有的不安與孤獨就全部沒有了。
包括那些痛徹心扉的痛楚,也全部沒有了。
我不夠堅強,也不夠堅定。
不能當作什麼都不曾發生過。
隻想解脫,我沒錯。
是的,這不是過錯。
豎日。
公子洛公子浩來訪。
小鬼頭公子浩一見到多日不見的公子曄就開心的撲過去,“三皇弟~~~~~~”
隻是還沒抱上多久,就被公子洛拽下來,皺眉訓到“小浩,不是和你說了麼,皇弟病了!!你怎麼還這麼魯莽!”
公子浩被他狠狠的訓誡一頓,才淚眼汪汪的說道“三皇弟……嗚嗚……你沒事吧……”
公子曄笑著看他,“沒事啊。”
聞言,公子浩抹抹眼淚,又撲上去“沒事太好啦,我們什麼時候在去蕩秋千啊~~我都悶在行宮裏好長時間了~~”
公子曄看著他一臉希冀的看著他,兩隻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活像一隻小狗般可愛。忍不住說道,“我們現在就去,好麼?”
“哦也~~”
反觀公子洛,臉色不好的問他,“你不是不舒服麼?”
“已經好了。”
“真的?”
“恩。”
看看他的神情,似乎真的已經好了,也不自覺的跟著公子浩一起開心起來,這段日子真是悶壞他們兩個了。
三個人高高興興的跑到上次玩秋千的地方,還好沒有被拆掉,撤了侍衛宮女,高高興興的坐在上麵蕩起來。
“哇~~~~~好高好高~~~~~~”
“啦啦啦啦~~~~~~”
“再快點啦~~~大皇兄你偷懶~~~一會我也不給你推~~~~”
“哦哈哈哈哈~~~~”
兩人輪番上陣玩了好一會,才想起來一直給他們推秋千的公子曄。具有些不好意思,忙說道“三皇弟你也玩會吧!”
公子曄擺手“不了,你們玩兒。”
兩個人不聽他說,硬給他塞上秋千架上,“誒,誒,你們別推那麼高啊!”
聞言,兄弟兩個放慢速度,隻是輕輕的推動著秋千。
眼前的景物在自己的麵前變的忽遠忽近,隨著秋千的幅度而晃動著。
天空灰白的雲朵大片大片的積攢,就像那些與日俱增的感情。
他一隻手從懷中掏出碧綠的玉笛,笛管已經通好了,握在手中溫潤的摩挲著手掌。
公子洛與公子浩看到便隻給秋千一個微笑的弧度,力道極其輕微的推動,讓他可以兩隻手一起握住笛子。
將碧綠的玉管湊近唇邊,一望無際的天空中除了那些雲朵外再無其他,他睜大眼睛,想從那裏看到什麼。
舒緩的笛音響起,清脆的,溫轉的,還有不可磨滅的寂寞慢慢的流出來。
就像是等待了許久許久而未得到的感情般,悲戚。
晃動著的雲彩,到底是你不愛我的事實。還是我自欺欺人的稀薄的安慰。
即使我死去,你也不會難過的對麼?
Hesaid:"Mylove,whydoyoucry?"
說“我的愛,你為何哭泣?”
Fornowitwon‘tbebelonganymore
為此人生不再浩瀚而全無期望
Untilinmycoldgravewewilllie
直至我們同衾共裘於冰冷的墳墓
父皇,這首曲子,在我失憶之前,你也唱給我聽過對麼?
你看,即使失去記憶了,我依然記得他的歌詞與曲調。
慢慢的,撕心裂肺的,充斥著身體。
忘記了一切,獨獨沒有忘記這首歌。
那麼,這是否代表,
曾經,
我也是愛你呢。
“咦,這是什麼聲音?你們都聽見了麼?”
公子鴻對著各位坐在禦花園中的好友問道。
再過幾日就是皇兄的生辰,他和宵瀾,少遊商量了下,進宮來問問他希望怎麼辦。這樣,他們幾個就在禦花園中的涼亭中坐定,看著公子悠然摟著一個白衫少年慢慢走過來。
當他坐下後,那個少年自然而然的坐到他的身上,驚訝了一群人。
“皇兄,這是……”公子鴻首先忍不住,問道。
陸少遊和葉宵瀾都是麵上淡淡的看著。隻是那葉宵瀾是真的淡淡,而陸少遊,卻是故作鎮定。
公子悠然親昵的抱著少年,說道,“我愛人,安顏鬱。”
公子鴻瞪大了眼睛,張口結舌說道“他……他……他……他就是……”
公子悠然笑道“他就是命中注定,宿命的戀人……”
天啊天啊,虧他前些日子還在齷齪的想,皇兄居然收了一個和喬越長的如此之像的孩童,怕不是對喬越……原來是自己多疑了。也是,要是皇兄對喬越有些什麼,這些年怎麼不見他有什麼舉動。況且現在這個少年,纖細清秀,周身泛著純然的氣息。
原來這就是皇兄從小到大總是自言自語叫道的人。
公子鴻收起臉上驚訝的神情,對著公子悠然一個大大的笑臉,“皇兄,恭喜哦~~”
公子悠然點頭。
這邊,陸少遊也幹巴巴的說了句“恭喜。”便不多話。
而葉宵瀾也放下手中的暖手爐,輕聲說道“恭喜。”
公子鴻見他放下暖爐,喝道“宵瀾,你趕緊焐著,別生病了!”
葉宵瀾聽話的從新拿起暖爐,懷抱在手中,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
這邊,公子悠然指著公子鴻說道,“小鬱,這是我現在的弟弟,他叫公子鴻。”
安顏鬱點點頭表示記住了,公子悠然又繼續介紹道“這是陸少遊,那是葉宵瀾。他們都是我的好友。還有上次你見到的紅衣男子,他是納蘭紫夜,也是我的好友。”
安顏鬱點點頭,對著在場的三個人說道“你們好。”
眾人開始安排著生辰的細節,以及要宴請的喬國名單,半晌,見公子悠然沒說話,陸少遊有些別扭的問道“你怎麼不說話。”
“你們決定就好。”他抱著懷中的人,輕答到。
剛說完,就看見灰白的天空凋落白色的東西。慢慢的紛紛揚揚的下起來。
“下雪了!”安顏鬱開心的說道。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下來,漫天飛舞,鵝毛般鋪天蓋地。
“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雪哦~”
“咦,這是什麼聲音?你們都聽見了麼?”
公子鴻對著坐在花園中的眾好友問道。
從漫天的雪花中傳出來的聲音,清脆而悠長,怪異的曲調卻是分外引人注意。纏綿婉轉,又是滿片的孤寂,緩慢的進入人的心扉,
公子悠然猛的跳起來四處張望,驚的安顏鬱差點摔倒,隨即對著一個方向凝目遠去。
眾人站起身來,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越過幾簇幹枯的枝椏,那個孩子一身白衣的坐在秋千上,紛亂的雪花落在他的身上和發上,明明是再平凡不過的人,生生的生出虛幻感。
笛音湧動,那種悲涼的曲調,他似乎能聽見小鬱在他耳邊輕輕的歌唱聲。
Hesaid:"Mylove,whydoyoucry?"
說“我的愛,你為何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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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人生不再浩瀚而全無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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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如何會這首曲子?!!
心痛的感覺那樣強烈,仿佛被久違的黑暗包圍著。糾纏依舊的傷口被赤裸裸的掀開,鮮血淋漓。
他聽見他說,“展千臣,我們分手吧。”
他微笑的樣子,他從錢夾中抽出錢甩到桌上,揚長而去。決絕而美麗。
不,不是的,小鬱。
不是的。
我沒有要離開你。
我真的沒有要離開你。
我隻是。隻是。
不想你看見我離開的樣子。
白血病。
發過的誓言猶在耳,說過的話記得清清楚楚。那時學校旁邊小道的鈴蘭開的那麼美。
以後若是沒有我,你會幸福麼?
不想看見你傷心的樣子,不想見到你的眼淚。曾幾何時,如此懼怕你的眼淚,掉出的速度那麼快,在我來不及抹去時已和塵埃同歸於盡。
小鬱。我愛你。
從沒變過。
撕裂的聲音一遍遍,那個孩子的笛音忽然之間變的淒厲無比。他隻看見他的表情,就已愣住。
那是種什麼表情。
被什麼人撕裂的痛楚,被什麼人放棄的無奈。被什麼人丟失的悲哀。又被什麼人無視的絕望。
他慢慢收斂笛音,從淒厲的尖叫到絕望的暗淡。一點點從身體中剝離。
身後的公子洛和公子浩愣在那裏,有人走近,抱起他放在地上,為他披上大衣。
“小越,下雪了。回去吧。”
公子曄抬頭看宮墨嶽一臉的溫柔,低低的答了聲“恩。”
轉身時就看見那一行人站在樹叢後麵的涼亭望著他。
若時間可以回到過去,父皇,我定要篡改我們的命運,不讓他們有交集的可能性。
你還是一樣,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著我。
隻是我現在才明白,能讓你真正溫柔的人隻有他而已。
公子曄看著他,在掃到他旁邊人的腰間時,溫和一笑。
白色的雲漸挽在那人白色的袍子上,青色的玉石在腰間突出晶瑩的光芒,留下的下擺還有金色的花朵靈動的開放。果真是適合他的。白衣雲漸。都代表了那個人的愛。
他叫他“千臣?”
公子悠然轉頭看他,將安顏鬱拉入懷中,再轉身時,公子曄已經被那個男人牽著離開。
他們打著傘,在大雪中往前一步步,孩子的身影那麼消瘦,輕輕拿捏就會折斷般脆弱。偶爾能看見他將手伸出傘外,白色的雪花就落在他的掌心,純潔而又美好——美麗的如同虛幻。
他才想起來,那日在戚陸宮,公子曄的確問過他,eversleeping。
說不出心中的落寞,眼角微有濕意,緊緊的擁抱安顏鬱。
他的背影,他的笛音。他的笑容。
記憶中的小鬱。
混織在一起。是假象還是自我催眠。他隻覺得心痛難忍,再也顧不得這麼多人在場,緊緊抱住安顏鬱的身體的他,眼中的淚快速落下來。連聲音都哽咽的不想樣。
“為什麼……明明已經尋回了你……心中還是那麼失落和……心疼呢?”
“小鬱……對不起……對不起……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開你……”
“……我愛你……你明明知道……為什麼……為什麼還要在我的麵前死去?……為什麼要在我離開之前離開?……為什麼放棄我……小鬱…小鬱…小鬱……”
“我找了你那麼多年,放棄了無數回……最後你卻……忘記了一切……你居然忘了我……哈哈哈哈……”
你居然忘了我。
將所有的曾經都抹殺掉。
那日,在悠國的第一場大雪中,公子鴻看著自己的皇兄哭的和一個孩子一樣,哭著說著抱著那個少年。
他轉向公子曄離開的方向,謎底被揭開,他聽見那個男人叫他“小越。”
他是喬越。
自此,望著麵前痛哭失聲的皇兄,既然找到了你,喬越。定不會讓你再離開。
我會給你幸福。
不會讓你露出剛才那樣快要哭出來的表情。
隻是誓言並不是真言,最後的最後,當他死在喬越手中的時候,他的心依然不是他的。
可是愛情就是那樣可怕。
即使自己消亡,他也要看見他幸福。
雖然他的幸福,他一直給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