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綠絲進宮也有些時日，我原本當她是在學習宮廷禮儀之類的，可過了許久也沒聽聞任何加封妃子的消息，心生疑惑。晚上我拿這事問蘇懷麟，他拿著扇子扇了兩下，忽的笑將起來，用扇子掩著半張臉，隻露出一雙眼睛掃過門口的那些仆人，又從我的臉上快快閃過。他俯過身子來，湊近我的耳朵，輕聲說道：“如果還有哪個男人能夠放棄唾手可得的美人的話，他一定是遇見了更美的美人。”
    我收起眼神，斜眼看他，隻見他笑意曖昧，眼眉一挑，幾分譏誚味道。
    “啊呀…那得是何等的美人啊…”我被挑起了好奇心，輕笑著猜測。
    不用我自己打探，第二天皇帝自己將這個美人推到了世人的麵前。也把他自己的悲劇慢慢展開來。
    我換了正規衣服，繁瑣沉重，華美而壓抑。大朵大朵的暗色牡丹印在深紅色裙擺上，暗金色衣領上茜色絲線繡著祥雲片片。娉容給我梳了簡潔大方的發髻，卻戴上不計其數的金銀簪子來折磨我的脖子。母親大人看見我這般妝容，讚我知書達理，沒給蘇家丟麵子。還親自剪下芍藥花插在我發間，我推脫不得。
    因為是皇帝設宴，我和蘇懷麟都要穿得鄭重。又因父親身體略有不適，我兩人便成了眾人前蘇家的代表，不擺出一副金童玉女，相濡以沫的樣子不行。
    皇帝包下了整座鳳凰樓，整條街都張燈結彩，亮如白晝。可，雖然人山人海，卻靜得仿佛空無一人。
    我也不知這皇帝意欲何為，說是和大臣共進晚宴，慶祝上半年的國庫收入源源不斷，國情穩定，百姓生活殷實，臣子們都盡心竭力，為國效力，皇帝深感欣慰，並將於此夜一並舉行封妃大典。
    曆來封妃之事都是由皇後做主，不用那麼勞師動眾的。更何況這次竟將封妃作為一場大典的規格來舉辦，那得是封個什麼等級的妃嬪啊。母親大人告訴我，那至少要皇貴妃以上才能享受如此待遇。
    可是當今後宮中皇後之下，僅有藍貴妃一人，再之下就是婕妤貴人們了。皇後善妒，無人不知。皇後一族中，大多封官授爵，在工商禮戶兵刑部之中都坐著高位。可謂牽一發而動全身。所以皇帝一直顧忌著這一點，並不納那些不入皇後法眼的女子。今日這是怎麼了？此人究竟是誰，難道皇後會放任她不管？
    懷麟攜我緩步走進長街，一言未發，眾人的眼光便聚集過來。懷麟做的並非什麼大官，他今日代表蘇家前來赴宴倒是出乎許多人的意料。百姓們隻看見我倆是年少夫妻，裝飾隆重，心中懷著幾分豔羨與好奇。
    我聽見他們暗中小聲議論道：“她是女先生啊！”
    “成了親了啊，是嫁進大將軍府了。”
    “哎呦！真是好命。蘇少爺可是個大好人哪！”
    “聽說是太子替他們主的婚。”
    “這麼說來，大將軍府和左相家好像都和太子殿下關係很好啊……”
    我不由勾起一抹笑意，現在的百姓消息到挺靈通。
    蘇懷麟好像故意要讓眾人都瞧見我們，吩咐轎子在街外停下，攬著我走進來。我不知他用意，卻也猜著兩三分。表麵上裝作笑意溫和，暗地裏在他腰上小小掐了一把。他的眼睛一轉，靠近我耳邊：“夫人在大街上可別動手動腳的，有什麼事我們回房再慢慢說。”
    “你別以為你那些花花腸子我不知道。要我做什麼就直說吧。”我斜了他一眼，嬌笑起來，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哈，我沒空為了這種玩笑臉紅。
    “哎呀，夫人你瞪人的模樣也很美啊。”他一邊這樣說著，一邊用眼光掃過前方正看著我們的右相大人。
    林光海轉過身，挑眉笑起來。而他身後的林繼康見了我們卻隻是象征性地點了點頭，仿佛心情不太好。
    我抬起頭，擺起端正的笑容，和懷麟一道行禮：“見過右相大人。”
    “哈哈哈。賢侄新婚燕爾，羨煞旁人哪。可惜我這兒子太過愚笨，至今還未娶親。”林光海大笑起來，拍了拍繼康的肩膀。繼康的眉間閃過一絲苦悶，他到底怎麼了？
    “讓大人見笑了。羅啟兄心思純正，文武雙全，想必是眼界太高，看不上別的姑娘吧。”懷麟笑著看了看繼康。
    “樂廣你就別跟我開玩笑了。”繼康笑起來，簡直比哭還難看。
    於是，懷麟和林光海應承著走進鳳凰樓。我放慢腳步，等繼康走上來。
    他抬頭擠出個笑容，衝我說了聲：“繼康見過嫂子。”
    我微笑著道：“你可別這麼叫，我受不住。”他勉強打起精神，可還是遮蓋不住滿眼的失落之色。
    “你怎麼了？”我見他這副模樣實在於心不忍。
    “哎……說來話長。我…我…我實在是傷心透了。夭娘…夭娘她…”他的眉頭緊緊皺起，仿佛正受著最大的折磨般苦不堪言。
    我心下思索，夭娘是暗紅樓的頭牌，也是整座帝京裏最香豔的傳說。可惜很少有人見過她的真麵目，隻知她美貌過人，就像那修煉過魅惑人心的功夫的狐狸一般。聽繼康如此喚她，難道竟是她的情人？
    我心中奇怪，卻也不好問出口，隻得說些無用的安慰的話，便去尋蘇懷麟了。
    鳳凰樓內金碧輝煌，竟有幾分皇家氣派，真不愧鳳凰之名。可惜滿眼的金色直教人眼睛發昏，我一時間竟有些迷失了方向。我上下看了一圈，蘇懷麟在前方的座位處朝我招了招手，我便疾步走過去。
    “那夭娘與繼康是個什麼關係？”我小聲急切地問道。
    蘇懷麟慢慢悠悠地扶我坐下，倒了杯茶遞過來，才回答：“你說是什麼關係？”
    我把那杯茶撂下，接著問：“那他們現在怎麼了？繼康這副樣子實在令人擔心。”
    他無奈地笑笑，拿起那杯茶飲了一口，道：“男女之間，無非分分合合。”
    我剛想再說些什麼，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
    “皇上駕到！”門口的公公高聲唱道。大家都分列兩旁，斂眉低目，低頭等待。
    人未到，聲先起，還是個嬌媚的女聲。我不禁側目。
    “嗬嗬……皇上，你當真請了好多人哪。”我隻聽得一陣妖嬈的笑聲，眼間突地闖入一抹紅。
    那女子的身段豐滿圓潤，衣著香豔，行動間雪白的皮膚若隱若現，撩人至極。視線往上，她的紅唇像火焰般開合著，性感得令人心猿意馬。一雙桃花眼萬般風情，眨眼間盡是魅惑。細長的眉毛斜飛入鬢，吊起所有繞轉不開的曖昧。不細看。你決計會認為她是放蕩冶豔的女子。可她的目光裏偏偏滲透一絲精明和算計，浮在瞳仁之上的微妙不屑昭示著她其實聰慧，驕傲，不可一世。
    皇帝雖身著明黃色長衫，可卻絲毫不敵她的神采。“夭娘，你慢些走啊。”
    我心下一驚，這便是。…夭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