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踏著亂瓊碎玉，在太學校園的樹林裏走走逛逛，希望能找到活物。
    可是走了大半天，連麻雀都不見一隻。
    馬矢道：“看來今天我們要餓肚子，野味都讓你給打光了。”
    哀章白了他一眼道：“我一個人如何打得光，是天冷躲起來。”
    路上不時看見遛馬的豪奴，看見馬矢他們，便遠遠躲避，對二人指指戳戳，相互告誡偷吃馬料的慣犯又出現，大家小心些雲雲。
    個個變得比妻妾成群的猴王還警惕，就連養蟋蟀養小鳥的奴仆都遠遠地躲起來，仿佛哀章他們會去搶劫鳥食。
    馬矢氣得破口大罵：“這些驢日的，以為老子是吃馬料長大的呢！”
    哀章想到自己現在如此窘迫，完全是因為李真多施法把真金變成石頭，在心裏把李真多大罵了幾萬遍，恨不得食肉寢皮。
    寒風凜冽，二人身上衣裳單薄，袖著手走著走著便不由自主地朝宿舍走去。
    馬矢在一堆馬糞前站住，用棍子挑開馬糞，驚喜道：“藻雪君，裏麵居然有三顆完整的黃豆！”想要俯身去揀，被哀章嗬斥一頓，方才悻悻地走開。
    哀章看他留戀地回頭看，不由得淒涼：人家都說人窮誌短，此話一點都不假啊。
    眼看就要到家門口，馬矢遠遠看著自家門臉滿麵淒惶：“家裏連糠秕都沒有一把，如此空手回去，老娘又要餓肚子了……”
    哀章道：“早上你娘不是還給我們兩個餅麼，家裏應該還有糧食啊。”
    馬矢道：“你知道個屁，那是我娘把最後一點存糧拿出來給我們吃，她現在還沒有東西下肚呢。”
    馬矢是個孝子，說著說著便熱淚盈眶。
    哀章道：“你不是還有錢麼，拿出來去買糧啊。”
    馬矢擦了把淚憤憤道：“你以為我的錢會生蛋啊，早就花光了。”
    哀章無語，自己本來存著幾個錢的，自從楚姨勾引自己不成，就被她們挖地三尺搜刮完了。如今身無分文，想必要凍餓死在大漢長安。心中無比酸楚。
    忽聽有人在身後說道：“二位在此嗟歎，不知道所為何事？”
    二人回頭，隻見後艙笑嘻嘻走來。
    馬矢沒好氣道：“我們在此祝願王氏五侯萬壽無疆呢，關你屁事。”
    後艙依然滿麵笑容：“五侯子弟與你我有不共戴天之仇，那天若非藻雪君相救，我們說不定要被馬糞撐死。你居然為他們祝福，老弟真會說笑。”
    馬矢冷哼道：“你還記得是藻雪君救的你啊。救命之恩，粉身難報，為何過了這麼久不見你來表示表示？”
    後艙尷尬道：“我怎麼會忘記呢，先前不是一直在養傷，忙不過來麼。今天就是特意來請藻雪君到我家去赴宴的。”
    馬矢哼了哼道：“你最多也就藏著幾把馬料來招待我們，還赴宴？”
    後艙嘿嘿笑道：“二位去看便知。”
    後艙宿舍離哀章他們宿舍不遠，三人七彎八拐地走一段便到了。
    進去後讓哀章吃了一驚，裏麵竟然有帷幕屏風，華麗的毯子、席子，應有盡有。
    隻是看上去都有些陳舊，花紋質地都沒有光澤。
    饒是如此，還是讓馬矢哀章咂舌不已：眼前的家當即便是買二手貨也不便宜。一個靠偷吃馬料的太學生居然如此“奢侈”，這在馬矢這樣的窮學生眼中是不可想象的。
    聽著馬矢哀章的誇讚，後艙做出憨厚而且不好意思狀，撓著腦袋謙虛道：“謬讚了，謬讚了。兄弟我隻是比別人多出一點點力氣，比別人多花了一點點心思而已。我們雖然勤工儉學，做人的骨氣最重要，偷吃馬料的事情是絕對不能再做了。”
    哀章馬矢聽罷肅然起敬。
    後艙請哀章馬矢坐在離地麵兩尺高的席子上，然後就去“廚房”做菜。
    據說是哀牢國敬貢的上等竹席，隔開廚房的帷幕則是烏孫國的精品。
    哀章看後艙把三四平米的宿舍分割成客廳、廚房、書房，對後艙的精打細算大為佩服，責備自己太不會過日子。
    馬矢則看著帷幕上的圖案不停稱讚。
    後艙在“廚房”搗鼓一陣，將飯菜陸續端上來，有湯有菜、有肉有飯。就連裝盛食物的容器都很考究。
    馬矢哀章餓了一天，看見如此豐盛的美食頓時饞蟲大動，也不和後艙客氣，舉箸便大吃起來。
    後艙做菜的手藝實在不一般，吃得馬矢哀章齒頰留香。
    後艙笑眯眯看著他們吃完，站起身從什麼地方摸出一壇酒來放在哀章馬矢麵前。
    馬矢看見大喜道：“老兄你從何處弄來的？我正想喝上幾盅，你就端出酒來，老兄真是神仙啊。”
    後艙謙遜道：“自家釀的，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三人於是稱兄道弟、杯來盞往，不一會將酒喝下去大半。
    吃飽喝足，哀章對他感激涕零，誇讚他是及時雨宋江。
    馬矢也不落後，吹捧後艙是孟嚐君。後艙被誇得美滋滋的，酒也喝得大了，便眨巴著紅紅的眼睛實話實說。
    他叼著牙簽得意問道：“你們知道地毯是哪來的？”
    馬矢道：“自然是老兄到集市買來的。”
    後艙搖頭：“非也非也，是紅陽侯家尼赫魯的衣服！”
    馬矢驚道：“就是王柱公子經常騎的那匹尼赫魯身上穿的馬衣？”
    後艙頷首道：“然也。尼赫魯屁股上有顆黑痣，王柱公子就用墨玉在馬衣上做了顆黑痣。看看王侯就是王侯啊，就連馬屁股上的黑痣都關心道，所以說以其做平民百姓，不如做五侯家的牲畜……”
    哀章開始覺得屁股上有針紮。
    “那顆玉呢？”馬矢問。
    後艙搖頭晃腦道：“要說那顆玉，可不是一般的玉。是正宗和田玉，有黃豆大小，值上萬錢呢，尼赫魯死後就被阿三給挖走了。”阿三是王柱家的馬奴。
    “這鍋是誰家的？造型很別致啊。”馬矢歪著頭端詳麵前盛湯的東西。
    “是平阿侯家的赫魯小虎用過的食盆。原來鑲嵌著黃金的，赫魯小虎死後被家奴摳走……”
    赫魯曉夫是平阿侯家的千裏馬。
    馬矢嘖嘖讚歎。哀章開始惡心。
    後艙洋洋得意：“五侯家的千裏駒用過的食盆，是什麼人都能隨便能看見的麼？招待一般人我還不拿出來呢。”
    原來全是畜生使用過的東西！哀章開始懷疑剛才吃的肉來路不明。因為鮮嫩無比，吃得隻剩骨頭。於是指著那些骨頭問：“肉是什麼肉？”
    “是成都侯王商家裏的克林頓剛剛生下一頭小馬駒，沒落地就死了。他們家的廄長王大叔看我平時無微不至地照顧馬匹，賞賜給我的。本來準備留著過冬時候吃，為了表示我對藻雪君的敬意才拿出來，馬矢老弟真有口福。”
    哀章胃裏翻江倒海，馬矢也開始扭酸水。
    說到此處，後艙自豪地打了個飽嗝仰天感慨道：“這些豆豉、豆羹湯都是我用王侯家的馬吃剩的馬料做的，酒也是馬吃剩的東西釀的。所以說窮困的太學生千萬不要好高騖遠，不要老是埋怨自己懷才不遇，其實上天還是很公道滴，隻要勤勤懇懇的做人，始終會有人賞識你滴……”
    哀章馬矢立刻吐得鬼哭狼嚎、洶湧澎湃，淚流滿麵貓著腰踉踉蹌蹌地跑出門去，永遠也不想再踏上這個傷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