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章 離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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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離隨夜
洛譚臉上的青色似乎更重了幾分,月光下妖異如橫死的鬼魂。他亦冷笑:“裝什麼慈悲,也不看看自己是何德性。”
那女子聽了也不惱怒,反而開懷地笑了。她一直冰冷待人,這一笑便宛如繁花徐徐而開,耀目非常。洛譚卻“呸”地吐了口唾沫,臉色鄙夷之極——紫函洲的人一向以變化無常著稱,你永遠看不透那張美麗的皮囊下到底是怎樣的魂魄。
“好吧。那就讓你死吧。”她忽然又天真如幼女,眉頭深鎖,萬分不忍的模樣。手上卻不留半分情麵,手腕輕輕一抖,劍氣利如金刃。
洛譚竟沒有躲,反而直直地迎上去,任由那把紫色絕寒的利刃穿透他的臂膀,另一隻手卻向著女子的頸項探過去——這是他唯一想得到的法子,兩敗俱傷。
女子卻依舊如輕煙般消散了,留下洛譚臂膀上深深的血洞——流出來的血倒還是鮮紅的。
洛譚的心一涼,他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她的對手,他隻能觸及她的幻影,卻要遭受真實的攻擊。他甚至連她在哪兒都不知道。他慌忙地看向離小葉,他忽然有很不好的預感。
——一獵紫色柔紗的身影正向著離小葉飛掠而去。洛譚的腦袋忽然間“嗡嗡”作響,仿佛看見了離隨夜似笑非笑的表情。要是小妖精死了,他是不會饒了自己的。
離隨夜小氣、護短、喜怒無常,這幾乎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自己死了也就算了,要是……他不敢想象下去,拔腿就追,可是他知道自己根本趕不及。
小妖精傻乎乎地蹲在那兒哭,根本不知道危險正向自己靠近。洛譚急得不行,放聲大喊:“你這個笨妖精,就知道哭,還不快跑!”他喊的瞬間,卻發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那明明朝著離小葉飛過去的女子忽然間倒掠了數丈。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地拽住了身體,她毫無招架之力地擦過層巒的樹木,慌亂地舞動手中的劍,卻毫無效果。隻那麼一眨眼的瞬間,女子便不見了。小妖精抬起頭來,紅腫著眼睛迷茫地望過來。洛譚這才呼出一口氣,輕鬆下來。
原來他早就回來了。害得他拚命拚得這麼厲害,還真是不肯吃虧的德性。
女子已經被拽得很遠了,頭發被狠狠地扣住。她百般無奈,猛然倒提紫氣利劍,將自己的頭發生生割裂。終解開束縛,女子散亂著頭發,神情憤恨到極點便猶如厲鬼,昂起頭來,看著山頂頑長的身影。
她知道不是他的對手,可來此地是背負著任務的,死倒無懼,若是負了師傅的囑托,她萬死不足以謝罪。
她剛一皺眉思索,那身影便到了跟前,一張好看之極的麵容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一雙桃花眼半睜不睜,目光卻分外寒瑟。
她一驚,下意識地後退掠開,手中長劍橫亙在胸前,戒備之極:“離隨夜,你真要與我動手?”
“哼……”離隨夜冷笑,“這句話倒讓你先說了。你想殺我的傻徒弟,莫非我還要謝你不成?你難道不知道我很護短的嗎?你師傅海遺也不敢在我眼皮底下動我的東西。”
女子抿緊了嘴唇,戒備地看著離隨夜的每個動作。
離隨夜懶懶散散地走來:“這樣吧,算給你師傅一個麵子,你接我三招,接下了,我便不攔你。”
女子眉頭緊鎖:“你答應了不插手此事的!”
離隨夜冷笑:“你不知道離隨夜常常是說話不算數的嗎?更何況,是你先動我徒弟的。”
女子連忙辯解:“我沒想殺她,我隻是要她身上的一樣東西。”看著離隨夜的臉色,她便知道辯解無用,憤恨地幾乎要咬碎銀齒,“我又怎知你這回說的話算不算數。”
離隨夜狡猾地笑起來:“難道你還有別的出路嗎?”他話音一落,便看見女子閃電般閃後了幾十丈,身上的紫衫鼓動如風,大大地展開來。他點點微笑:“看來,你已經想通了。”也沒看見他動,甚至閑適地看起月來。
女子卻忽然間驚呼一聲,身子痙攣似地顫栗——她根本來不及使用影遁,身子猝不及防便被洞穿,五髒六腑撕裂地疼痛。若非仗著師傅海遺的護體真氣,她早已受不住了。她不敢停下來,隻能藏入樹中,低頭一看,卻發現隻是一節柔軟的草葉,竟連根沒入自己的胸膛,離心髒不過半寸。
她隻能任由這草葉留在胸膛上,拔出來的話肯定沒時間讓她止血——也不知道離隨夜現在在哪了。她喘著粗氣,額頭上都是豆大的汗珠。五髒六腑移位似地一陣接著一陣劇烈地疼起來。
這小小的一根草葉就讓可以她抵受不住,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本事擋下接下來的兩招。
“還有兩招。”突然耳邊響起離隨夜的聲音。她的心不禁狂跳了數下,大睜著雙眼慌張地四處探看。哪裏都沒有離隨夜的身影,他仿佛化作了空氣,你感覺不到他,他卻確確實實在你的身邊。
她的呼吸不自覺地緊促起來,握在右手的劍抖得厲害。忽然間咬了咬牙,決定奮力一搏,大不了魚死網破。她心思剛動,還未有什麼動作,左手臂便一緊,一條食指粗的藤蔓無聲息地纏上她的臂膀。她在那瞬間方才明白恐懼的定義,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這是離隨夜的法術。他天生便是草木之神,他手中植物皆是魔鬼,一旦纏到你的身上,便成了你的一部分,是你的血、你的肉、你的魂魄,你怎能丟開?
怎麼辦?就這麼任由它禁錮住自己嗎?師傅的囑托如何完成?學藝數百年,就隻能眼睜睜地等死嗎?
從來不曾如此絕望,她忽然輕輕地發起抖來——這是不可抑製的了、來自靈魂的戰栗。
還是不要它了吧……反正,也不是那麼重要的……真的,不重要的……
她忽然間緊緊地咬住自己的牙齒,右手提起那柄紫氣利刃,眼角卻落下成串的血淚。劍光閃動,她竟生生將自己的手臂砍了下來。一時間,鮮血如噴泉,宛若下了一陣局限的血雨。
誰不愛美?她是自恃甚高的女子,紫函洲裏孤高的雪蓮花蕊,卻忽然成了現在殘缺的模樣。她這樣做簡直比殺了自己還痛苦。
她在樹林間失神地睜大眼睛,踉蹌著腳步向著山下邁步——她還要完成師傅的囑托。
反正,該丟的她都丟了,再悲痛也回不來了。失去了一切,她還怕什麼?
離隨夜皺著眉頭看著她走遠,那麼蕭瑟的背影,仿佛萬念俱灰,隻剩一俱無魂的軀殼、下意識地邁步在必須要走的路上。
“讓她死嗎?”他忽然如此地問自己。泥地上,一條血淋淋的斷臂虛弱地對著天空握緊拳頭。那原是美麗纖柔的一條臂膀,十指纖細柔美,透著淡淡的粉紅色。而現在,宛如一具醜陋的屍體。
“那一招,先欠著吧。”離隨夜從沒想過自己也會如此仁慈的一天。
他掠上樹梢,悄悄地向著山下望過去。他看見自己的小徒弟依舊蹲在泥地裏捂著臉哭泣,一張大花臉又可笑又可憐。那個叫洛譚的倒黴鬼手足無措地在她身邊安慰著,卻被離小葉狠狠地推開了。離隨夜忽然微笑,小妖精的埋怨他也聽得清清楚楚。
小妖精很傷心,卻隻能對著洛譚發脾氣:“都是你!就算你救了我我也不原諒你!你幹嘛詛咒紫庭!他跟你有仇嗎?”離小葉跳起來,氣得臉色發白,想繼續罵,可看見洛譚可憐兮兮、膀子上還有一個血窟窿的淒慘模樣,她也罵不出口了。一扭頭,噔噔噔地向著山下跑。
洛譚撓撓腦門,歎了口氣:“這小妖精還真難伺候。”猛地想起離隨夜還在山上,連忙捂住嘴,偷眼往山頭上望去。
“看什麼呢?”肩上被猛地一拍,正拍在受傷的那隻胳膊上,疼得他齜牙咧嘴。不用問,這麼損的也隻有離隨夜了。他抱住胳膊,回過頭沒好氣地說:“我給你徒弟當了半天保鏢,你倒好,二話不說,先來個偷襲。”
離隨夜依舊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模樣:“你不想變回去了?很喜歡現在半人半鬼、不男不女的樣子?你的嗜好還真不是一般的奇特啊!”
洛譚嘶啞的喉嚨一吼,聲音更是難聽:“你要真好心能不把我變回去?你要是不想這麼做,我求你你也不會答應。”他停了會兒,繼續說,“你還不把你那寶貝徒弟給逮回來。她為了個小白臉也命也不要了,我說什麼她都不信,一門心思地撲在顏紫庭身上。你再不把她追回來,她說不定連師傅都不要了,跟著顏紫庭跑了。”
離隨夜的臉色突然間變得很難看,一甩衣袖,寒聲說:“我管她這麼多幹什麼!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洛譚第一次見離隨夜的臉色這麼臭,吐了吐舌頭,心裏暗歎:這人還真是悶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