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鬼怪離奇夜
    “讓開！”小妖精喊了一聲，顫抖著抱緊懷裏的東西。
    “我隻要你懷裏的東西。”嘶啞的聲音如同刀割，連這濃厚的夜似乎都能被它割裂。手重重一拽，把離小葉一把拽得坐倒在地。它靠上來，壓住離小葉的手腳，細長枯瘦的手泛著青綠的光芒，向著離小葉懷裏的盒子探去。
    離小葉臉色都白了：“不能給你。這是我要用的。”死命地掙紮起來，要脫離怪物的手腳。
    怪物的臉忽然間貼上來，離小葉能看見它瞳仁裏的自己：“我也不想殺你。還是乖乖地交出來的好。放心吧，這裏頭的東西是救不了那個人的。你還不如割自己的肉。”
    離小葉再笨也不可能相信它，反而把懷裏的盒子抱得更緊了，卻很奇怪為什麼這個怪物會知道她要做什麼。她倔強地說：“沒試過怎麼知道有沒有用。”忽然冷笑說，“要是真的一點用處也沒有，你會來搶？”
    怪物的眉毛突然間皺在一起：“你最好不要挑戰我的耐心。你懷裏的東西原本就是我的。離隨夜已經答應還給我，你不要任性。”
    “你胡說。我師傅怎會和你這種怪物攪和在一起，他一向討厭醜人！”
    “你！”怪物忽然火了，狠狠將離小葉拽起來，拎在手心，“若不是他我怎會成這樣！”它一怒，臉色萬分扭曲，嘶啞的聲音亦變得更加難聽，連原本的幾分秀麗也耗喪殆盡。卻沒想離小葉忽然抱住它的手，狠狠地一口咬上它的手腕。堅硬如石的皮肉幾乎磕斷離小葉的牙齒。小妖精不敢鬆口，牢牢地一點一點咬下去。她豁出去了。
    原來如石塊的皮肉也是會痛的。怪物驚呼一聲，竟鬆開了手。離小葉掉在地上，單手抱著的盒子沒有抱住，滑出來滾到一邊。沒有鎖住的盒蓋打開來，輕飄飄地滑出來一封泛黃的信——那麼重的一個盒子，竟隻有這麼一封信！
    離小葉呆住了，眼睜睜地看著那個怪物激動地拾起那封信。它竟是如此高興，幾乎要哭出來的模樣。離小葉卻忽然捂住臉，悄悄地哭起來——她的寶貝都不見了。
    紫庭該怎麼辦？
    她從未如此的傷心絕望。她竟被自己的師傅欺騙了。
    怪物看見離小葉那麼傷心地哭起來，一身爛泥的小妖精渾身顫抖地哭泣，漆黑的小手擋著眼睛，渾身上下都是紅紅黑黑的傷口。記憶裏一塊寂寞的土地被悄悄地喚醒了，它也曾如此的傷心過。
    它將信收進懷裏，伸出手似乎要安慰離小葉一下。可小妖精忽然跳起來，狠狠地捶打它，黑黑白白的臉上都是眼淚的痕跡：“都是你！都是你！要不是你，怎麼會……”心裏一陣一陣糾結的痛，離小葉緊緊咬住自己的嘴唇，虛弱地抱住自己的身體。
    怪物手足無措，將盒子撿起來合上想要還給離小葉——她怎麼還會要？這裏麵都沒有她需要的東西了。它忽然覺得自己很傻，要是早些告訴她，她就不會這麼難過。
    忽然，它看見一道紫色的利光，“小心！”一把把兀自哭泣的小妖精拽了過來。利光貼著離小葉的背脊擦過，小妖精打了個冷戰——那劍氣好冷，竟能利刃般剖開皮膚直透進骨髓裏。
    這一驚，小妖精也忘了哭了，抽抽噎噎地瞪著大眼睛。她的眼前飛掠著一襲獵獵紫紗，雪膚而高傲的女子冷冷地望著兩人，仿佛他們隻是渺小的螻蟻，眼神孤傲冷漠。手裏一把紫光細刃長劍鳴響不竭。
    離小葉幾乎要驚呼一聲，被怪物緊緊將嘴捂住了，它在小妖精耳邊告誡：“別出聲。那是紫函洲的人。就算知道你是離隨夜的徒弟也不會客氣。”
    女子眼眸掃來，緩緩舉起手中長劍。劍尖所向，是離小葉的頭顱。怪物一把躍起，拖著離小葉飛奔起來。離小葉嚇呆了，根本跑不動，它一把將小妖精背起來，細瘦的長腿飛奔似閃電。
    身後女子提劍而來，禦風而行。飛舞的紫紗衣若燃了丁香汁的月華，流瀉著煙霧似的幽香。怪物低著腰身，囑咐離小葉抱緊自己，腳步更加快了數倍。離小葉也不哭了，隻是奇怪：“你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你要是死了，離隨夜能放過我？再說，你跟我無仇無怨……”怪物低聲說著，“而我也一向不喜歡紫函洲的人。”
    離小葉俯在怪物的身上，不說話。怪物猶豫了一下，開口告訴離小葉它的名字：“我叫洛譚，你要覺得不舒服，可以叫我怪物。”
    離小葉輕輕地“嗯”了一聲，算是答應。她偷偷地回望追在身後的女子，她仿佛遊刃有餘，閑適地跟在身後，一如玩弄獵物的狐狸。
    “她為什麼要殺我？”小妖精很不明白，為什麼短短的幾天，就有那麼多事與自己過不去。她覺得很委屈。
    洛譚似乎有些不耐煩：“我怎麼知道！離隨夜在外頭得罪了那麼多人，那些人鬥不過他，當然有可能來找你撒氣！你回去問問你師傅不就知道了！算我倒黴，偏偏讓我碰上，竟還是紫函洲的人。”
    離小葉更委屈了：“我才不去問他，他肯定會罵我，說是我自己闖的禍……我還把他的東西偷了，肯定會被他打的。”
    “那盒子我會跟他說是我拿的。這點你放心好了。”洛譚竟然安慰起小妖精起來。
    這番話說到了離小葉心裏的痛處，不由得將臉埋在洛譚背上，嗚咽著喃喃：“東西都沒有了……我該怎麼辦？”
    “你也別回去了。這地方要出事。那個姓顏的小子你最好別去管他了……”
    “不行！”離小葉斷然拒絕，狠命一掙，洛譚一下子沒抓緊，竟讓她跳了下去。小妖精雙腳一著地便沒命地往山下跑——她才不要丟下顏紫庭一個人。
    “你！”洛譚氣得直跳腳，回頭一看，那女人已經上來了。小妖精隻顧著跑，全然不顧那柄隨時可以取下她項上頭顱的利劍。
    洛譚急得大喊：“你不用去找他了！顏紫庭他活不過二十五歲！他是踩著三千人的屍體活下來的，那些人的怨氣饒不了他！”飛奔著的小妖精猛地停下來，臉色“唰”得雪白一片——她不相信。卻聽見洛譚焦急的喊聲：“那是你師傅離隨夜親口說的。”
    漆黑的林子裏，小妖精蹲下身，渾身發抖地哭起來：“你們都來騙我……我隻是想讓他活得開心一點……他那麼好的一個人，你們卻都咒他……他已經很不開心了……”
    洛譚已經顧不上她了，那個紫函洲的女人已經追了上來。他也不知念了什麼咒語，細瘦幹枯的手臂忽然暴長數寸，皮膚上長出逆行尖利的黑鱗。那飛掠而來的女子竟也微微變了臉色，停在半空，手中長劍橫在胸前。
    “你是何人？”她忽然發問，聲音冷冽。
    洛譚冷笑：“放心吧。我不是三大宮裏出來的人，無名小輩，不值得汙了您的耳朵。”
    女子依舊麵無表情：“就算是三大宮裏的人又能怎樣？”猛然一抖紫劍，挾著鋒芒而來。洛譚連忙一躍避開，臂膀上的逆鱗陡然掠出數枚，宛如漆黑色的鐵針，裂帛般劃開沉沉夜色，向著女子的命門刺去。
    女子手腕輕輕一抖，劍尖閃出數朵劍花，隻聽見“叮叮叮”數聲，逆鱗與劍刃相擊，竟爆出火花來。那逆鱗來勢極沉，女子的手也不禁有酸麻。她這才有些認真，柳眉微揚，冷冷地看著那些打落後又卷土重來的逆鱗，手中長劍紫氣飛騰，猛然地高舉過頭，劈下來，生生將硬逾生鐵的逆鱗砍斷了。
    洛譚趁機閃到了她的身後，布滿逆鱗的手狠狠捅進女子的背脊——竟輕飄飄毫無著力之處。他便知道，他上當了。
    眼前紫紗衣的女子如煙霧消散。這隻是個幻影。
    洛譚昂起頭，高高的樹顛，一個女人低垂著腦袋看著它，嘴角隱隱有一抹冷酷的微笑。在她眼裏，洛譚不過是個螻蟻，她開心就陪他玩玩，不開心，隨時可以砍下他的腦袋。
    “好玩嗎？要不要再陪你玩一會兒？”她冷笑著看過來，一輪皎潔的月穿雲而出，照著她美麗而妖豔的臉龐，她宛如這個樹林的神靈，是騎豹的山鬼，是男孩夢裏魂牽夢縈的情人。她仿佛可以幻化無邊，卻不屑於給你一點真情，她是最無情的女人，隻能施舍給你最慘烈而哀婉憂傷的夢。
    她忽然捋起耳邊垂落的頭發，望向遠處蹲在泥地裏哭泣的小妖精：“可惜，我還有事要做。不能陪你了。”她向著洛譚提起見，鋒利的劍尖指向他的眉心，“你有死的覺悟嗎？”
    無論是何回答，他終究隻有死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