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7.生薑還是老的辣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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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來俊逸瀟灑的夏默北怎會如此蒼白,如此消瘦!那墨綠色的錦袍隨風翻飛,清減的身子在風中顯得分外單薄。看在眼裏,痛在心上,若水隻覺得鬱結胸悶。
    皇上似乎也吃了一驚,脫口道:“皇兒你……”德妃看著兒子,聲音已經哽咽:“皇上,還是讓默北回去吧,他這身子……”
    夏默北無意似地瞄了眼若水,頷首道:“難得中秋佳節,兒臣並無大礙,願與父皇兄長同慶。”皇帝歎了口氣,點點頭說:“既然來了就坐會兒,若有不適立刻宣禦醫,不得逞強。”
    “兒臣遵旨!”夏默北在全場的注視下走到自己的席位上,若水的眼光不由自主地隨著他,待他坐定後,毫無征兆地側臉對著若水微微一笑,此舉落入眾人眼中,各思其然。若水卻因他的笑容更加自責心痛,絲毫沒留意到大家的反應。
    皇帝在高位對大家的表情一覽無遺,看了看幾個兒子,不動聲色地說:“今天過節,朕有兩件喜事宣布。”眾人聞言都豎起了耳朵,皇帝微微一笑對若水招招手:“定平,到父皇這邊來。”
    若水冷不丁被他點到名,遲疑了下,緩緩起身,定了定神,手持團扇,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上前,一步,兩步,看似曼雅,實質心涼,她知道跨出這一步,一切都將不同了……
    若水走到皇帝席前,提裙欲跪地行禮,皇帝卻快一步過來扶住了她,笑容和藹可親:“定平不用行禮了。”若水默不吭聲站直身子,低眉順目。皇帝拉著她麵對眾人笑著說:“朕有四個兒子,兩個公主,可惜兩位公主早已出閣,兒子不貼心,好在朕尋到個明事理貼心的孩子,今日家宴,大家也來認識一下朕禦封的定平公主吧。”他側身小聲對若水說:“女兒,對大家笑一笑吧。”
    若水抬頭,鳳眸幽深,嘴角上揚,下巴微微抬起,展顏一笑,卻是傲態十足,席下眾人一片嘩然,議論紛紛。她淡漠地掃過全場,故意忽視某些人物,忽而轉過身儀態萬千地對上首兩席的妃子們行禮:“定平給各位母妃請安!”若水低著頭就聽見蕭貴妃說:“公主免禮。”皇帝也笑道:“定平給你們行了大禮,你們是不是也該表示表示。”
    蕭貴妃還未開口,卻見若水抬頭對她一笑,看到她的容顏猛地站起身:“你……”端妃和德妃也同樣麵露驚異。若水心裏冷笑,故作驚訝地說:“母妃,可是定平不妥?您這是?”皇帝輕輕咳了兩聲,欲蓋彌彰地說:“皇兒多慮了,你母妃見你麵善,有些驚喜罷了。”蕭貴妃也回過神,訕訕笑道:“公主好相貌。”她望向皇帝,意味深長地說,“臣妾失態了,沒想到皇上眼光如此獨特,竟能尋到這麼個出色的女兒!”
    皇帝故意忽略她的話中話,笑睨著說:“愛妃也有同感?定平還真不簡單呢,以後你就會知道的。”蕭貴妃微微點頭,對著若水麵笑目冷:“看來確實不能小看你。”
    若水低眉順目,從善如流:“母妃見笑了,定平何德何能?是父皇抬愛罷了。”蕭貴妃冷笑了下,不再說話。皇帝見狀笑著說:“好了,好了,都是一家人了,說話這麼見外呢?定平來見過幾位兄長。”話說著對下麵幾個兒子招招手,“浩東你們都上來。”
    孝王一早坐她對麵時便對她的身份表示了懷疑,暗中留意三弟的反應,對方好像也隻是和他一樣震驚,並未有任何不妥,此時父皇叫他,便離開了位置與下首的弟弟一起緩步上前,走到夏擎西身邊有意無意地小聲說:“皇妹似故人啊……”
    夏擎西瞄了他一眼,望著前方,麵露迷茫,喃喃細語:“鏡中花,水中月……似非是……”
    四位皇子依序並排站在皇帝麵前,若水看似羞澀地低著頭,一手握住團扇擋在胸前,一手放於裙側,手心微微冒汗,百般滋味在心頭,有苦難言。
    皇帝不經意地掃了眼幾個兒子,對若水說:“定平啊,由左至右分別是你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幫朕看看,他們幾個誰最出色,這太子之位朕一直拿不定主意,今日也該定下了。”此言一出,眾人麵色大變,若水也明顯一愣,這是不是也太草率了?四位當事人表情不一,夏浩東似喜似憂;夏悠南眼中精光一閃,麵色一沉;夏擎西微微皺眉,低頭沉思;夏默北目光定定地鎖向若水,旁若無聞。皇帝將四人的表情一一收入眼中,心裏憂多過喜。
    若水顧盼流轉,偷瞄皇帝的表情,清清喉嚨,對幾位皇子頷首行禮道:“定平見過幾位皇兄,大哥,二哥,三哥,四哥安好!”
    夏浩東微微一笑,正欲開口,那邊靠她若水最近的夏默北已經很自然地上前扶起她,柔聲道:“不必多禮。”
    雖說認了兄妹,但忠王如此親近之舉還是有些不妥,皇帝挑了挑眉,有意無意地說:“以後你們兄妹自當好好相處,日後無論誰入主東宮,對定平都要以禮相待,切不可怠慢!”
    除了夏默北,三位皇子異口同聲道:“兒臣遵旨!”夏默北的反常令皇帝十分不悅,他看著自己的小兒子,臉色一冷:“你是對朕不滿意還是對定平不滿意?”夏默北深深看了眼若水,若水心慢了半拍,聽到他慢悠悠地說:“兒臣不敢!兒臣有一事相求,請父皇成全。”說著他雙膝跪地,對皇帝俯首行了個大禮,看得眾人一頭霧水。
    皇帝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眼神犀利,坐回主位,冷冷地說:“你的事今日不議,待定了太子人選後再說!”他也不理會默北,任由他跪著,轉而麵向若水,麵色淡淡,已無喜悅之色:“定平啊,朕賜你‘定平’封號,你不會忘記所為何意吧?”若水心神一凜,站直身子垂首應道:“定平不敢!”
    皇帝微微頷首,低聲道:“那就好……”他忽然沉默不語,大家也不敢吭聲,誰也不知道天子的心思,禦花園一時間氣氛緊張,人心不安。半天皇帝才淡淡說了句:“都用膳吧。”若水和三位皇子回到座位,眾人動筷,有聲勝無聲,德妃想開口幫兒子求情,對上皇帝的冷眸,雖怨卻不敢開口。
    夏擎西一邊用膳,一邊用極小聲的聲音對身邊的女子說:“那件事怕是幫不了你了。”謝心雨看了看跪在不遠處的男子,目色淒淒,聲音清幽:“我不會放棄的。”夏擎西輕歎搖頭,抬眸瞟了眼若水,見她目光流連在默北處,心裏又是一陣煩躁。
    秋風微涼,跪地已久的夏默北麵色更顯青白,瘦弱的身子跪得挺直,卻有搖搖欲墜之感,若水偷偷留意許久,終是狠不下心,站起身對皇帝說:“父皇,今日過節,定平又剛與母妃兄長認親,可否賞女兒一個麵子,免了四哥,他……”話未說完已被皇帝抬手製止,看著她的眼神,探究多過疑問:“定平,你可知他所求何事?”
    若水一愣,搖搖頭,等著皇帝說話,恰巧內侍副總管大太監陳杞急急而來對皇帝低低細語了幾句,皇上示意她稍等片刻,待陳杞又得了皇帝吩咐走開後,若水忽見皇帝衝她一笑,似乎心生喜悅,不由脫口道:“定平不知四哥所求何事,隻是擔心四哥身子。”
    皇帝笑容更甚,好像心情很好,若水覺得天子變臉比女人還厲害,她腹誹皇帝的同時,對方已經開口了:“既然如此,定平你去扶你四哥起來吧。”若水一聽,寬慰一笑,妖媚的妝容下笑容清新綻放,妖嬈亂人眼,夏擎西臉色又沉了沉,夏悠南暗生悔意,當初她的笑顏隻是對他,如今,物是人非……
    若水哪留意到這些,急忙起身走過去欲扶起他:“四哥!”默北瞥了她一眼,麵帶怨色,仍不起身,轉首對皇帝說:“父皇既讓兒臣起身是不是答應兒臣了?”皇帝淺笑反問:“即使舍去你太子繼承權你也願意?”
    夏默北眼神清澈,朗朗回答:“兒臣本無意太子之位,還請父皇成全!”皇帝不氣不惱,笑得賊嘻嘻:“哦?可是朕剛剛改了主意……”
    眾人聽得雲裏霧裏,不知兩人到底再說些什麼,唯有夏擎西隱約猜到了些,眉頭越皺越緊。
    皇帝環視四周,忽而下旨道:“除貴妃,幾位皇子和定平,其他人都散了吧。蕭逸等守在院外,不得令不準任何人進來!”蕭逸領命,眾人也一一散了,片刻間,偌大的地方就剩下寥寥幾人。
    皇帝的眼神慢慢深邃起來,看了看自己的幾個兒子,目光最後放在夏默北身上:“告訴他們你求得是什麼?”
    夏默北望著自己的父皇,沉聲道:“求一人……”他瞥向若水,一字一頓地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若水不由自主地退了兩步,若是此時還不明白他的意思,怕是誰也不信了。她不知該如何回應,表情複雜,而此時夏擎西更是如鯁在喉,心焦如焚。
    皇帝站起身踱步到若水麵前,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定平,你可願嫁給默北為妃?朕不介意你為女兒或是兒媳,是夏家人就好。”若水笑得比哭還難看,這又是為何啊?她望向默北,悠悠道:“你可知我最不想傷的就是你!你又何苦如此?”
    默北知她本意,眼神黯然,低聲道:“今非昔比,我不想再放手,否則我會後悔一生。”若水閉眼,心亂如麻,不想看他更不敢看擎西。握著團扇的手越抓越緊。
    “父皇,既然你隻是要她成為夏家人,兒臣也想求婚。”冷不丁的夏悠南也冒了一句。蕭貴妃笑著看著他們,唯恐天下不亂地插口說:“哈哈,沒想到皇上讓臣妾留下來看這麼一場戲,真有意思!皇上看上的女兒確實不同凡響。”
    皇帝回眸淺笑,淡淡道:“還有更精彩的在後麵呢。”蕭貴妃一時錯愕,麵上失了笑容,若有所思起來。
    皇帝看著一直不語的若水,也不催她,反而對夏悠南說:“你也要放棄太子之位嗎?”夏悠南偏頭,一幅胸有成竹的樣子:“當初兒臣的確有此意,可是現在兒臣是太子之位也要,她也要!”皇帝不怒反笑:“老二你就這麼有把握?你可是敗軍之將哦!”
    夏悠南雙手抱胸,似在認真思考他的話,口裏喃喃道:“難道沒有反敗為勝的可能嗎?除非……”他目光一凜,打了個冷顫,“你知道了?”皇帝點點頭:“你還不傻。”
    夏悠南臉色驟變,整個人瞬間氣勢全無,手指指向他又無力放下,認命地說:“父皇,我認輸。”皇帝上前拍拍他的肩膀,歎息道:“玉不雕不成器,也是朕逼得太緊了,你還能叫朕一聲父皇,還能認錯,朕不會怪你。”夏悠南微微動容,低聲道:“對不起……”
    皇帝笑了笑:“都過去了,你去看看你母妃吧,她一直很擔心你。”夏悠南點點頭,轉身離去,看了看有些失神的若水,停下腳步,欲言又止,身後傳來皇帝的聲音:“悠南,有些事不必太執著,珍惜眼前人啊。”夏悠南輕聲答道:“兒臣知道了。”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若水反倒是困惑不已。
    夏浩東見狀不由擦了擦額頭上飆出來的冷汗,如果父皇知道老二的事,那自己也難辭其咎吧,果不然皇帝一個眼神過來,他已惶恐跪地,口舌打結:“父……父皇……兒臣有……有罪!”
    皇帝冷哼一聲,眼神犀利:“你以為你和老二同謀就能成事?你以為嫁禍老三就能撇清嫌疑?還是你認為你父皇我已經老糊塗了?”夏浩東彎曲著身子,冷汗淋淋,不敢抬頭,一個勁叩頭說:“兒臣錯了,兒臣再也不敢了……”
    “不敢?你還有什麼不敢的?連你母後都利用,你還是人嗎!”皇帝七情上麵,一步一步逼近,“幾個兒子中本屬你最孝順,你卻……”看著皇帝滿臉悲痛,若水也替他感到難過,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過什麼,隱約能猜出幾分,心下歎息:無情最是帝王家!
    這邊蕭貴妃眼睛忽然一亮,出聲道:“我道是誰敢毒謀皇後呢,原來是賊喊捉賊!好在皇上明察秋毫,沒有冤枉擎西。”皇帝聞言忽然轉身,聲色俱厲嗬斥她:“閉嘴!你當你的所作所為可以瞞天過海嗎?沒有你,他們會那麼順利?你蕭家隔岸觀火,推波助瀾不就是想以逸待勞,作壁上觀,以便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貴妃你步步為營,實在是高啊!”
    蕭貴妃見狀,毫無悔恨之色,仰頭高傲地說:“皇上過獎了,可惜臣妾棋差一著,終是敗給了陛下。隻是臣妾不明白,皇上是如何破了這連環局的,若說是您一人而為,臣妾不信。”若水皺眉,有些擔憂地看向夏擎西,卻見他看著自己的母親,無奈搖頭。她的一舉一動皆落在了夏默北的眼中,夏默北隻覺得一口熱氣湧了上來,“噗”的一聲吐了口血,歪倒在地。
    皇帝和若水大驚,夏擎西快人一步將他扶起,身手極快地扣住他的手腕,對一臉焦慮的皇帝和若水說:“急氣攻心,加上餘毒未解,吐了淤血出來,暫無大礙。”皇帝麵色稍霽,示意讓他坐下,夏擎西扶著他在一邊坐好。若水止步不前,單是憂心地注視著他。
    夏浩東也抬頭看過來,皇帝瞥了他一眼說:“你退下吧,過兩日去封州,日後不奉召不得入京。”未奪命,未除號,隻是流放番地,夏浩東知足了,他叩謝大恩,動容道:“兒臣不孝,愧對父皇母後,還請父皇保重龍體,兒臣就此拜別!”皇帝揮揮手,不再看他。若水見他隻身離去,隻覺得秋意更濃,夜涼更甚。
    蕭貴妃冷眼旁觀,一直麵無表情,皇帝待夏浩東走後才緩緩走到兩個兒子麵前,轉身對她語重心長地說:“你從來沒想過擎西夾在你我中間有多難做嗎?他到底是姓夏啊!”蕭貴妃眼直直地看著自己的兒子,幡然醒悟,表情似笑非笑,似怨又喜,遂又仰天長笑,笑中帶淚……
    夏擎西表情複雜,喃喃喚道:“母妃!”蕭貴妃忽然回過神來,梨花帶雨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溫柔地對他說:“叫我聲‘娘’好嗎?”夏擎西隻覺喉嚨哽咽,生生地半天才叫了聲:“娘!”
    蕭貴妃滿意地笑了,似無比滿足,轉而含情脈脈地看著皇帝,輕聲細語般說:“三郎,今生愛上不後悔,來世但求不相遇。”皇帝低下頭,讓人看不到表情,若水仍發現他身子有些不穩。她百般留戀地看著自己兒子,緩緩走到若水身邊說:“你,比我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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