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8.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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振元二十六年,中秋之夜,夏朝天變,皇上以計中計,悄無聲息地擺平了孝王和仁王的謀反,並借機奪取了威武侯的兵權,事後又因威武侯有與外邦通敵的嫌疑而將其革職查辦。東窗事發,蕭貴妃畏罪自殺,留書將所有罪責攬上身,朝臣上書嚴懲蕭氏一門,金鑾殿上,皇帝與右相謝佐深等人上演了出雙簧,結果認定威武候通敵叛國乃是子無虛有,蕭貴妃救兄心切,舍生取義,並無過錯,皇上痛惜之下,恢複威武候爵位,卻閉口不提交還兵權一事,另追封蕭貴妃為“德莊皇貴妃”,厚葬皇陵。同日以“德,孝,義,忠,勇,智,賢,能”之名,冊封皇三子夏擎西為太子,皇帝金口玉言,眾人啞口無言,是非天子定,那能世人說。
太子選定,舉國同慶,朝夕之間,皇帝似衰老了許多,禦書房見過定平公主後,下旨任命太子監國,自己則帶著病重的皇後去洛陽行宮休息養生去了,奉旨同行的還有仁王夏悠南。
秋風漸涼,夕陽西下,若水迎著風站在池塘邊的假山上,遠遠眺望著北邊的皇宮,動也不動。忽感身子一沉,一件披風披在了自己身上,她順勢回頭,不無意外地看到了仍有些蒼白的臉:“你怎麼上來了?”
一身白衣的夏默北默默地上前幫她係好披風的帶子,悠悠地說:“天氣涼,這又是風口,也不知道加多件衣服。”
若水微微一笑,順手拈去他肩頭不知何時跌落的殘葉:“你身子還沒好全,怎麼就不知道多休息呢。”
夏默北靜靜地注視著她,她的眼中有憐惜,有關心,唯獨沒有愛,他不禁輕輕咳了起來,若水擰著眉頭,滿臉擔憂,自然地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背,輕聲問道:“怎麼又咳嗽了,今天的藥沒有喝嗎?”默北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緩過氣說:“沒事,我身子已經好多了,隻是天氣幹燥了些,喉嚨有些不適。”
“是嗎?”若水明顯不信,雖說自己已經想盡辦法幫他解毒,無奈墨老的醫術她還沒學到三層,縱使聯合禦醫也未能清除他身上的毒素,可氣的是他居然不在乎。她不放心地拉住他的袖子,由上至下地打量著:“以你的身手,不該中那麼多毒的呀。”若水看著他的臉,不由脫口道。對於他中毒一事,她早就覺得納悶了。
默北臉色微變,轉而無奈笑道:“防不勝防啊,父皇,皇兄,連你不是都無意中給我使過毒嗎?”若水麵一紅,小聲道:“對不起,我那不是針對你的,我……”默北伸出食指點在她的紅唇上,溫柔地說:“我知道,都過去了,如今你能陪在我身邊,我已知足。”
若水尷尬地向後退了半步,低下眼簾說:“回去吧,這裏風大。”默北麵露失望,每次他對她有所表示時,她總是在逃避。看著她迫不及待想要離開的樣子,他隻覺得心涼如水,輕不可聞地歎了口氣說:“你先回吧,我再呆會兒。”
若水抬頭,看到他臉色很差,一時心軟,對他伸出手說:“一起走!”他驚訝地看著她,見她不悅地撇嘴道:“餘毒未清,我可不想你再受寒了!到時你在床上躺著,受累可是我。”夏默北瞧著她嬌嗔的樣子,心頭一暖,嘴角不自覺地上翹,認命地握住她的柔荑,柔聲道:“走吧。”
他的手指修長,輕輕地握著她的小手走在她身側,瞥見地上緊密相近的一對人影,隻希望這路能再長些……
夜幕降臨,皇宮內,禦書房中燈火通明,門外伺候的兩名小太監低著腦袋,搖搖欲睡;門內,書桌後,太子看著手上的奏折,半天不動,神色迷茫。許久,陪伴在側的蕭逸忍不住出聲叫了聲:“殿下!”
神遊太虛的夏擎西回過神來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冷不丁地問:“表哥可有心儀的女子?”蕭逸微微一愣,搖頭道:“沒有。”
“哦,若是你父親幫你定親,你可會反對?”蕭逸不明白:“為何要反對?婚姻大事本應由父母作主。”
“是嗎?”夏擎西放下手中的奏折,若有所思,喃喃自語,“不動情,不傷心,可惜……”他的聲音漸小,忽而抬頭說:“是該立太子妃了,有些人等不及了。”他表情冷漠,雙眸如海,深不可測,渾身散發出一種懾人的威嚴,連蕭逸也不得不佩服皇帝的眼光,他果然是最適合的太子人選。
翌日清晨,剛剛起身的夏擎西,忽然屏退內侍,對著窗外道:“進來吧。”話音剛落,一個人影由窗口飛躍入屋,跪拜在地,俯首道:“見過主上!”夏擎西看了他一眼,徑自走到一邊的椅子上坐下說:“起來吧。那件事安排好了?”
黑衣人起身低頭回道:“已經辦妥,如今由媚使照料著。”夏擎西微微點頭,又道:“柳溪冷回來沒?”
“暗尊還沒回來,飛鴿傳書說北邊的事有些麻煩,好像有外族的人參與了。”黑衣人畢恭畢敬地回答。夏擎西聞言眼神一冷:“外族?沒想到他們還真不安分,看來該給繆蘭斯找點事做了。”他拿起桌上的茶杯把玩著,話音一轉,“上官,你將手頭上的事交接給朱俞,等蕭晨回來後就回山莊吧,盡快擺平北邊的事。”
上官非抬頭應聲道:“屬下遵命!”夏擎西手一抬,示意他離開,上官非頷首行禮,轉身欲走,身後傳來低沉不明的聲音:“她在忠王府……”上官非身形一頓,微微頷首,他知道他的意思。
夏默北望著書桌上的雪蛤燉梨,哭笑不得,又來了,他抬頭看著一臉期待的俏麗女子說:“可不可以不喝?”
若水搖搖頭,固執地說:“不行,難為我燉了一上午,現在時辰剛剛好,飯後半個時辰用甜品最合適不過了,你沒覺得最近你的咳嗽好多了嗎?”夏默北知道她的心意,可是剛用午膳不久,加上不喜甜食,又被逼喝了好幾天,如今實在是喝不下去。他一臉苦相:“若水,我知你緊張我的身子,但我現在已經好了不是?這糖水就免了吧。”
若水鬱鬱不樂,橫眉道:“好了也要喝,有咳止咳,無咳潤肺,知不知道?”說著親自端起盅盞送到他麵前,夏默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王爺,有客來訪!”書房外,仆人的一聲稟告有如及時雨,夏默北笑眯眯地接過燉盅擱在一邊的茶幾上,對若水眨眼道:“有客到,我先去看看,回頭再說。”也不等若水發話,一個側身疾步而去。若水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輕笑出聲:“見過怕苦的,還沒見過厭甜的。不喝,拉倒!”她皺皺鼻子,坐到茶幾邊,打開燉盅,自用起來。
沒等若水用完,翠玉就過來了,說是王爺有請。若水起身,納悶:“怎麼回事?”翠玉習慣性地幫主子整理著衣服回道:“公主,故人來訪。”故人?若水奇怪,以她現在的身份會是誰呢?帶著疑問,拖著翠玉,慢悠悠地晃著前廳去了。
若水剛進門,夏默北就迎了出來,狀似親密地牽起她的手,小聲在她耳邊說:“你什麼時候和他這麼熟了?”若水欲抽出手,卻奈何對方力氣過大,隻得作罷,同時抬眸往廳內看去,來人藍色錦袍,金絲束發,白玉掛佩,笑若春風,端是一派風流樣,不是上官非是誰?
見人思故,若水的心連同她的人微微一顫,看著他一瞬不瞬,似專注,似迷離,隻有上官非知道她透過自己流連的誰。隻見他微笑眯眼,勾起嘴角:“不認識我了?”若水迷離的目光漸漸恢複清明,衝著他展顏一笑,嬌聲喚道:“上官!”他是故人,是朋友,她明白他是替“他”來看自己的。
她的笑容如蓮花綻放,魅人魅心,他有多久沒見過她如此動人的笑容了?來到府上近一個月,即使是笑,也從未達眼底,而眼前這人竟然能讓她如此展顏,夏默北很不高興,不悅地捏了捏她的手,試圖引起她的注意。
若水偏頭斜了他一眼,見他沉著張臉,知道他又不高興了,無奈地拍拍他的手背對他說:“你也認識他不是,當初多虧了他,我才能安然回京的。”夏默北陰沉沉地看著上官非,客氣地說:“上官公子既然幫過若水,也算對忠王府有恩了,日後若有需要盡管出聲就是。”
上官非笑著點點頭,似不在意:“先謝過王爺。不知王爺可否讓在下與齊姑娘單獨聊兩句。”他話是對夏默北說的,看得卻是若水。若水知他有話與自己說,懇切地望著夏默北,低著聲音說:“默北,你先出去一會兒,好嗎?”夏默北冷冷地瞥了上官非一眼,百般不願地點點頭說:“我去花園走走,一會兒過來。”若水微微一笑,溫順地點點頭。
目送他離開,若水轉過身子,看著故人,慢慢上前,笑容漸漸隱去:“你是自己有話要說還是幫別人帶話?”
上官非笑了笑:“都有。有人讓我來看你,卻沒有帶話;有人想來看你,卻來不了便讓我稍了信;我是身負重托啊。”若水愣了愣:“還有誰?”上官非在懷中掏出一封信箋遞過去:“你自己看吧。”
若水接過信封,打開一看,表情甚為怪異,臉上甚至浮現了可疑的紅暈。她撇撇嘴將信折起來放入懷中,不經意地問道:“你什麼時候也替柳溪冷跑腿了?”上官非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來京後才知道他身份的,有段時間一直在跟著他辦事。”
若水斜睨著他,頓了頓說:“他還好嗎?”上官非以為她問柳溪冷,順口答道:“他啊?前些日子去了北邊,來信說還好。”
若水白了他一眼,低聲道:“我說的不是他。”上官非恍然大悟,脫口道:“你問主上?”若水無語了,一臉你明知故問的表情,他訕笑了兩聲,眼睛一轉,低著頭說:“主上他……”他突然停住,欲言又止,一副為難的樣子,偷瞄了下她的表情,果然對方眉頭緊鎖,憂心上麵:“他怎麼了?”若水不由上了套。
上官非歎息一聲,搖搖頭說:“我也不是很清楚,幾次去見他,一次比一次憔悴,再這樣下去不知道身子還吃不吃得消,他讓我來看你,卻什麼也沒說,我知道他是怕你擔心。”若水心一緊,隱隱作痛,捂住胸口喃喃自語:“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擎西……”
上官非見她之前與夏默北態度親近,本想測測她對主上的心意,此時看見她眼神渙散,憂慮揪心的樣子,一時心驚,手足無措地勸道:“你也不必太憂心,宮裏自有人服侍他。他剛登上太子之位,又被任命為監國,責任重大,事情自然多,他疲累不堪還要應付老臣子們崔立太子妃的事,自然……。”若水不語,臉色越來越白,她不知道,原來心會這麼“痛”,她一手撐著一旁的茶幾,身子慢慢滑了下去,眼前慢慢模糊起來……
她躺在床上,眉心打結,翠綠的裙衫襯得她的臉色更加蒼白,坐在一旁的男子憐惜萬分地看著她,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眉心,想抹去她的憂傷,抹去她對那人的愛,他彎腰貼了貼她的臉頰,小聲地說:“你就這麼愛他嗎?他是太子,是未來的皇帝,江山和你,他已經做了選擇,不是嗎,為什麼你還是這麼死心眼,為什麼你就看不見我?我不比他愛你少啊……”床上的人兒睫毛抖了抖,仍舊未醒。
夏默北給她蓋好被子,長長地歎了口氣,起身離開了她的房間,在他小心翼翼地帶上門的那一霎,床上的人慢慢睜開了眼睛,一滴眼淚悄然落下,心裏默念:默北,對不起……思及某人,眼淚越流越多,哭得倦了,昏昏沉沉地墮入夢裏,如果隻有夢裏才能和他相見,才能與他相擁,她真的就想這樣長睡不醒。
耳邊嗡嗡地響起翠玉的聲音:“公主,宮裏派人來看你了…。。”若水迷迷糊糊的,也不願醒來,恍惚中聽到有人進進出出,待到意識慢慢清明,便被人扶了起來,擁入懷中,那熟悉的感覺讓她更加不敢睜開雙眼,身子僵硬,手握成拳:“是夢,一定是夢!”
“若水,是我……”溫存低柔的聲音響在耳畔,若水的鼻子又泛酸起來,眼淚在眼裏打圈,卻不敢落下,更不敢睜眼。一片溫潤覆上她的額頭,他輕吻她的眉心,輕吻她的眼睛,鼻尖抵住她的鼻尖,溫柔細語:“我好想你,想你的眉,想你的眼,想你的聲音,你的笑容,想你的一切一切,你讓我怎麼舍得,怎麼放下……”
若水嗚咽出聲,再也控製不住淚水,淚眼迷蒙地睜開雙眼,癡戀地看著眼前的男子,顫聲喚道:“擎西……”
他和她一樣紅著眼睛,深情地看著她,薄唇微張:“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