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雲蜷坐在落地窗旁的地板上，抱著自己的膝蓋，沉默中仿佛帶著些許茫然的望著七月中旬雨幕茫茫的窗外。
    我，站在他身後不遠處的房門旁，看著他彎曲的背，孤單的影。
    雨雲遮擋住了天空，黑暗，覆蓋了本該明亮的月。
    偶爾的雷聲閃電，是除了雨聲之外唯一的聲響，是除了窗外恍然如絲的燈光之外的唯一光明。
    我看著他，看著融入在那一片黑暗與光明交接處的他，癡癡的看著。
    外婆去世的那個雨夜，我記得自己就是這麼蜷縮在窗前看著雨，等待著。
    那個時候，我置身黑暗之中，唯一想要的，就是有個人陪伴在我身旁，緩解那黑暗所帶來的恐懼。
    然而，那夜過後，我失去了唯一會在黑暗之中給我安全感的人。
    屋子裏沒開燈，一切都在夜的籠罩裏，朦朦朧朧。
    但在我眼裏，他卻那麼真實的存在著。
    不像安琪給我的那種若隱若現，不像秋萬俟給我的那種若即若離。
    我的世界，他是真實的。
    除了恨之外，唯一的真實。
    雨聲越來越大，經曆過一番近乎狂暴之後才逐漸平息。
    他不言，我亦不語；他不動，我亦不動。
    他蜷坐在窗前看風景，我站在他身後看他。
    我知道，他知道我在，而隻是良久的不與理睬。
    “康晗晗瘋了。”
    雨聲小了空蕩蕩的房間裏隻有安靜的我們，所以他那麼輕微的聲音才顯得格外清晰。
    雖然他現在算是我水雲天的囚徒，但我並沒有斷絕他與外界的聯係，報紙每天都會按時送來，電腦手機我都有給他配備。
    所以他知道康晗晗瘋掉的事，所以他可以知道很多事。
    而康晗晗，確確實實已經瘋了。
    那不是謠言或者狗崽隊的杜撰，而是事實。
    康晗晗，因為康曉曉，瘋了。
    這不是一件好事。
    因為康晗晗瘋了，所以很多我承受過的，她都免於承受了。
    “嗯。”
    半晌，我低低的應了一聲。
    然後又是良久的沉默。
    我忽然覺得有些心跳。
    以前，總是我把握著沉默，而當遇到他之後，我的沉默變成了他的。
    我因他的沉默而沉默；我因他的不語而不語；我因他的一切而沉迷。
    “是你，做的嗎？”
    他問我，聲音已經輕輕淡淡，雖然很好聽，卻沒什麼語氣可言，雖是疑問卻更似質問。
    “是我。”
    我毫不猶豫的回答。
    他沒繼續，隻是轉過頭來靜靜的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我了然——他想知道我是怎麼做到的，為什麼這麼做。
    站在那裏，心裏卻被那淡漠的眼神看的有些局促。
    沉寂了好久，我才自己恢複了平靜與淡然。
    “你知道康曉曉麼？”
    我問他，聲音中幾不可聞的帶著些許顫抖。
    “知道。”
    他轉回頭繼續望著窗外。
    我輕輕的，向他走了幾步，幾乎走到他身後。
    我想在他旁邊坐下，卻在離他很近的距離，停下。
    那是一種直覺，我明白，雖然我並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明白，但我明白，他並不喜歡我在這個時候靠近。
    於是，我走向另一扇窗子，在窗子旁坐下，也蜷著身體，抱著自己的膝蓋。
    這不是一種模仿，而是一種習慣。
    “用不了多久，康曉曉那件案子，就可以翻案了。”
    我微微抬頭看著他。
    我們之間雖然有些距離，卻幾乎算是麵對麵坐的，我們抬頭就能凝視對方的眼。
    “翻案？”
    他的眼眸中略微帶著些疑惑。
    我知道，他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我會如此篤定康曉曉當年的案子是冤案。
    淺笑，我搖了搖頭。
    “洛非雲，有些事，你不明白。”
    他沒答我的話，隻是扭頭看向窗外。
    “為什麼對付康家？”
    康家確實與水雲天素來無怨無仇，但如果把我加入其中，那就大不一樣了。
    我沒答他的問題，也轉眼看向窗外黑漆漆的天幕。
    “洛非雲，你恨洛老大麼？”
    “恨？我有資格麼？”
    他用反問回答了我的問題，我一怔，然後默然的垂下了眼瞼。
    “恨一個人不需要資格。隻需要足夠的絕望，足夠的心痛，足夠的厭惡就夠了。”
    我仿若呢喃自語般說道。
    “恨和愛不一樣。恨可以自己決定，而愛不能。”
    雖然沒有抬頭，但我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我確定，在我說這番話的時候，他曾有一刻看向我，隻是很快又將目光移開了。
    “從利益方麵來說，康家的垮台，對於水雲天是好事。”
    驀然，我開始回答他剛剛的問題，隻是，沒有提級我到自己。
    “對秋家和萬俟家來說才是好事吧？”
    他略帶諷刺的反問，引來了我肯定的回答。
    “對。對秋家和萬俟家的壯大是好事，但這對於水雲天來說也是好事。”
    我們互相對視，我看到了他眼中的那種對於這個答案的不屑。
    但我依舊肯定，我說。
    “洛非雲，秋家和萬俟家確實在反抗我，但卻沒有反抗水雲天。”
    頓一頓，我更嚴肅的繼續道。
    “你懷疑秋家和萬俟家對我的忠心是對的，但你不應該懷疑秋家和萬俟家對水雲天的忠心。何況，水雲天敗落的話，對他們兩家來說也不是好事。”
    他轉過頭不再看我，我知道他明白其中的道理。
    “雖然整垮康家的利益很大，但這並不是我整垮他們的原因。”
    我也不再看他，轉眸看向了窗外。
    窗外，依舊陰雲密部，黑暗一片。
    “你知道，康晗晗為什麼瘋了嗎？”
    我不自覺的冷笑。
    “因為康曉曉。”
    “因為當年康曉曉入獄，是替她頂罪，而且，康曉曉的頂罪並非自願，而是因為無法反抗。”
    我冷冷的聲音彌散在本就不熾熱的空氣裏，似乎在下一秒就要凝結成冰。
    “康曉曉出獄後就自殺了。而這次她出車禍的地點，卻又是在那個地方，嘖嘖，不做虧心事，怎會怕鬼敲門？”
    說著，我擴大了嘴角笑容的弧度。
    我知道，這一刻我笑的一定很猙獰。
    因為心中有著一種說不出的愉悅。
    康晗晗……康晗晗……
    你終於，落進了你自己的陷阱——無法自拔！
    這就叫自作自受，你懂麼？！
    報紙上寫著康晗晗發瘋之後隻要醒著就一直對著空氣說“對不起，我錯了……”的事非雲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此刻他才如此驚訝的看著我，問。
    “你怎麼知道？”
    我看向他，冷冷的勾著嘴角。
    “洛非雲，有些事與其說你不明白，還不如說你不知道。”
    “隻要你知道其中最重要的一件事，你就會明白所有的事。”
    我默然的瞟了一眼窗外，而後又看向他。
    我，不想瞞他。
    我知道，在他麵前，或許我永遠無法說謊。
    於是，我開口，告訴了他那件在水雲天都是極其機密的事情。
    “洛非雲，你不好奇不疑惑嗎？為什麼康曉曉一死，我就出現了？”
    我看著他深吸了一口氣，驚訝的神色在那雙眼睛裏呈現無疑。
    “你是康曉曉！”
    他幾乎一字一頓的說出了這句驚歎。
    我漠然聽著，默然繼續著那近乎猙獰的笑容。
    “對，我就是，康家連狗都不如的二小姐——康曉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