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望著。
    所以在那一瞬間，他眼中閃過的驚訝、了然，然後目光逐漸變得平和的過程我都看在了眼裏。
    我扭過頭，看向窗外的一片昏暗，輕輕的做了個深呼吸，讓自己恢複平靜。
    他也扭過頭，望向窗外，神色比剛剛柔和了很多。
    我知道，他多少有些同情我，就像，我在同情他。
    這是一種同病相憐。
    這種同病相憐讓我們兩個不由自主的想要對對方溫柔以待。
    房間裏空氣中的味道似乎都變得溫暖了些。
    因為同病相憐所以才導致了我們想給予彼此溫暖——至少，我這麼認為。
    我們相互依偎在柔和溫暖的空氣中，享受著這一刻，隻有我們彼此才了解的東西。
    良久，他才淡淡的開口，聲音中帶著我聽的出卻無法形容味道。
    “我不記得我父母的樣子，他們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死了。”
    我沒看向他，隻是對著天空歎了口氣，然後道。
    “我記得我父母的樣子，他們的臉我都深深烙印在心裏，他們都還活著，但還不如死了。”
    然後，又是半晌的沉寂。
    溫暖柔和的沉寂。
    半晌過後，他才再次開口，問我。
    “蘇淋漓，你為什麼留下我？”
    “洛非雲，你為什麼不再對我表現出那麼強烈的戒備與防範？”
    我不答反問。
    於是，我們同時轉頭看向對方，默然的對視，視線裏帶著隻有我們明白的東西。
    我們，彼此。
    不過都隻想要一份溫暖。
    然而我們生存的環境中卻沒有人肯給予我們這些。
    所以，當我們遇上彼此，我們都會不由自主的想要用自己的溫度貼近對方。
    即使這溫度本身其實寒冷不已……
    “蘇淋漓，你恨麼？”
    他輕輕淡淡的聲音仿佛是從高原飄下的一朵遙遠飄渺的雲，我喜歡獨屬於他的那種輕淡——近乎冷漠的輕淡——因為這“輕淡”，無疑正在揭示著我們的相同。
    “若不恨，怎麼會有現在的我？”
    我淡然一笑。
    “洛非雲，你我不過凡人，而世間凡人，哪個不會恨？哪個心裏沒有自己的至恨？”
    “可那些凡人，心裏也有自己的至愛。”
    他淡漠的眸子望著窗外的天空，而我的世間，卻仿佛因此而渲染上了一層若有似無的迷茫。
    至愛？
    至愛是什麼？
    “你相信有愛麼？”
    他薄薄的嘴唇開啟，淡淡的聲音問我。
    “愛？”
    我覺得無比茫然。
    “愛是什麼？”
    他轉頭看向我，仿佛是在觀察我的茫然是否是真的。
    而這一點他不用去觀察不用去猜忌，我，真的不明白什麼是愛——
    “愛。”
    在確定我的茫然之後，他才開口，淡淡輕輕的回答。
    “愛是恨的相反麵。”
    隨即，他那張精致帥氣的臉上露出了微笑。
    看著他無比美好的笑臉，我微微的皺起了眉頭。
    “愛，就是即使你愛的人傷害了你，你依舊會對那個人好，依舊不會恨那個人。”
    他繼續解釋，我更加茫然。
    我在思考。
    如果我愛我的父親和我那所謂姐姐，那他與她給予我的這一切痛苦，我都不會在乎了麼？
    如果我愛安琪，那他所給予我的這一切痛苦，我也會不在乎麼？
    那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
    我用力的抓住胸口的衣服，用力的喘息。
    我看向非雲，痛苦而茫然。
    我對他說。
    “我不明白。”
    輕輕的搖頭過後，我又說。
    “如果能原諒他們給予我的傷害，那我，為什麼活著？”
    “那現在，你為什麼活著？”
    他認真的看著我，認真的問。
    我亦認真的看著他，認真的回答。
    “為了複仇，我為複仇活著。”
    聽聞我的回答，他那一刻，眼神中帶著驚愕。
    我忽然明白了。
    洛非雲有跟我相同的地方，卻又與我不同。
    而我們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他沒我恨的深。
    這世界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個人，而我們，隻是相似。
    我忽然覺得空氣的溫度在下降。
    因為在明白了一些東西之後忽然覺得其實我們兩個離的好遠。
    愛——
    他有，我沒有。
    愛。
    他懂，我不懂。
    我囁嚅著喃喃自語。
    “愛？愛是什麼？是什麼……”
    他看著我良久之後轉頭望向另一邊，嘴唇微微開合，隻說了八個字，回答我囁嚅著的疑問。
    他說。
    “不離不棄，不死不休。”
    那一刻，久違的淚水終於還是突破了我的視線，我心底最後的防線。
    ……不離不棄，不死不休……
    外婆離開了我，我那所謂的父親母親以及我那所謂的家人都拋棄了我，安琪從幾年前忽然消失之後再沒出現過……
    我一直一直一直，都隻是一個人而已。
    無論曾經是否得到過陪伴，那所謂陪伴，都短暫的好似流星的飛逝——燦爛，卻隻一瞬間。
    都最後，這裏那裏，還是隻剩我一個。
    我用被淚水所朦朧的雙眼靜靜的看著坐在我近前，卻仿佛與我隔了幾個世紀的洛非雲。
    不離不棄，不死不休——
    原來，我從未真正的被愛過……
    原來，我從未真正的愛過別人……
    原來，愛與我，隔了那麼遠……
    “洛非雲，你愛麼？”
    我用流著淚的雙眼看他，用微微顫抖的聲音輕問。
    “什麼？”
    他疑惑的看向我，有些愕然的看著正不自覺的淌著淚水的我。
    我問他。
    “你愛的人，是誰？”
    “為什麼問這個？”
    他依舊平靜的疑惑著。
    我想了想，這個問題對於我來說好像有點難以回答，所以我用了一段時間組織語言。
    當我組織好自己要說的話時，我怔怔的看著他，淡淡的回答。
    “你愛的人，都不該活著。”
    他生生愣住了。
    驚愕的表情停留在他臉上，直到他明白我所說的話的意思後，才變成了憤怒。
    “蘇淋漓，你這個瘋子！”
    瘋子？
    他，洛非雲，說我是瘋子？
    瘋子？
    瘋子是什麼？
    為什麼我是瘋子？
    為什麼他說我是瘋子？
    我不懂。
    不過，我明白，若他心裏愛著其他人，我肯定會瘋掉。
    怎麼可以呢？
    他的心裏，怎麼可以愛著別人？
    怎麼可以？！
    他的心，即使不是我的也不可以裝著其他的人！
    我不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想，但我明白，他心裏不能有別人。
    我不允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