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1972年9月，我上山下鄉到了簡陽縣和豐區玉龍公社二大隊。因為，我是知青點裏最小的一個，生產隊長要我和知青點的幾個女知青一起，跟著生產隊的婦女和小娃兒一起幹活，拿婦女勞力的工分。我們下鄉那裏的主糧80％是紅苕、玉米和豌、胡豆等粗雜糧，麵粉和大米隻占20％，知青點集體搭夥開夥做飯，每天留人做飯都是嚴格按照每天每人的定量下鍋。活路重、肚子大、沒油水，為了撐飽肚皮隻能以稀代幹。每天一到半晌午和半下午幾泡尿過後，人人都餓得前胸貼後背沒精打采，夜裏躺在床上，不等睡著就個個餓的肚子空響，再也難睡著了。
    我們知青點一共有成都和簡陽當地的知青十幾個，知青點的點長和大家一商量，發揚南泥灣大開荒生產精神，在生產隊不要的那片石板坡地上見縫插針種了玉米和瓜果蔬菜。可是，沒等到那些玉米和瓜果蔬菜完全成熟，我們就急不可待地一掃而光。於是，饑寒起盜心，由幾個年歲和膽子都大的挑頭，時不時帶領我們一撥歲數小的、女的和膽子小的在夜裏偷偷出動，探路的、望風的、打掩護的、真正下手的和在知青點裏備柴火挑水、等待伺機救援的分工合作，夜裏去生產隊地裏，或者是人家社員家自留地裏“豐收舞”，甚至幹脆去其他生產隊偷襲掃蕩“高家莊”。每一次跳“豐收舞”和偷襲掃蕩“高家莊”有所斬獲之後，整個知青點群情激昂，但卻都壓抑著極度的興奮，悄悄地連夜宰殺燉煮，一頓飽嗨之後，立刻銷贓滅跡。第二天出工的時候照常裝出一副沒精打采的樣子，嘴裏喊著餓，心裏偷著樂。
    知青上山下鄉除了吃不飽就是苦和累，但是個個背著幹部都心裏飛揚跋扈，桀驁不馴。我歲數小、膽子也小，給人一種憨厚老實、膽小怕事的印象，即便是跟著幹那些壞事情的時候往往也跑最後排，彰顯不出自己來。因此，生產隊裏的幹部對我的印象總的說還是一個好字。
    我到知青點的時間最短，所以，到第二年過春節的時候我沒有回成都，知青點的點長要我留守知青點，負責看守知青點所有人的鋪蓋被褥，因為，曾經在別的知青點發生過春節放假時被洗劫一空的事件。到了4月份農閑時，知青點的點長替我向生產隊請假，我才回了成都一趟。
    我離家半年，我媽沒有一點變化，還是那樣孤獨憂鬱和麵黃肌瘦。我媽問我在鄉下還好嗎？我不敢訴苦，隻是簡單地說還可以。媽說我個頭長高了一點，說我黑了也瘦了。我媽將幾張錢給我，說：“這是你最後兩個月的撫養費。”
    我生氣地對我媽說：“我要這個幹啥子，我已經自食其力了，這錢你留著，買好的吃，把你自己的日子過好了。以後我在鄉下你不用管我，我也照顧不到你，我自己爭取在鄉下好好做活路不倒找（生產隊年終分紅倒補錢），絕對要你花錢來取我。我們隻能這樣各顧各的了……”
    我媽聽我說這些，眼眶一紅，趴在桌子上哭得嗚嗚的，說：“媽曉得你孝順聽話，也曉得心疼媽，隻是你走了媽在這屋裏連和搭白（四川說：說話的意思）的沒有一個，你說媽咋個過啊……”
    看著媽哭得傷心，我也沒有辦法，咬著牙勸我媽說：“你就不曉得自己找開心過好日子啊？”
    媽抬起頭來呆呆地看著我，想跟我說些啥子話，欲言而止，那樣子叫人好傷心、好可憐。
    我在家呆了兩天覺得沒意思，又回到了鄉下。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