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亮一回到百斯德，竟有一種時隔數月之感。田冬第一個歡呼雀躍：“主任您可回來了，我們是天天想夜夜盼，您不在，我們老受氣了，連新來的財務部長都給我們小鞋穿，這下好，我們終於可以揚眉吐氣了。”
    班亮以為他的話水分太多，隻是嗬嗬一笑。登錄了工作QQ，卻跳出一連串陳佳惠發來的信息：班主任，當您看到我的留言時，我已經離開了百斯德公司。我職業生涯的第一份工作讓我經受了噩夢般的感覺，讓我對今後的工作都少了份信心，幸好遇到張姐和您。你們給了我很大的安慰與幫助，我永遠會銘記在心。認識你們是我在百斯德最大的收獲。再次說聲謝謝。希望您在今後的工作中一切順利，也祝您早日實現夢想，再見！
    “陳佳惠辭職了？”班亮趕緊問田冬。
    “是，她臨走時跟裘嵐他們鬧得很不好，聽說差點打官司呢。不過最後還是把檔案給陳佳惠了。”田冬說，“她一走，內勤隻剩林帆一個老人了，林帆又開始帶徒弟。聽林帆說，她要去幹銷售呢，她可不願幹內勤。現在這年頭女人幹銷售是時尚。”
    又一位不該走的走了！班亮惋惜之餘趕緊整理近幾天的各種票據。
    焦菲的信息提示：“師傅啊，你前腳走，屠工就把我訓哭了，她說我啥都跟你說，嫌我跟你走得太近。他從來沒這麼凶過。你在的這些日子，他基本上沒怎麼發脾氣，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原來都是裝的，隻等你跟楊部走後發泄呢，我成了他的出氣桶！”
    班亮：“這樣啊，我忽略了這一點，不好意思，連累了你。”
    焦菲：“他要是再跟我凶，我就辭職走人。又沒有休息日，工資還不高，別以為這個破崗位有多吸引人。辦公室那倆女生也是這種看法。”
    班亮：“你可不能走！我好不容易培訓好你，拜托啦！”
    焦菲：“逗你呢，關鍵是馮驍不好幹，他受那個老電工的排擠，那個老滑頭跟韓經理關係好，技術卻不咋地，主任們都恨他。馮驍要是說走，我也不會再幹下去。”
    班亮想了想：“順其自然吧，我理解你們，幹好每一天，做到問心無愧就好。”
    焦菲：“嗯，如果我們決定離開，我肯定會通知你的。”
    班亮：“嗯。”
    裘嵐把辦公室所有的工作都交給了小梁，一邊抓緊物色主任人選。終於在一次招聘會上挑選出一位肥頭大耳的高個子男人，鄭大武與他交談後，便約好到單位參加麵試。
    麵試中就定下了這位叫邵京的男人。
    小梁總算盼來了又一任領導，她幾乎每天都是戰戰兢兢地工作，不知道眼前這位胖男人能幹到什麼時候。胖男人隻上了三四天班便介入實際工作：“小梁啊，你不覺得各部門都往這領辦公用品，太亂了嗎？想嘛時候來就嘛時候來，咱辦公室還幹工作嗎？”
    “倒像您說的，這麼多年就這樣，我都習慣了。”小梁不知這位新主任會有何高招。
    “我先跟裘部商量一下，然後起草通知下發：規定各部門隻能在月初的一兩天領東西，領走全月的，過期不候！”邵京自信滿滿地說。
    “這感情好，您可不知道，這屋就我一個人的時候，誰都是我的領導，我都不知道聽誰的了。您要再晚來些日子，我都快撐不住了。”小梁說的就是心裏話。
    “往後你就放心大膽幹吧，我也跟老板說了，好多不正規的地方都得整改，步子還不能太快，怕大夥一時適應不了。”邵京一副油滑之態。
    小梁隻有靜觀其變，看來鄭大武裘嵐真給百斯德尋來一匹千裏馬。
    很快，食堂門口又釘上一個精致的鋁合金建議箱。大樓之外的職工都嗤之以鼻：地磅房牆上那個塑料建議箱都走膠了，又挪個地方改成鋁合金的了。提了建議，老板要是能看到也行，就怕讓下邊這幫狗給昧起來。數日空空，邵京也就不再每天開箱察看。邵京跟裘嵐一商量，讓各部門主管及副總提建議，當成一項政治任務來完成，以老板的名義下發通知，限期交！生產部所轄範圍最大，梁棟不得不在車間主任們的中層會上特意提出：大夥都得寫。
    郝雙來帶頭發問：“是交給辦公室還是直接交給老板？”
    生產部長梁棟看了看楊明舉：“這一點倒沒明確，要不回來再問問邵京。”
    周傳福也看著楊明舉：“咱也忽略了，應該在三樓的會上問明白。”
    “現在打電話，問邵京。”楊明舉對梁棟說。
    梁棟抄起內線電話直對邵京。邵京一聽便知主任們定有花招，這是有意把真材實料直接呈現到老板那，如果說交到辦公室，估計交上來也都是些應景之詞。他才明白為什麼建議箱中連車間主任的隻言片語都見不到。他猶豫中回複了梁棟：“直接交給老板吧，如果職工們有嘛建議交到辦公室。”
    “好嘞。”梁棟扭頭把確切信息傳達給在座的每一位。
    郝雙來心裏有譜。就在今天早晨，他一進廠與早早巡視了一圈的楊寶營相遇在主幹路上，楊寶營像是無意中提起似的：“鄭總來了之後，去過你們車間嗎？”郝雙來直截了當地說：“他剛來的時候倒是去過一次，後來就沒再去過。”“那些流程表下發到車間，你感覺對生產方麵起的作用大嗎？”楊寶營又問。“沒下發呀，車間領料生產、成品入庫，該怎麼幹還怎麼幹，9000認證那套東西就相當正規了。”郝雙來實話實說。楊寶營像在自言自語：“流程講了半天，實際上隻針對大樓裏，最多到生產部那屋。”郝雙來看著楊寶營慢慢走向辦公樓，不知自己哪句話又說錯了，反正現在全廠都知道鄭總裘總經理助理失蹤的貪汙劉還有財務部上了年紀的顧問進廠一年的時間都購置了價值不菲的私家車。這幫車間主任苦幹十來年能咬牙買車的，目前來看隻有他郝雙來一人。
    一散會，主任們一路走一路議論：“要是給老板就寫點實實在在的，要不就不寫，沒那工夫哄辦公室玩兒。”
    班亮回想自己坐在生產部中的那段日子可是寫了不少，而又采納了哪條？而今鄭大武裘嵐邵京推出的一項項變革多多少少都可從六七年前班亮的文字中找到影子，那可都是班亮從百斯德實際情況出發對症而做的總結啊！現在讓寫點什麼，班亮已找不到任何感覺。近幾年，有班亮參加的高層會，班亮每提出一個問題，楊寶營當著眾人的麵經常以不屑的言語表情打壓，所以，連最後一絲積極性都已消失殆盡。如果非逼著提建議，涉及本部門的，班亮信手就能拈來幾條：庫房簡陋，無法進行細化管理；個別工序還維持著手工操作，太落後，已與百斯德目前的規模及在國內的知名度無法匹配；叉車太少——喲，這可都是讓上頭花大錢才能改變現狀的，隻會得到楊寶營的白眼，幹脆一字不提！班亮主意已定，聽著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交流著。
    郝雙來的建議讓楊寶營為之一振：從去年經濟危機到現在，廠裏的經營狀況不是太理想，可是在鄭總的管理模式下，卻在迅速擴招著人馬，現在辦公樓裏可以抵得上一個生產車間的人員規模。可品種產量還是維持著兩三年前的狀態，鄭總屢次提到的從管理中要效益，實際上卻朝著相反的方向運作。現在我廠聘來的國企下崗職工對百斯德最大的感受是：比國營企業還國營企業！建議今後慎重增加管理崗位，聘來的高管們也應多下車間了解情況，堅決杜絕與防範國營企業中的不良作風在百斯德環境中生根發芽……
    張海衛方毅武俊馬主任也是這樣的口氣，像商量好的。楊寶營業已形成的對鄭大武一年多時間裏介入生產係統的管理效果甚微的看法愈加肯定。那麼，鄭大武僅把目光局限在辦公樓內，這可與當初簽訂合同時有很大偏差。
    楊寶營終未看到班亮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