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班亮接到去內蒙公司協助工作的通知後，有些茫然。而又從楊明舉這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他隻說隨楊明琦到內蒙公司幫幾天忙，涉及倉庫盤點及生產統計之類的工作，也就十幾天。隻有你最合適。
    班亮說：“我去著費勁，讓闞月斌去吧。刻版這一項就沒人替我。”
    “我早就替你想好了，讓闞月斌去倉庫那屋盯些日子。有刻版的活兒，出去花錢刻。不就半個來月嗎，你就放心去吧。老板跟楊明琦都點名讓你去。”楊明舉話峰一轉，“準備加夥，推頭，等你回來，我都可以紮小辮兒了。”幾年來，一直是班亮為楊明舉打理頭發，沒經過師承的班亮當年接手倉庫主管工作的同時順便就接過了前任的全套剃頭加夥，不過班亮擅長的是年輕人的時尚發型，楊明舉的腦袋便讓班亮給包了。
    “你可真會挑時候，不怕我一走神給你剃成光頭？”班亮調侃著。
    “那可就有你好果子吃了。”楊明舉根本就沒拿班亮即將奔赴內蒙當回事。
    “剝削壓迫！”班亮拿這樣的領導也沒法子。
    “你是沒看見你表哥壓迫我的時候。”楊明舉總會在沒有旁人在的時候擯棄一切職務稱呼。
    班亮即將去內蒙的消息迅速在院中傳播開來，大有長駐不回之勢。班亮自己都被大夥的猜測攪得哭笑不得，隨時在分辯：隻是幫幾天忙，那邊怎麼會有我的崗位，我能力有限，除了管管倉庫，別的幹不了嘛。再說，我對那邊的品種過敏，如果真讓我長駐，等於讓我辭職。雲雲。連百斯德公司都是班亮時刻想著的逃離目標，何況內蒙分公司。
    已經在家病休近一個月的韓增君本已抱著真正辭職的準備返回天津的。這次回家他把所有的個人物品都裝進了行李箱，也在電話中向楊寶營做了交待。回到家後他就一直等，等楊寶營突然間於某天通知他回百斯德報到，安排在某某崗位。眼看已一個月了，就沒等到任何消息。他的病恙一點點由身體轉移到了心理。他哪裏知道，楊寶營這次已經做好他真正離開的心理準備，就不打算再理會他，已經與楊明琦念叨開始物色新人。怎料，韓增君的耳目就把消息通過QQ傳遞給了他：楊明琦跟班亮後天就去內蒙啦，你到底怎麼著，再不找楊寶營，你可就真自動辭職了，你沒感覺到老板這回的反常嗎？韓增君思慮再三後，終於邁出家門硬著頭皮走進百斯德公司辦公大樓敲響了總經理室的門，先是漢奸式的點頭哈腰，然後欠著屁股坐在楊寶營麵前的沙發上：“我這剛恢複得差不多就跟您報到來了，要看剛從內蒙回來的樣兒，都要住院去了，血壓忽高忽低，嚴重失眠，沒有食欲，也不知怎麼搞的。我也是剛聽說楊明琦班亮後天去內蒙，要不我也買票跟他們一塊去吧。”楊寶營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腔：“再歇些日子也行，徹底養好嘍，別回去沒幾天又犯病。”韓增君不自然的拂拂比楊寶營略略稠密的頭發笑嗬嗬地說：“應該沒問題了，歇不少日子啦。”楊寶營恨透了他有事沒事就辭職的消極行徑，囿於一時半時找不到合適人選，也就沒再說什麼。韓增君訕訕地退出總經理室，拐進楊明琦的辦公室，怎麼著也得見個麵吧，好搭順風車一塊兒到北京啊。
    一切安排就緒後，班亮簡單收拾了行囊隨著楊明琦韓增君開始了行程。汽車飛機地輾轉，抵達寧夏與內蒙交界處的新興旅遊小城已近午間。成天健接到通知隻說是到機場接楊明琦韓增君，卻見二人身後竟然跟著班亮！眼睛幾乎睜大了一倍：“你們簡直就是大變活人，說是接倆，一下子變仨！這下好，我最盼著你來，來了就別走，這邊就缺你這樣的人才。”
    班亮隻是笑笑：“我是楊明琦的跟包。”
    三人上了成天健開來的白色奧的轎車。成天健介紹說：“來到這的第一頓飯是拉麵，地道的蘭州風味。經濟實惠，保你吃了這回想下回。”自從來到內蒙工作後，成天健韓增君先後考取了駕照，尚在實習期。此刻他嫻熟地駕駛著這輛被楊寶營淘汰到內蒙的奧迪車，繼續介紹：“機場離咱的工廠開車也就半個小時，說玄了，看見飛機降落開始發車，正好跟你們走個碰頭。”
    黃師傅麵館。各種麵。許是過了晌午的原因，感覺對哪種做法都認可。那就隨便上吧。幾位邊吃邊聊。
    班亮不知道自己具體的任務，一副賞風玩景的心態，認真觀察著周遭的一切，也許對他來說，這是僅有的一次內蒙行程，他愈發珍惜起來。又是飛機又是專車接送，他明白這是沾了楊明琦的光，如果僅憑自己的級別，最多是硬臥的待遇。
    用餐後直奔騰格裏工業園。車子駛出小城後便現荒涼之勢，遠遠近近的民居盡顯一種黃土氣息，然後便是成片的起伏不斷的沙地，還有雙向二車道的公路一直伸展到遠方。路兩邊深淺不一的溝壑幹涸見底，偶見一簇叫不出名字的黃綠色灌木形單影隻地站在那。班亮實在想不明白，這樣的環境中怎麼可以建化工廠，現代化學工業最最離不開的就是水，沙漠之所以會成為沙漠，連小孩子都知道與缺水有很大關係。他想到了來之前查看地圖的結果：這個工業園區毗鄰黃河，沙質的土地下肯定貫穿著黃河水。黃河的中上遊。那麼循環往複若幹年後，黃河水係將會被糟蹋到何種程度？班亮不敢再往下想。來自東部發達地區的精英們真會選址，敬愛的當地政府官員們真會為當地百姓當家作主！空曠而廖遠的沙漠越來越近了。沙漠中建化工廠，簡直就是黃金般的點子：黃沙之下的吸納量可以容得下一個太平洋的汙水，而闃無人跡的沙漠中就算釋放出了任何毒氣，隻要不引火燒身，被燥風一吹還不是迅速消散。
    開始經過一家家有數根高聳煙囟的工廠，門麵都那麼莊嚴幹淨。煙囪中冒出的煙霧黑灰黃藍白，占盡了流行色。班亮一陣陣地揪心，這就是傳說中的騰格裏沙漠嗎？工業化進程中，你換來的隻有遍體鱗傷！感覺自己周身裹挾著罪惡突然間便降臨到了這裏，還未抵達目的地，班亮便有一種想離開的衝動。
    前方路麵一下子開闊起來，一個巨大的紅色花籃造型出現在路中環島處。路邊醒目的宣傳牌上鬥大的字：騰格裏工業園歡迎您！繼續前行一段後，右拐，上坡之勢。一家兩家三家緊挨著的工廠都是煙霧嫋嫋，一片蒸騰之景。環宇亞飛津騰。車子徑直駛進環宇公司院中。
    “等你們安置好了，有時間再去津騰那邊看看。我先回去。”成天健幫著他們取下行李，便驅車而去。
    郝飛孔令民雙雙從財務部出來，都對班亮意外地出現感到驚訝。問候。讓這二人更為驚訝的是，韓增君竟然二小放鴿子又回來！
    與大辦公室中的所有管理人員打招呼，一一介紹著。
    “先把行李放宿舍去吧，有嘛事明天再說。”楊明琦吩咐著班亮，二人隨韓增君一起穿過西牆上的角門，拾級而下。略靠西南位置，一幢二層的宿舍樓模樣的院子至少比工廠院落低了兩三米。
    班亮被安排在韓增君的宿舍中。韓增君這間宿舍竟然沒有半點總經理的痕跡，簡單的兩張單人床，一組兩人使用的更衣箱，一張與更衣箱同質同色係的寫字桌橫在韓增君床頭。果然是無人居住的樣兒，找不到任何可用物件。韓增君整理著百寶箱似的大行李箱，隻一會兒工夫便把更衣箱裏寫字桌上填滿擺滿。
    韓增君就沒搞明白楊明琦與班亮此行的目的，終於開腔問道：“我說老弟，能透露一下你們帶著嘛任務來的嗎？是不是準備讓你接我的班兒？我可提出好幾回辭職啦！要真是這麼安排，我可得照實謝謝你大表哥。”
    班亮整理好床鋪試著坐好：“我說韓總，我怎麼覺著這床鋪要蹋！是不是你沒在這上麵幹好事，動作太激烈給壓的？”他低頭彎腰查看著鋪板下，確有一根橫牚已彎曲，剛好在肩部位置。這下好，還不如弄張鋼絲床。
    “你就拿我改吧，要問這張床鋪為嘛這樣，得問孔令民郝飛，這可說來話長，哪天肯定給你講明白。你還沒說你們為嘛來呢，透露透露，我也好有個心理準備。”韓增君知道班亮不會輕易說出，依然還在試探。
    “你可是一把手，怎麼還不打算幹，這不幹得挺好嘛。”班亮已從楊明琦那聽說上頭已經動了舍棄他的念頭。
    “好個屁，你看看我這堆藥，大夫說我神經衰弱、血壓高。你看我這電子血壓儀，我天天睡前量，好隨時掌握自己的身體動態。我本來頭發就少，你看這一年多是不是更稀啦？”韓增君低下頭，讓頭頂衝著班亮。
    “比董祿鬱宏星他們強多了。”班亮哈哈一笑。
    “你真會說，他們都是協會的，你也想讓我入協啊！”韓增君明白自己套不出什麼來。
    “我這管理水平有限，你們要是發現問題就跟我說，我看嘛都已經習慣了。”韓增君又試著量了量血壓。
    為了接風的晚宴。幾位大佬非要拽著已經在食堂用過餐的楊明琦班亮到龔老宿舍中吃酒，推脫不開，二人隻得勉強走進這位名聲早已在百斯德院中傳播開的龔老的宿舍中。與韓增君那屋相比，簡直是天壤之別：鍋碗瓢盆交響曲，另加糖米油鹽醬醋茶，分明是來這裏過日子的！孔令民郝飛已然與他們混得渾然一體，推杯換盞間已分不清輩分。
    班亮冷眼觀察著在座的每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