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秋風蕭瑟  第四章遲到的聚會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0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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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亮接到中專時的班長打來的電話,甚為驚訝,已幾乎十年沒再聯係。還是那麼親和的語態,還是那麼嘹亮的聲音,竟然沒有十幾年的間隔之感。陌生的電話熟悉的對方,就讓時光突然退回到十幾年前——風華正茂的一群學生潮水般的湧入社會,為了生活開始奔波,哪裏還有機會顧及誰,有一兩個未曾斷了聯係的就相當不錯了。
    班長說:“找你可難了,我們差點在網上進行人肉搜索,最後通過公安局的一位朋友才查到你的信息。然後我們派了一位離你最近的同學到你家給你留下紙條,你現在還沒看到吧?今天上午送到的。”她的那份興奮也感染到班亮。關於這周日的聚會,畢業十四年後的第一次大規模相聚,所有人都充滿期待。
    班亮想起上午開會時媽媽打來的一個未接電話,這一忙活,就忘了回問:“聚會?太好了,太想大夥了。我一直跟局長聯係,他那有我的手機號。”局長是當時班上與班亮關係最好的男生的綽號,因為他父親是學校上級主管局的副局長。畢業後,他留校擔任了基建科的技術員,如今已是助理工程師級。
    “我們年前就跟他聯係了,他多一個字兒沒說,話還是那麼金貴,關鍵我也沒想到問他。你說這事兒鬧得,害得我們繞了這麼大一圈兒。總算聯係上了,你是全班倒數第三個,還有倆沒聯係上呢。”班長就是班長,當之無愧。這樣的結果已經挺好了。
    班亮幾天前就發現窗前樹枝上有喜鵲鳴叫,原來如此:“辛苦辛苦,到時我們大夥得好好敬敬你。”南馬路寶軒漁府。
    便是這個電話讓班亮一直按部就班的心突然就浮躁起來。從風華正茂的二十歲到三十開外的盛年,每個人都變了嗎?都好嗎?仿佛沉睡的記憶都被這個電話喚起。輕易地便會走進回憶,是否就意味著一個人已經走向衰老?班亮一個機靈。
    很少請假的班亮鄭重其事地跟楊明舉請了周日之假。
    正是初夏時節,花紅柳綠鶯歌燕舞。
    班亮早早地便到了那家飯店,竟然是第一個!坐在大廳中等候。終於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二人忘情地擁抱著。敘舊中的等候。陸續到來的同學們,以各種方式相互問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溫情起來。班亮那溢於言表的喜悅隻為表達自己的心,他學不會那城府深深的同學正襟危坐的樣兒。光影依稀,大家的臉上都有了歲月之痕。班亮眼中的大家都是這麼輕巧地出現:曾經最最佩服的男生已升至大型國企的黨委書記,而與他同在一家單位工作風姿依舊的妻子仍是一副小鳥依人狀——這二人是班上唯一一對從學生時代走向婚姻的同學夫妻。當他們舉杯共同向班主任老師敬酒時,班亮再一次感動:時光改變了你我的容顏,留下的唯有一份真情永遠藏在心間。溫馨便在師生、夫妻、同窗間彌漫著。都已這樣的年紀還是這麼善感,班亮隻得暗暗嘲笑自己的沒出息。遙想當年,若是選擇了與他們同赴此單位,此刻不也在充分享受著社會主義嗎?並且,也會隨著另外幾位同學稱呼那個男生為領導,便是這一聲聲毫無情感色彩的稱呼不時衝淡眼前的愜意。
    自從班亮結束第一份國企的五年合同後,便開始一年多的自由漂泊,那種無歸宿感,至今都記憶深刻。最終被表哥收至麾下,成為他創業基地上的一分子,從此徹底遠離了節假休息日。感動是否也蘊含著一絲羨慕?三桌飯菜都未怎麼動,隻為敘談。相隔十幾年的相聚,太過匆匆。
    班亮最要好的同學“局長”是三位缺席者之一。不知道他是為了避開與那位曾經發生過戀情的女生相見時的尷尬,還是天生不喜歡熱鬧?班亮在不舍中與大家告別後,便撥通他的手機:“就因為那個女生,你不想見大夥?”
    局長:“我學校工地上有事兒,離不開。”
    班亮“咱班主任都說你可以來的,你不用說瞎話兒。”
    局長:“工地上確實有事兒,你應該了解我,我不喜歡那種場合。咱倆嘛時候見都可以。”
    班亮:“班長沒多問你一句,你沒多說一句,害得班長前天才聯係上我,差一點,我就錯過了這次聚會。”
    局長:“年前,班長就通知我了。我還以為你也知道呢,鬧了半天費這麼大周折啊?”
    又是為班亮所羨慕的一位!雖說他留校後未工作在教育一線上,可被學生撞見了不一樣當成老師的尊敬。就是這個神聖的稱謂,曾經也是班亮冥想了多年的夢啊,徒有一副老師的外表,卻被扔在了文化荒原之上。留校,當初對班亮來說是那麼陌生的字眼兒!怎麼可能輪到一般人頭上,要麼有一技之長,要麼是黨員或學生會骨幹,甚至有神秘的家庭背景。班亮一無所有,那個時候,隻知道摁頭學習,以至於離開學校好久還未褪盡那一身的學生氣。
    掛斷好同學的電話,班亮竟然毫無聚會後的喜悅感,坐在返程的公交車上,愈發覺得眼前的繁華是那麼陌生,每次都如匆匆過客,更顯自己的渺微。每天都是那麼投入地工作,隻不過是在幫襯表哥那本就貽害諸方的非綠色事業罷了。你所追求的,怎樣才能實現,僅僅停留在腦中嗎?都已經三十大幾了,如此渾渾噩噩究竟要到哪時?曾癡想化作一朵閑雲飄蕩在青山綠水間,說不清到底是為了一種逃避,還是,為了一種生活。沒有纖塵的濁染,還有這樣的角落嗎?即使你的周遭永遠霧蒙蒙,你的能力與勇氣支持的了你的臆想嗎?那一根根高聳入雲的煙囪,每天都在分泌著緩緩若無的濁氣,一散不也是千萬裏,你能跳脫到哪去?普天之下,鬼才知道會有多少如百斯德這樣的工廠,你其實已經掉盡了巨大而無形的黑洞。這份工作隻為一份收入!隻要有相當的替代,你便可選擇離開。離開,是重複以往的輪回,還是從零開始?這麼多年來,你消耗著的隻有你的過去,增長的除了年歲還有什麼?你已經放棄無數份證書證明你的能力,那麼,你已經被這個證書時代所拋棄。即便離開,誰會提供一個機會讓你需要花費一定時間才能展現出你的具備?年歲增長的同時,你也開始了貶值。而夢想一旦永遠停留在想的階段,也便成了幻想,終是空想。
    期待地去,落寞地回。班亮未想到難得休息的一天會遭遇如此之大的心理落差。
    回到工作中的班亮,總會坐在電腦前出神。那夢幻般一幕幕青春的回憶啊,為何總會浮現於眼前?突然間,班亮意識到那寫至一半正不知如何下手的文字該從哪裏切入!重寫,為了那美好而又短暫的青春而重寫。題目就是《美麗讀本》。班亮似乎一下子得到冥冥中的啟示,曾經以為再也不會記起的影像越發清晰起來。工作之隙,班亮完全沉浸在屬於自己的文字世界。終於回歸,回歸到十七歲時與知了相伴的寫字狀態。那個夏日坐在院中陰涼裏的男孩兒。以為再也找不到與文字親密接觸的感覺,卻原來隻是缺少一個契機,便是這次勾起自己無限遐想的聚會。
    執迷中的班亮再也看不到眼前的種種不快,如旋轉起來的陀螺般,他已無法停下。
    楊明舉推門而進,一屁股坐在了沙發上:“忙完了嗎?黃先生?”他也聽說班亮閑來無事的時候寫些亂七八糟的東西,據有人看到班亮發在某內部雜誌上的文字後發表的意見判斷,孔祥銀被班亮當成一篇小說的主人公,並且與禁色沾邊。
    班亮一怔:“嘛叫黃先生?不懂。”
    楊明舉哈哈一笑:“都說是你把孔祥銀寫回家的,你寫誰,誰完蛋。”
    班亮被領導逗得哭笑不得:“我那都是純屬虛構,跟現實沒關係。”跟這樣的領導談論文學,純粹就是對驢彈琴。
    “不跟你打鑔了,說正事。上邊來話了,我帶隊,你、方毅跟我一塊去南方參觀學習,過三不過五就動身,大概去個五六天吧。”楊明舉又開始手腳不識閑的全身按摩。
    班亮想起上個月由宋祿帶隊攜郝雙來張海衛的南方之行,回來後老板竟讓大家寫參觀感受。這個月就輪到楊明舉帶隊,他就點選上了班亮與方毅。班亮想了想說:“月中還好些,要是還有沒去的主任,濟他們也行。我要去的話,就得讓闞月斌替我錄數據,倉庫那邊也得讓他時不時過去看看。”
    “最多五六天,影響不了你月底結賬。放心,定了誰,就得誰去,沒有讓來讓去一說。”楊明舉擔心的是那份參觀感受,班亮就是保障。
    班亮一直就認為所謂的參觀學習就是讓主任們到南方散散心。上海杭州吳江,隨便一個地方都夠幾人小住幾天。從心裏上開始準備吧,為自己第一次的火車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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