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五十五章喧囂背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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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是在這個寒冷的冬季,楊寶營與幾位天津企業家終於在轉遍大半個中國後將目光鎖定在內蒙古西部騰格裏沙漠邊緣的一個新工業園區。它的位置恰好位於地下水資源豐富的黃河流域,且是地廣人稀,真是絕佳的原始化工生產地。熱情豪放的園區人恨不得與你簽了合同就讓大家趕緊把工廠給建起來:期待你們的事業在這片熱土上煥發第二次青春!
那麼接下來的工作便是為一車間的拆遷做前期準備,如果順利的話,爭取在下一個冬季來臨前完成新車間的生產調試工作。經過楊寶營孔慶金楊明琦楊明舉的私下商議,暫定由成天健擔任內蒙公司的籌建組組長,春節後赴內蒙工作。此決定將於春節後正式通知本人。
無加班任務的車間陸續完成停產前的收尾工作。看著大家都在為長假做著準備,班亮那叫一個羨慕——從聽說春節不休息的那天起,就打心眼兒裏抵觸,三百多天才盼到一個可以充分享受的長假,就這樣被順理成章地剝奪!即便是加班期間每日工資是平常的三倍給付,對常日裏不能周休的幾位主任來說依然沒有絲毫吸引力。而,又能怎樣?
終於等到發放年終獎金的日子。
在這樣一年才僅有一次的美好日子裏,眼見著生產係統的帶班長一個接一個從生產部中樂嗬嗬地有出有進,技術部的人挨到了午飯後,仍不見動靜。沈立軍向楊麗鳳問起,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主任之職還有替下屬詢問獎金的義務,倒是先問了白工,白工讓她直接問一下生產部。
雷厲風行地楊麗鳳徑直到了生產部,直接問楊明舉:“怎麼沒人通知技術部的人領獎金?”
楊明舉一愣:“技術部的獎金一直不是生產部這屋給定,您最好問白工或者是問老板。”再早都是王大爺牽頭安排,去年春節前王大爺就已經不在崗位,生產部幾位領導也沒考慮過技術部人員的獎金,怎麼今年就出了問題?
“裏外裏,生產部隻管我們幹不幹活兒,發錢的時候就沒人管了?”楊麗鳳雖說頂著技術部副主任之職,而這種事完全可以由白工出麵,她倒不客氣。
“您說對了。”楊明舉拉下了臉,想:技術部的高級人物們除了單獨跟老板談工資,就是走招聘程序,兩種渠道都跟生產部瓜葛不上,生產部這幾位有嘛資格定你們這幫高級人物的獎金,虧你張得開嘴!
周傳福趕緊打圓場:“你還是回去先問問白工吧,這事兒估計得白工出頭。這麼多年,技術部人員的獎金確實不是這屋的人跟著定的。”
楊麗鳳悻悻地離去。
楊明舉早就聽於姐說過這位楊麗鳳一天到晚抱著胳膊在幾間屋子裏轉悠,嘛問題也不給解決,就知道在所有單據的“主管領導”位置上簽字。如果出了問題,無論誰問她都是搖頭三不知,還不是把沈立軍於姐他們推出來解釋疑問,大夥都不明白她的簽字能負起哪些責任。如此,她便遊神似的在技術部一樓逛蕩了一年。如今的技術部堿性檢驗室中隻剩於姐和一名才工作了半年的外地男大學生。鄒姐早已因為批下了二胎生育指標而離開。眼下這位大學生也已提出辭職,用大學生的話說:既無保險,工資還低,要不是為了積累些經驗,誰吃飽了撐的在這幹!於姐不知道春節後又會麵對怎樣一位新人。早年間,每到年底時,上頭也會給於姐安排500元的年終獎金,自打王大爺出現,這500元便悄無聲息地取消了。於姐也沒問過,橫豎那500元對於自己的生活起不到任何推波助瀾的作用。
討了一鼻子灰的楊麗鳳氣鼓鼓地走進白工辦公室:“您讓我去生產部問,我就傻了巴嘰地去了,人家說啦,技術部的獎金不歸他們管。隻有您自己出麵,還讓不讓沈立軍他們等著?”
白工才拿意識到這是個事兒:“去年是老板通知我去給咱的人定獎金的,今年沒人通知我,我還以為他們一塊就都給定了,鬧了半天給咱落下了!我去吧,你讓他們再等會兒,聽我信兒!”
白工趕緊奔赴生產部,步子不再如往日蹣跚。先是衝楊明舉周傳福笑笑,簡要敘說了近幾年核定獎金的過程。周傳福對楊明舉說:“這事兒肯定得找老板,一個部門的總錢數也不是小數目了,肯定得挨批,挨批也得去。本來發獎金是好事,還出這樣的漏子,我陪白工走一趟吧。現定現發也還來得及,盼著老板在家吧。”
許是監近春節的緣故,楊寶營僅僅是嘬嘬牙花,責成周傳福趕緊跟白工擬定名單數額,他過目後即刻下發。一路綠燈!
當周傳福攥著一遝鈔票回到生產部時,楊明舉推說有事離開了,他想起那個黑女人就來氣。
拐過屋角放眼望去,廠院裏鮮有人跡,僅剩兩個車間生產,倒是清靜了許多。不知什麼時候飄起了雪花。下吧,痛痛快快地下吧,就讓這一年的穢氣如病毒般都被嚴寒趨走,來年重新做人!楊明舉好想酣暢淋漓地吼一聲,卻看看前後,順勢拐進廁所。
加班的日子無聊透頂。倉儲部中隻剩下班亮朱家國魏永順。忙碌完的他們二人都跑到電工室玩兒去了,隻留班亮自己麵對空曠的辦公室,心中突然就跳出一個字——恨!恨自己一時無法擺脫這個令人隻能往行屍走肉方向發展的環境,恨自己與曾經的淳樸已漸行漸遠,恨自己一年下來竟然是兩手空空。寂靜的環境中,班亮考慮的還是將來,他心裏相當清楚自己在這個環境中這個崗位上已做到極致,那麼今後,隻會在平平穩穩地度過三百六十個日子後於春節前領到較之上年又多出了三五七八千元的那份獎金,若想年終獎金拿到十萬元,估計至少還要耗上十幾年的光陰,興許那時已經出版千元大鈔了。難道黃金般的歲月就消耗在這了?還是少年時,便常聽父親念叨過:人過留名雁過留聲。如今,再難覓雁陣,隻剩下了無所不能的人。班亮也是人之一,那麼有一天也可能會留下“名”,或者如煙如霧般被風一吹連虛幻的“名”都沒有。荒草般的一生,那才是最大的悲哀。而你想要的人生又是哪種?你真正靜下心來考慮過嗎?為了迎合身邊人的高興時時刻刻處心積慮地琢磨自己該如何才能做到八麵玲瓏?不,班亮從不承認自己能力有多高,他時刻都能看到自身的缺點,缺點重重的人怎麼會取悅眾人?為了換取一份固定的收入,就這樣按部就班地過活下去嗎?不,班亮一直都把這種投入與產出不成比例的對換方式當作臨時,他清楚的記得有一天跟韓增君或是郝雙來說過:這是你們的舞台,我的夢想不在這裏。為了楊寶營們的事業大廈而甘心默默地如一塊地基中了無光澤的基石似的存在嗎?不,如此一生,簡直就是受難式的折磨!
無時不想離開的念頭總會在不經意間湧上心頭,這樣的心聲,班亮隻對於姐說過。於姐的話讓班亮多了些理智:你跟這幫人不是一個類型,你為了大家的和氣改變得太多。一旦你有一天真的要離開,千萬跟楊寶營好好說,凡是有誌向地離開,他都不會阻攔,實際上誰走他都攔不住。隻是因為你跟他的關係太特殊,他認為你所有的付出都是應該的。自個心裏明白就好。
離開,早晚會有一天!班亮深深堅信。也隻有在暗夜中,一個人才能踽踽地向夢想行進,無人傾聽他夜中的沉思,更無人持一盞明燈給他艱難的行進路上播灑一絲光亮。回憶、現實、夢想,便讓班亮執迷地沉浸在自己的文字世界中,他已想過無數次:即便隻是記錄下自己平凡而黯淡的一生也要寫下去,因為自己的存在之於這個世界本就是一種獨特。就夠了。
所以,沉思讓班亮多了份安詳,就有不太熟識的鄉鄰老媽媽問過他:這位哥哥,你是哪個學校的老師吧?每每此時,班亮都抱以會心的笑:我在化工廠上班,嗬嗬。想:那份美好的職業不也是自己年少時的向往嗎?陰差陽錯地就錯過了,錯過了便是一生無緣。曾經學生時代的無數次優秀隻是為了今天這樣的環境中讓自己的靈魂接受拷問嗎?那麼,優秀還有何意義?所以,班亮羞於提起曾經的學生時代,那所有的光環隨著學生時代的結束便猝然消逝。
夢想的延續便與文化館的那份內部刊物緊緊聯結在一起。雖說隻是季刊,那畢竟也是鉛字的形式,所以無論有無班亮的名字,他都會精心保留。竟然還有幾十元的稿費,那如絲如縷般的慰藉也讓人高興一陣子呢。因為這次加班,班亮便錯過了文化館的座談會——一年中僅有的一次可以與幾位市級大家同濟一堂的機會。餘下的,隻有班亮自己續走孤獨崎嶇路,也就注定你隻能隱在喧囂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