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驕陽似火 第四十九章富態老仙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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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出車幾趟,馬皓便遇了車禍,撞了一位騎自行車的外地男人,對方住院後竟然做了脾切除手術!這可是百斯德公司有史以來遭遇到的最嚴重的一次車禍事故,才興奮幾天的馬皓便垂頭喪氣起來。車被押在交通隊,他哪裏還有臉東遊西逛,整日坐在車隊辦公室中看電視。眾人的議論中沒有為馬皓說話的:“他那德性的開車,早晚得出事,離離唧唧!”“我是不敢坐他的車,不會開慢車,嘛車到他手裏都成無級變速!”“這是實在沒人了,他那個揍性的都能當上司機!”“這下好,他更美啦。有孔慶金得這罩著,誰也把他怎麼不了,要麼他搖!”
馬皓除了在車隊值班室中看看電視,要不就在傳達室中抽根煙,反正是得離楊明舉遠點。楊明舉看見馬皓就氣就不打一處來,趕上不高興的時候數落馬皓就跟數落日本鬼子似的:“你他媽的真是成事不足,眼長這麼大幹嘛用的呢?純粹瞎窟窿!”馬皓哪敢有回答,心裏嘟囔:我還不願意幹呢,人家在製冷幹得好好的,誰讓你們吃飽了撐的調我出來。有本事接著到外麵招司機去,給這倆JB浪錢,總恨不得把人當孫子使喚。
馬皓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就連看電視都不敢放肆張揚地坐臥,每天上班雖然無事可做,卻比上刑強不了哪去,眼巴巴地盼望著這場令自己顏麵掃地的車禍趕緊解決掉。
天就一天熱似一天,正值初夏枯水期,百斯德公司西側排水河中的水位直線下降。汙水車間不敢再放肆地排水,生產卻始終維持在正常的滿負荷狀態,汙水車間壓力陡增。楊明舉又開始站不住腳,八下裏巡視著。他懶得正眼看周傳福那副死氣沉沉的樣子,憑你焦急如焚,他主管汙水處理的倒沒事兒人似的,日日死守住那把座椅,活該他屁股下的海綿墊子倒黴——再也甭想彈起。所以,楊明舉隻要一進百斯德的院子便覺著心煩意亂,感覺哪哪都有隨時可能被老板訓斥的風險。
便是汙水池中持續散發開的臭氣,就緩緩飄散到了如火如荼的大學城工地上。如今的大學城已初具規模,建築工人們倒還可以忍耐那一陣陣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難聞的味道,而那些偶爾前來視察工作的政府官員或社會各界有頭臉的人物卻容不下規劃相當現代化且具有田園氣息的大學城離一所破舊的化工廠如此之近,攪得周遭的空氣總是令人作嘔,就有人在皺起眉頭之際撥通了主管領導的電話:大學城哪哪都好,就是守著一家化工廠,簡直太煞風景啦。聽工人們說,這家工廠夜間的氣味更難聞。你們得想辦法,不說關了它,也得讓它進行治理嘛,太不像話了!就還一年的時候,等教職工一入駐,化工廠要是還存在的話,那可是大問題了!什麼?居然還是一家生產使用危險品的化工廠,更得想辦法處理掉,有能力就讓他遷走,沒能力隻得關停轉。抓緊辦一下吧。守著個重大危險源,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如此一來,耀武揚威的環保局安處長在時隔將近一年後再次出現在百斯德公司院中。她直撲汙水處理車間,這個汙水池子,她已經相當熟悉,看來當初隻讓他們做改造還是便宜了。安處長不時用肥厚的手掌扇動著麵前汙濁的空氣。從轉過那個大影壁開始,路邊的綠化倒是蠻養眼的,隻是藤蘿的遮掩之後是這樣一種觸目驚心的真麵目,可惜了那些綠色。
周傳福遠遠的疾走而來,近前已是上氣不接下氣,安處長真擔心他一口氣上不來栽進汙水池中,想:怎麼百斯德的老板這麼喜歡用老男人主管這方麵的工作?不屑地打量了周傳福一眼,安處長開始察看著身後正在運轉著的設備,而從這表麵的運轉中又能看出來什麼?
“安處長,您百忙之中來我廠視察工作,我這有失遠迎了。這邊都正常轉著呢,不處理好嘍,我們可不敢往外排,您放心吧。”周傳福一副奴才相滿臉堆著笑。
“我這次來有兩項任務,第一:汙水排放口需要安裝監控裝置,以後環保局可以24小時監控並調取你們的排水水質數據。明天負責安裝的技術人員就會來現場,你們隻要配合一下就可,總費用,安裝負責人會告訴你們,安裝後,把支票直接給他們就行。”安處長踅回車前。
周傳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我們肯定支持這項工作。咱回辦公室說吧,大熱天的別站太陽底下曬著。”
安處長繼續著自己的話語:“第二件,也是我今天此行的主要任務:給你們兩個月的時間,填平這個汙水池!這個臭氣源頭讓周圍十幾裏的人都不得安生,你們可倒好,整日裏高枕無憂,一門心思向錢看。”
周傳福一聽腦袋大了,想:這不是要企業的命嘛!趕緊說:“這可是個大事,我得馬上跟上頭彙報,我們老板相當重視環保問題,他肯定會無條件服從上級的安排。”
“我正想見見他,我們現在去他的辦公室。”安處長先一步鑽進那輛專車裏,車身登時下沉了一塊。
周傳福馬上拔通楊寶營的電話,把情況大致彙報後,大踏步往辦公樓奔來。
此刻,楊寶營正在與孔慶金楊明琦研究大港工地的諸多事宜,未料到這個即將退休的女處長再次現身,隻能說:“來就來吧,上級領導視察工作,咱歡迎。”話音剛落,敲門聲響起。楊寶營迎著安處長一眾進了會議室。楊寶營先是一痛溢美奉承之詞,說得安處長笑靨如花地落了座。安處長開門見山地重複一遍此行目的,楊寶營心裏那叫一個苦:去年才砌好的堤岸,這就讓填平,去年直接填平的話,至少省了修砌堤岸的錢。嘴上卻說:“您老的話對我們來說就是聖旨,我們哪敢不執行!”
“我說呀,怪就怪你們離市區太近,要是在外環以裏,你們早消失了,還等到今天!如今你們是市裏的重點關注對象。大學城項目上總有各級領導視察工作,你說我們能消停嗎?上頭已經明確了對你們的態度:限期消除臭味源!沒有別的辦法,隻能填平。我也承認你們這一年中在治理廢氣方麵下了大力氣,也取得了顯著效果。可現在形勢一年比一年嚴峻,不用我說,你們心裏也清楚。做不好你們的工作,我的上司會協同相關職能部門負責人親自前來拜訪你這位大老板的。”安處長說到“拜訪”二字時有意加重語氣,目光中透著咄咄之氣。
楊寶營心中盤算著:回填一處,就得開挖另一處,兩個工程可都不是三五萬能解決掉的。近一年中,位於外環線內的兩家兄弟單位先後關門大吉,與百斯德僅一河之隔的造紙廠也已關門歇業。人家都沒有繼續幹下去的念頭,關也就關了,楊寶營一直憧憬著將來百斯德變成輻射大港或者還有另外一處地方的總部,就算真有停產的一天,也能以倉儲物流的形式成為整個集團重要一環。現如今周邊迅速崛起的居民樓宿舍樓辦公樓大有合圍之勢,眼下想把安處長不疼不癢的應付過去,真的很難。楊寶營說:“既然上級領導這麼重視我們,我們肯定拿出實際行動,保證讓您滿意。我們希望做各方麵都達標的天津市信得過百強企業。”他指指牆上懸掛著的引以為傲的燙金證書。
安處長看也不看,語調沉穩地說:“不是讓我滿意,是督促你們往可持續方向發展,如果你們真正做到位了,肯定會在這立足,否則的話,要麼遷到全市統一規劃出來的化學工業區,要麼就地轉變經營性質,無論哪種選擇都得依靠你們自身的實力。”放眼望去,哪家化工廠不是自生自滅型,想讓國家擔負些費用,那可是異想天開!
周傳福已悄悄進了會議室,坐在門邊的沙發上。
楊寶營接著說:“企業肯定希望繼續往前發展,正是因為有各級領導的大力支持,我們才走到今天。我們周廠長會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出項目實施方案,先送您那備個案,完工那天,少不得還要麻煩您來視察視察。”
已近中午,楊寶營吩咐周傳福趕緊定下飯店房間。怎奈安處長不賞這個臉:“我們該回去了,你們千萬抓緊時間落實工作。”
風風火火地來與去。
楊寶營與董事長協調後,兩台大型挖掘機便開進百斯德公司東側已長滿齊人高荒草的稻地中,挖,挖,挖,必須以最快的速度挖出兩個汙水存放池!這邊的工程進展到尾聲時,楊明舉得令組織一支運輸隊把舊村宅基地上的磚頭瓦塊土運到百斯德公司的汙水池中,一直賦閑的馬皓被楊明舉臨時安排到汙水池邊記錄運輸車次。火辣辣的日頭底下,馬皓的小白臉迅速演變成楊明舉那種程度的黑。也不知他從哪裏踅摸來一頂舊草帽,那造型簡直就是繳了械的日本鬼子。繁忙,讓馬皓一時忘記了那惱人的車禍,開始以副經理助理的身份奔波在村宅基地和百斯德公司間。隨著汙水池水麵的日漸縮小,新的地下排水管道已經啟用——全部向東流,一部分進入新汙水坑中,另一部分則沿著宿舍區邊簷的管道直接排進百斯德公司門前那條東西向、曾經的自來水河中。
自來水河,是大部分四十歲年紀男人如楊月富張海衛馬主任們兒時嬉耍玩鬧的天堂,都在這條河中光著屁股摸過魚逮過蝦。而今雖說已經廢棄,河水依然清澈,隻是已富營養化。隨著百斯德公司酸性介質的汙水排入後,水麵上便如發生了化學反應般冒著大大小小的氣泡。楊明舉一見這現象,做賊心虛似的趕緊電話調動汙水車間職工火速到倉庫中領取某原料至宿舍區門口現場消泡。
所以,從那以後,總會有人站在河岸上向水中潑灑白色液體。河水日漸汙黑渾濁,渾濁了氣泡也就少了,就不必再向河水中潑灑人民幣了。楊明舉稍稍放下心來,一個人默坐時總會心生愧意:阿彌陀佛,該讓誰寬恕這幫人的罪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