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線職工嚴重不足！
    班亮焦急地讓魏永順盡量多聯係些可能來百斯德工作的老鄉。雖說魏永順詢問了多人，卻都是因為每月才780元的超低工資而搖頭作罷。但是，辦公樓裏才不管你有人沒人，該發貨發貨，該進貨進貨，一切壓力都轉嫁到了大樓之外。麵對沒有外地職工求職的局麵，除了各車間主任之外，便是楊明舉走心思。從開工到現在，根本就看不到生產部的領導巡視。更別說各種貓蓋屎的活兒，周傳福根本就不敢往下推，估計到了主任一級就會被回絕掉，一切能夠往後順延的工作在人員短缺的現實麵前都自動讓位。
    活兒堆門的時候，鄭輝居然都加入到裝卸工的隊伍。班亮實在看不下去：五金保管員暫時由自己頂替，難道裝卸工也得是自己負責找嗎？這麼大一家工廠如果撐不下去，幹脆痛快地關門得了！何況那麼多的辦公人員都準時到崗，偏是一線工人人跡廖廖，到底是白領搶手還是藍領緊俏，事實在做著最強有力的解釋。而近幾年來，誰又關心過藍領們的利益？一直是日工資的待遇，休息與保險更無從談起，當然是哪裏收入多些就奔向哪裏，即便在一家企業裏賣力氣賣了三年五年甚至十年又如何，沒人與你談感情，隻有金錢關係。企業文化一片空白的環境裏，隻會讓上下級之間冷漠地相對。而總在老板身邊周旋的高級人物們，誰又會關心一位天天與粉塵與汙渣打交道的一線職工每天考慮些什麼——你來與不來，你或生或死，都不會影響一個年產值上億元企業的總體運轉，更不會影響高級精英們的奇高收入。現實的無情，讓班亮打了個寒戰，自己與身邊如魏永順這樣的外地打工者又有什麼區別？僅僅是一個憑腦力混飯吃，一個憑技藝加力氣換鈔票，而已。那麼，眼下最缺的是純憑力氣換鈔票的。
    班亮無奈之中遛達到生產部，楊明舉與周傳福正談論著什麼似的，班亮一屁股坐在了楊明舉這邊：“我說領導啊，新人到現在一個也看不見，現在倉庫就倆裝卸工，至少缺四個，鄭輝朱愛國都跟著一塊裝車了，得想法招人哪。都快出正月了，還不見新人來。指望老職工介紹，都先把倉庫比車間的不足先介紹一遍：活兒累、時間死、掙不過車間女工，就更不可能有人來了！”
    其實，生產部正在討論上調全廠職工工資的事宜，已初步擬好了每位男工每月上調一百元每位女工每月上調五十元。還未最終成型呢，班亮便進了屋。
    “打過了春節，咱也貼了不少招聘廣告，有幾個人按著廣告找上門來，跟我遛了一圈兒，都說回去考慮考慮，就聽不見信兒了。按這兩年的經驗看，職工們介紹的倒能幹個兩三年，看來是老職工說話比咱管用。”周傳福闡述著他自己體會出的事實。
    “要是人都上齊了，我在五金庫那邊還能多坐會。這一天天，根本就坐不住，呂姐姐根本就沒日子上班，聽說還下不來地呢。”班亮愁眉不展地看著楊明舉，想：人家二爺這麼多年都沒趕上自己這麼糟心的境況吧？
    “倉庫男工每人每月一千，我主了！”楊明舉雙手重重地拍在桌上，嚇了班亮一跳：從未見過他如此幹脆地做決定，又看一眼周傳福，他也是一怔。也就是說，此次倉庫男工工資上調220元。
    “要這樣，我趕緊回去給大夥開會。”班亮咧開了嘴。
    “再等半天，聽我最後的消息，我得跟老板彙報啊，你放心，他肯定會同意。”楊明舉起身拍拍班亮的肩。
    很快，關於上調工資的大字報貼了出來：調整後的車間男職工基本工資為每月880元，倉庫男職工每月1000元。區區120元的差別，班亮想象不出會有多大的吸引力，一切隻得靜觀其變。
    章雲新石曉紅師徒二人誰也沒對外宣揚章雲新正在張羅賣房的事，這消息依然不脛而走。通過楊寶營的關係，章雲新以村民待遇優惠購得的他自己一天都未住的三室一廳單元房才入手一年多時間，便進入了房屋交易市場。這一年來，房屋價值直線上漲，他那一套已由當初的28萬元升值為40多萬元。其實，章雲新沒有堅決要走的心，隻是受石曉紅牽累，她鐵了心離開，非得哪去哪成雙。石曉紅實在不想在這呆下去，幹了一年的銷售也沒賺多少提成，還被當成交際花推到要帳的最前沿，就差自己舍身換舊帳了。這個萬惡的環境，真不知章雲新是怎麼看上的！章雲新禁不住石曉紅的天天嘮叨，走吧走吧，橫豎也沒被委以重任。有白工這位第一號功臣在，別人幹得再好，也是枉然，即使白工在個別事情上欺騙那位農民出身的老板。決定了離開，就先得把房子處理掉，總不能人離開了還得大老遠的來這邊打理房子，關鍵是整個小區都是他們村的人，不在百斯德工作，人家還不嚼了你的心都有。沒想到房價一個勁兒地上漲，也算是對自己這兩年來的補償吧。
    第二次進入百斯德公司前，明明知道白工不是自己理想的合作夥伴，便把帶著石曉紅一起進入百斯德當成附加條件，與老板談話時又提高了自己與石曉紅的目標工資，居然都被楊寶營認可。想象著石曉紅可以在這樣的環境中多幹幾年，卻又被鬼使神差地推到銷售行列，她哪是那塊料兒。走吧，誰知道以後二人還能否同在一個單位。至於什麼時候跟老板念叨，還是等房子出手了再說吧。
    石曉紅介紹來的、目前尚在檢驗室中工作著的姐姐，聽說她要跟章雲新一起離開，便開始四下裏尋找新的工作單位：“這裏的人都用那種眼光看咱們，你跟章雲新走了，我一天都不會在這多呆！”石曉紅也不好勸說，想：各隨各便吧。她的精力是為自己與章雲新聯係一家管理更正規環境更優越的單位，民營企業免談——有這一回的經曆就夠夠的了。
    章雲新要賣房的消息終於傳到楊寶營耳中。開始，他不太相信：怎麼都比我消息靈通？肯定又是村裏這幫人從上到下合起夥來整蠱人家，讓人沒法在這幹下去！怎麼就不給村裏人爭口氣？得空，他到技術部這邊向白工詢問事情之際，便拿眼瞄向章雲新，人家分明還幹得那麼專注嘛。幾次想向白工了解一下章工最近的工作狀態，又作罷了念頭：已經兌現了與他談好的所有承諾，是離開是留下，由他自己決定，高薪的虛位，還愁找不到人？索性不去管他。
    經過幾番周折，章雲新終於把那處房產折騰出去了，高興，竟然純賺15萬哪！接下來與石曉紅同時向辦公室遞交了辭職報告，與程老師的對話顯得那麼心平氣和。
    程老師：“您幹得好好的，怎麼突然間想辭職啊，我估計老板得挽留您。”
    章雲新：“三言兩語可說不清，這也是考慮好長時間才做的決定。您趕緊跟上頭聯係找人替我吧，爭取月底之前交接完。”
    程老師：“行，我馬上跟老板說。”
    而對於石曉紅，程老師多一句話都沒有：可以隨時辦理離職手續。
    聽了程老師的彙報，楊寶營隻是輕描淡寫地說：“行啊，趕緊找人吧，主要是接替章雲新的人得抓緊。石曉紅這邊讓他先把業務交給任經理，交接完給她結賬。”
    程老師樂了，想不到才來百斯德幾個月便遇到了這麼好的空缺——這個位置太適合昔日好同事楊麗鳳了，她早就有話說於程老師：想著有合適的地方給介紹介紹。電話中聽說是讓自己去做副主管，楊麗鳳心中膽怯，程老師一個勁兒地給她打氣：“來吧，別那麼沒自信，都是一個專業，大同小異；你是來做管理工作的，給那幫化驗員檢驗員挑錯，不用幹嘛。你上頭就一個白工，比你小好幾歲，跟他關係處好嘍，基本上就天下太平了。”
    便是憑著程老師的鼓勵，楊麗鳳與楊寶營見了麵。坐在楊寶營麵前的是個中等身材麵皮微黑略有些氣質的中年女性，自始至終，她的臉上都掛著不自然的笑。楊寶營對她的印象隻能說是一般，既然程老師介紹說有著多年染料應用方麵的經驗，應該錯不了，隻要她與白工配合默契，讓白工說不出嘛來，其它方麵可以忽略不計。
    在程老師的安排下，章雲新順利與楊麗鳳交接完畢，白工的搭檔轉瞬間便由白淨的笑麵虎男換成一臉嚴肅相的黑姐姐。楊麗鳳，對整個技術部一樓挨個察言觀色，每天在本子上記錄著什麼，然後便是胳膊一抱，在這幾間屋裏漫無目的的巡視著，看那架勢，就不想介入到實際工作當中去，掛在口頭的話是：“你們該怎麼幹就怎麼幹，你們都是我的師傅，我向你們學習。”
    於姐鄒姐隔著大玻璃幕牆不時打量一回這位新領導。鄒姐依舊是洗涮完從家裏帶來的衣物後東站站西靠靠，看西洋景似的跟於姐說：“黃鼠狼下耗子，一窩不如一窩，你看她那揍性連進這屋的底氣都沒有。”
    於姐多是笑而不答，實在抹不開麵子，就應和幾句：“讓我判斷，她對分析檢驗的活兒都懂點兒，不像太精通的樣兒，又不好意思跟這幫人請教——那多沒麵子，就得端著個架子。肯定經過高人指點，少說不幹，純領導派兒，有點意思。”想：等遇上事兒，不信你總端著個空架子，樓裏那幾個大經理就夠你應付的！
    從此技術部一樓開啟了嶄新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