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天石曉紅早早下了樓，在檢驗室中換好衣服便獨自開始第一次取樣的行程。
    真是湊巧，成天旺剛好從樓上下來，見石曉紅到了車間門前，臉上堆滿笑：“我估計你該到了，走吧，你要是相信我，我幫你取。”
    “那哪行，讓上頭知道，不好。”石曉紅巴不得有個人幫自己一把。
    “你看著我取，你以為我沒取過，罐口取兩點罐底取一點，裝一個樣品兜裏，不就這麼個活兒嘛。又不是嘛高科技！”成天旺已伸手抓過了石曉紅手裏的取樣器。
    石曉紅不情願地撒開手，說：“上頭要是問起來，你可得說是我自己取的。”
    “我還不至於那麼笨吧，不用你交待。”成天旺已上至混配罐頂，麻利地取好樣子，之後又有當日的半成品，成天旺邊取邊問著石曉紅，“我這樣取規範嗎？”
    “沒問題，隻是我頭一天取樣，就讓你替我，怪不好意思的。”石曉紅知道自己的優勢，越發細弱了音調。
    “不用不好意思，哪天請請我，往後輪到你取樣子，你幾點到，保準幾點就有人在這門口等著你。”成天旺眨眨眼睛曖昧地看著石曉紅，看得石曉紅低下了頭。
    “謝謝你，有機會我一定請你。”石曉紅趕緊躲開成天旺，邊走邊尋思著：他是不是對那幾個人也是這樣？
    遠遠見石曉紅向藍R一車間這邊走來，楊月富趕緊讓方毅出門迎候在門外：“你接待她，我聽她說話賤不羅嗦的，渾身起雞皮疙瘩。”方毅嗬嗬一笑，迎著石曉紅直接進了後部，引領她依次從半成品到成品逐批點取。要是以往，車間早已安排人取好了樣品放在辦公室的窗台上，於姐她們到了這拿起樣品就走。今天來了新人，讓人一時看不出是何路數，還是讓她親自上陣吧，要是白受累不落好，就麻煩了。
    藍R染料極輕極輕，隻要進了混配工段身上就會沾染細微的粉塵，遇水畢現，所以藍R兩個車間從上到下所有的職工上班前第一件事就是從裏到外一件不剩地把衣服換下，另外還得把全身塗滿白石粉，隻是為了易清洗。
    藍R二車間後部緊臨藍R一車間辦公室，石曉紅感激地衝方毅笑笑，想：好高的個子，章雲新要是這樣簡直沒挑了。進入藍R二車間後部，石曉紅左顧右盼間，從隔壁工段走來一位白臉男，又是湖北口音，聽得石曉紅一頭霧水，從他的手勢中，石曉紅明白了今天待取樣的所有批次，全部取完後，這個白臉男又逐一檢查石曉紅手中的樣品，才點點頭。
    迅速逃離。石曉紅厭惡地吐了好幾口唾沫，說了不進車間取樣，又怕章雲新為難，唉，這罪遭的，邊走邊尋思：要都像成天旺那樣該有多好。怎麼也得想個法兒讓藍R倆車間助自己一把。如果總這樣取，太髒了。這幫主任們，除了坐班車的幾位之外都是村裏人，按說應該容易處。石曉紅回想著已經接觸過的主任們……
    很快，大家便聽說石曉紅的工資遠遠高於大夥，可是，她的工作質量呢，實在讓人不敢恭維，即便給石曉紅封了個“花瓶”的雅號，人家依然是趾高氣揚地出入。言來語去間便露出內心所想：好歹也算個外聘技術人員，要跟村裏人拿一樣的工資，除非腦子有病才大老遠地往這跑！每天做完手頭的活兒，石曉紅就跑到樓上辦公室中跟章雲新說說笑笑，樓下原先三個人你爭我搶地做整個檢驗室衛生的場麵一去不複返。
    用鄒姐的話說：“髒髒去，這屋裏又不是一兩個人呆。章雲新這個狗要敢叫喚，我頂不死他。按理說跟高素質的人在一塊應該也跟著提高，這他媽的可好，緊跟著學不作下。”
    鬱宏星媳婦則說：“什麼高素質低素質，在老板跟前會裝，就叫高素質；同著咱，本性就露出來了。咱從小也沒人教，好就好壞就壞，直來直去慣了。”
    “是呢，現在就是例子，幹一樣的活兒少拿好幾百，人家一個月歇四天咱才歇兩天，整得還跟做賊似的。”這二人一唱一和的也不忌諱隔壁是否有人聽到。
    關於休息日的安排，章雲新是絞盡腦汁。村裏那倆姐姐是隔周休一位，石曉紅周末必休，自己呢當然也得每周休一次，又不敢把周日的活兒全都壓在一個人身上，無奈中隻得安排石小姐每周六休息，如此便形成了每到周六周日隻有兩個人當班的局麵。包括早晨取樣子的瑣碎之事，章雲新都得落實到位才敢安然度周末。
    於姐中午的時候依然回到樓下與鄒姐她們在一塊休息。開始時，她的確擔心自己適應不了與韓國人的合作，好在有那位中國籍朝鮮族的翻譯小金為自己打氣，這個小金目前在村中租房居住，與於姐家僅隔一個胡同。便是因了小金的緣故，於姐感覺自己很快就適應了樓上的工作，除了品種上的區別之外都是大同小異。再怎麼忙，也隻麵對一個三車間，況且又同時招進來兩個朝鮮族大學生，黃先生就讓於姐帶徒弟。推辭一翻後，禁不住黃先生的誇獎：你的技術一流，完全可以當他們兩人的師傅，放心吧，我不會看錯。於姐無奈何。當沒有小金在場時，黃先生多是豎起大拇指。唯一不能適應的是韓國人使用吸管吸取染料溶液時竟然用嘴直接吸取，第一次見他們如此操作真是吃驚不小，在自己的堅持下依然沿用橡膠吸球吸取。考慮到那二位姐姐有可能生出妒忌之心，便絕少談及自己在樓上的工作，有時鄒姐問得緊了，也隻是三言兩語地敷衍過去。
    當那兩個大學生新人基本可以獨立操作時，於姐通過小金之口試探著這種幫忙性質的工作大致要到何時，小金不十分肯定的回複讓於姐更加慎重了在樓下閑話內容：原先想象的是兩三個月，怕一時招不到合適的人，沒想到這麼快就招到了，應該最多兩個月吧。
    兩個月？於姐琢磨著：如果是鬱宏星媳婦或鄒姐上來肯定能應付這份差事，畢竟都是一個師傅教出來的。想當年那三位古董級的老師傅主持工作的時候，連化驗員們做樣子時說話都管——說話就分神，會影響樣品數據的準確度！如果讓石小姐上來，肯定會讓她的真實水平徹底暴露，章雲新吹噓她如何如何有經驗，依她目前的工作狀態，已驗證了章雲新話中的含水量，估計那都是哄騙老板的話。韓國人的評價就有可能傳到老板耳中，也讓老板明白明白自己花高價聘來的高級技術人員的本質。對，就這麼辦！隻是該如何保證後麵讓石曉紅接替自己呢？於姐早已看出樓下那屋自打石曉紅來後，一天亂似一天，未想到不正之風這麼快就開始漫延。
    這個周日，韓國人檢驗室中沒有什麼樣子，於姐經過白工的辦公室中見僅白工自己在，便敲響了屋門。
    “正忙著呢，白工。”於姐笑嗬嗬地說。
    “還行，有事兒，於師傅？”白工從進入百斯德那天起就一直尊稱比自己大幾歲的於姐為於師傅，一開始喊得於姐都不適應，兩年來也已習慣。白工示意於姐坐在自己對麵的椅子上，視線離開了電腦。
    “一晃我都到樓上幫忙三個禮拜了，再有一個禮拜就該回樓下了，您這邊都安排好了吧，我怕您忘嘍。”於姐向來尊重白工，因為誰知道他在老板心中的位置。
    “明天吧，明天我跟章工商量商量，忘不了，既然都說好了輪流過去幫忙，肯定這麼辦，你放心。”白工微笑著說。
    “上邊的環境比樓下好，新招來倆大學生加我三個人應付三車間的樣子。我能堅持下來，鄒姐跟鬱宏星媳婦肯定也沒問題。鄒姐腿腳有毛病最好往後排排，那幾個韓國人都相當利索，您看石姐是不是比那倆都合適，人颯利，手頭活兒也行，正跟韓國人匹配。要真是兩三個月就不用上來人幫忙了，這種交流機會可難得。石姐在形象上更讓您跟章工放心，您說是不是？”於姐試探著說。
    “讓誰去都行，回來我聽聽章工是怎麼安排的。”白工想不出於姐為何如此關心接替她的人選。
    “行。那我先過去。您可千萬別跟章工說是我建議的，我一片好心別讓人家誤會了，要是再讓樓下那二位姐姐知道，又以為我吃裏爬外向著外人，我回到樓下也不好處。”於姐不無擔心地說。
    “你放心吧。”白工點點頭。
    白工未想到章雲新一聽自己介紹韓國人那邊的工作情況後，竟非常痛快地答應下個月安排石曉紅過去幫忙。白工便撂下了這邊的事情，專心於研發方麵的工作了。
    石曉紅猶豫中也認可了章雲新的安排：“也好，省得天天看鄒姐那張母驢臉，隻是——”
    “新來的兩個大學已經可以獨立操作了，工作量不太大，一個月還不好混。”章雲新給她打著氣。
    忐忑中，石曉紅開始做著上樓幫忙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