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曉紅隻在韓國人處幫了三天忙便讓黃先生開了口：“我們已經適應了於姐，請您多多協助，還讓於姐來吧。如果貴方有困難，我們願意再給於姐加工資。石小姐的技術實在不過關，不像這個專業的人員。我們爭取這個月後就不再讓貴方出人幫忙了，請多多關照。”
    王大爺麵對如此客氣的黃先生總是誠懇地應答：“我不知道白工他們是如何安排的，如果原先安排的是每個人都輪換，現在還讓於姐去你們那幫忙，就是變更以前的安排，我得先跟白工他們商量一下，盡量滿足你們的要求。”
    “太感謝了，萬分感謝。剛才，我已經明確地通知石小姐明天不用再上樓了。如果談妥了，明天就讓於姐繼續到我們那工作。”黃先生不住地點頭，滿是歉意的笑。
    王大爺送走黃先生跟小金，便徑直到了技術部這邊。白工章工都在。
    “老黃剛找過我，他那意思明天還讓於姐到他們那幫忙，上個月他們跟於姐已經磨合得很融洽了，又換人，還有些不適應。我這過來問問，你們看有問題嗎？”王大爺坐在沙發上。
    白工先看看章工，章工欠欠身說：“我也是剛聽石曉紅說，要是韓國人堅持就還讓於姐去吧，得做一下於姐的思想工作，之前說好了幾個人輪流過去的。”雖說王廠長白工都沒有說出韓國人為什麼不留用石曉紅，章雲新心裏也明白個中因由。石曉紅那花拳繡腿的幾下子在國營企業中或許可以穩穩當當地呆幾年，到了民營企業也是得有人照應著，技術這行飯，她真的沒心往裏鑽，真真就是她那張臉浮漂了她的心。也怪自己躲不開她的靠近。
    “那就還讓於姐上去吧。”白工知道王大爺出麵，也隻有如此了。
    “老黃也說了，爭取這個月完了就不再讓咱出人幫忙了。這樣跟於姐說，她也不會有別的想法。”王大爺囑咐道。
    “行，您放心吧，明天接著讓於姐上韓國人那幫忙。”章工明確表態。
    於姐正準備下班，卻見白工又出現在了檢驗室門口。白工推門喊了聲於師傅便抽身在門外等候著。於姐知道又有事，趕緊出了屋。白工礙於石曉紅每天這個時候都在樓上準備下班，隻得選在檢驗室外廊下。
    “於師傅，有個事得跟你說。”白工也是在章雲新的一再懇求下才不得不下樓來的。
    “您說。”於姐心中一絲的不安瞬間即逝。
    “韓國人找了王廠長，還想讓你上去幫忙，從明天開始。我跟章工也核計完了，也都同意讓你上去。你看，沒問題吧？”白工僵笑的模樣還能讓於姐能說出不行的話來？
    “啊？石曉紅才上去三天，韓國人就說話了。要不讓屋裏那倆輪番上去吧。別回來讓她們以為我在樓上有多美似的。”於姐背對著窗戶指指檢驗室內。
    白工搖了搖頭：“老黃點名讓你去，你就別推辭了，說了盡量這個月完事就不再去人了。你還是多受累吧，明天我再跟那倆姐姐交待一下。章工怕你為難才讓我下來說的。”
    白工這般誠懇地跟自己說，於姐倒不好意思了：“按理說在哪幹都是幹，上邊做了決定，下邊沒有不服從的理兒，我明白。明天我去，您放心吧。章工這邊，還有那倆，您還得多交待兩句。別回來受了一頓累，兩邊都不落好，我可就太難了。”
    “行行行，你放心，章工這邊肯定沒問題。那就這麼定了，明天換完工作服就直接上樓吧。”白工看看表，已經5點鍾，匆匆上了樓。
    那二人已背著包出了屋門：“又有嘛指示？”鄒姐笑著問。
    “真她媽膩歪人，還讓我上樓幫忙，趕明兒個開始。韓國人不要石曉紅。”於姐知道瞞著這二人也隻是現在一時。
    “你去，省得我們輪了，去就去吧，哪天我們一塊請請你。”鬱寵星媳婦說。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不想了，愛咋地咋地吧。”於姐調侃著，三人一塊走出技術部小院。
    石曉紅又恢複了往日的神態，毫不見外地霸占著那三位姐姐的晾衣空間，包括日常使用著的物件，比如衣架等等。她的觸角幾乎伸展到了檢驗室所有的角落。鄒姐趕上心情不好的時候就絲毫不客氣地維護著自己的勢力範圍，隻要有石曉紅明目張膽地侵略便會指桑罵槐地詛咒一痛。石曉紅也不理會她，我行我素依舊：姐姐我是來掙錢的，你隻要不點名道姓地罵，隨你個潑婦去撒野，反正到日子，百斯德一個子兒也甭想少了老娘的。就憑一張臭嘴胡唚，老娘就撤退，也太他媽愛生氣。
    石曉紅越是整天哼著小曲地出出進進，越讓鄒姐坐在一邊運氣：“騷貨！就不怕下樓時一腳邁空了撞死，傍著個野漢子上班，是他媽好掙錢，不服不行。”
    “小點聲，你。讓她聽見。”鬱宏星媳婦不時提醒著鄒姐。
    “聽見怕嘛，我說她了？傍野漢子的多了，這年頭要是有人願意拾罵，不是腦子裏有病就是心裏有鬼。”鄒姐依舊的大嗓門兒。
    與章雲新單獨在樓上辦公室時，石曉紅有時也是黯然無神：“就知道民營企業裏有這種盤根錯節地關係網，要不是有你在，我可堅持不下去。鄒姐簡直就是一個潑婦，你瞧瞧她天天那副德性，我到這那天起根本就沒冒犯過她，就是讓她看不慣。”
    章雲新難有笑意：“都幹一樣的活兒，你掙得比她們多好幾百，她們能平衡嗎？你要是嘛活兒都搶著幹，主動巴結她們幾個，肯定好處得多，這不是人之常情嗎？你沒在樓下說過你的工資吧？”
    “沒有，我就是再傻帽也不會當著那仨談論工資啊。說不準財務的人都跟她們有關係，這可不新鮮。你讓我巴結她們，快打住吧，就是不在這幹，也犯不上巴結那幾塊料。要我說，也就於姐還有點那意思，另外那倆人天不天擠眉弄眼兒，就好像有嘛見不得人的勾當似的。我行得端做得正，不怕背後有人嚼舌。”石曉紅從來不拿自己與章雲新在一起時過分親昵的舉止當成不雅。
    “你就是再有理，也得團結和諧，咱這錢掙得不更順當嗎？你說呢？”章雲新最受不了石曉紅犯嗲的時候。
    “行，領導大人，為了你，我盡量跟她們和諧。哼！”石曉紅假嗔似的衝他噘了噘嘴。
    為所有村人所期盼的住宅樓最終分配方案終於出台了！從公示於眾的那天起便成了楊明舉成天旺楊月富韓增君張海衛們的話題中心，無論班亮走到哪聽到的都是他們的議論。這樣福利性的免費分房可不是每個村子都能享受到的。而偏偏如同中了大獎般的福利分房又隻針對村中農業戶籍成員。班亮當然也眼紅他們的待遇，隻是從初三畢業那天起便昂首挺胸地走進了非農業群落，從那時起便徹底脫離了原先成長的村子——那偏僻的村子誰知道是猴年還是馬月才會也如舅舅家所在的村子如此大刀闊斧的跟進國家政策。羨慕妒忌恨。
    楊月富成天旺知道了班亮如此心理，就變本加厲地當著班亮的麵念及此事。班亮配合著他們演戲般的閑逗著。聽他們說，每個村民至少會分到40至50平方米的樓房麵積，而那坐落的地點卻因在外環線內外之別便是城市與鄉村的天壤之分。村子在外環線之外，而即將分配的樓房卻在外環線之內。用成天旺的話說，咱這大老粗也過過城裏人的日子。而在十看前，新小區所在的位置分明是魚塘片片稻田爿爿，而今已完全被城市吞沒，誰人還會回憶？鋼筋水泥間再也沒了水氣氤氳，再也沒了楊柳嫋嫋，再也沒了燕雀飛逐。是在對美好生活的憧憬中慢慢就忘記了一切。從此，那鋤禾日當午的日子便畫般的藏在所有人心中。
    都喜慶。百斯德公司所在村的村中人都喜慶。樓房，樓房，樓房。每天都離不開的話題。
    就在某天，楊明舉鬱宏星肖廠長都未上班，班亮一進生產部見隻有王大爺一個，下意識到問：“他們還沒來啦？”明明已經8點鍾了。
    “村裏抓樓，都得晚來會兒，開天辟地頭一回，都特重視，估計大樓裏也沒來嘛人。”王大爺嗬嗬一笑。
    班亮想起周六的時候聽他們議論這個周一抓閹兒分樓。果然，當班亮進入一車間並未發現成天健，二車間成天旺也不在。張海衛韓增君楊月富郝雙來都沒有蹤影。用方毅的話講：一家最少分一處，哪處都值幾十萬，這麼大的事兒，當家的就得親自出馬。班亮不像往日步履緩緩，收集好數據便匆匆回了辦公室。
    陸續便傳來消息：楊明舉抓到了二樓，鬱宏星在他家樓上，成天健成天旺張海衛韓增君一色的六樓——聊以安慰的是贈送閣樓，楊月富四樓……
    最先進廠的楊明舉笑逐顏開：“哪天請客，王大爺班亮都去啊。”
    “這感情好，你們分樓我跟班亮白吃，這要一個不落地都請，得排到年底。”王大爺哈哈一笑。
    班亮真的很羨慕他們，如果有能力按他們村人待遇買一處，也好。隻恨財力有限。望他們的樓興歎之際便看到了報紙上關於公司以北大學城建設的規劃圖，幾千畝的麵積林木與水塘交錯，辦公教學樓宿舍樓散落其中，完全田園般的設計。那麼若幹年後，百斯德公司將會被新落成的大學城徹底包圍。天天與化學品打交道的場所怎麼可能如此近距離地矗立在現代化的大學城身邊？若幹年後，誰又能知道誰歸何處。班亮明了自己的渺小，也隻能為自己的下一步做出切實的考慮。關於住房，關於工作，還有那不滅的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