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工已然品味出白工的工作作風：容不得下屬比自己高明，所以事事都請教白工，因為楊寶營已經完全被白工的技術迷惑。經過一個月的經曆也該考慮接下來的打算了。如果不能完全配合這位好好先生的白工，根本就無從談論在這裏工作。無論大事小事，隻要是銷售采購經理們提出的問題基本上都是檢驗分析的責任，白工就很少有反駁的時候，那麼跟著白工幹，就得有隨時接受挨批的準備，這可是對精力的極大考驗，誰知道你今天高高興興完成的工作會不會在明天被莫名其妙地推翻，這簡直就是對自信的摧殘！不想等滿三個月後再離開，如果不能滿足自己提出的薪資要求的話。麵對這樣一群烏合之眾，早走強於晚走。也正是因為麵對這樣的群體，更認為自己提出的要求切合實際。如果老板暗示年薪之後再有些年終獎，也可以考慮啊，可是，如果自己不主動提出，老板怎麼會有機會向你暗示？來這裏之前，聽李工介紹說如果在這裏幹得好，中層以上的人員都有年終獎金。比自己早兩個月到的郭芝蘭純粹一不懂裝懂的標準版，與她這樣的人拿一樣的工資，想想就有一種作嘔的感覺。白工竟然可以容忍，真想不明白。
    思慮再三後，章工終於敲響老板辦公室的門。
    “打擾了，老板。”章工點頭哈腰。
    老板示意其坐，章工欠著身子坐在臨窗的沙發上。
    “有事兒？”
    “一晃，我來了都一個月啦，想跟您談談下一步的想法。”章工開門見山地說。
    “可以，您說。”老板不時看一眼這個遠比白工精明的男人。
    “剛來的時候，定的是試用期三個月月薪3000，當時我也把自己的期望——一個月4000說出來了，現在還是這種想法。如果試用期滿後公司能給我月薪4000，我就接著幹。要是公司有困難的話，雙方都別耽誤著，也怪不合適的。”章工搓著手。他本想讓白工幫著問一下，可白工把這事推得一幹二淨，說：這種事你還是自己當麵問吧，有些話談開，也方便以後工作，再說有李工的麵子，應該不會太難。章工這才鼓起勇氣走進老板辦公室。
    許久，楊寶營才開口：“白工才3500，你琢磨琢磨。”
    章工嗬嗬一笑：“白工是股東，我是打工的，我哪比得了白工，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才開口說的。這一個月對我自己的崗位以及公司的總體情況有了初步的了解，感覺這個價位還是靠譜的。”
    “這樣吧，回頭我跟白工碰碰，然後讓白工回複你，你看可以嗎？”楊寶營抬眼看看透著無限自信的章工。
    “也行，那我先回去，給您添麻煩了。”章工起身離開。
    白工被老板招到辦公室時已近中午。
    “坐，白工，知道您那忙，才這點喊您過來。”楊寶營笑眯眯地看著白工。
    “行行，老板，有嘛事兒您就說吧。”白工謙遜地笑笑。
    “倆事兒。那個郭芝蘭行嗎，您感覺？”楊寶營說。
    “嗨，還得適應些日子，可能是撂下的時間太長了吧。我也一直跟她說哪不懂的趕緊問趕緊學。”白工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我聽明舉說她接二連三地出錯，她那崗位可是太重要了，要是真搞錯了數，能捅大婁子，幹化工可不是鬧著玩兒的。您說呢？”楊明舉兩三次有針對性的彙報及班亮在秘密文檔中的描述，已讓楊寶營在心中抹掉了她在百斯德的位置。
    “最近是出過幾回錯，我也讓沈立軍幫著她一塊捋，這些日子好多了。”白工不好意思地說。
    “幹脆這樣嗎，您回去跟她談談，樂意幹，幹個普通化驗員，跟新來的陳姐一樣。要是不樂意幹，咱就一分不欠地給人家結利索。要是剛畢業的大學生，還值得培養一回，幹過二十年化驗工作還這水平，估計沒嘛戲。”楊寶營也不再繞圈子。
    “好，待會兒我跟她說。”白工僵硬地笑已無法形容，心裏清楚郭姐在百斯德的日子已到盡頭。
    “那個陳姐要行的話，可以培養培養，要麼就趕緊接著找人，您說呢？”楊寶營也知道眼下白工需要得力助手，“實在不行先讓沈立軍多幹點，工作上他肯定沒問題。”
    “陳姐來的時候說了，幹個化驗員就行，回頭還接著找人吧。陳姐的基本工絕對紮實，這點您放心，她在化工係統分析比賽中拿過名次。”白工不敢再像上次那樣介紹郭姐時信誓旦旦。
    “首先能拿下這個崗位，然後再說別的。咱再說章工，原先說的是試用期三個月後再談他的待遇問題，這才一個月，他就等不得了，這不剛跟我說，要是現在拍板三個月後月薪4000就接著幹，給不了這個數，現在就撤。倒是挺有自信的，他這一個月都熟悉了？都盯得下來了？”楊寶營始終玩弄著手中的簽字筆。
    “章工進入角色挺快的，檢驗那屋的問題都能解決，基本沒怎麼讓我操心。他要是還這麼堅持，您就看著辦吧。他要真因為錢不幹了，就得趕緊找人。不像郭姐這，有沈立軍暫時盯著。”白工也希望有個穩定的人員環境。
    “我的意思，最多3500，跟您一樣，現在也不提年終獎金，根據工作成績年底再定，要是那意思，興許就給點兒，不行，再另說。這一半天，您抽時間把這意思跟他說說，行就接著幹，不行，咱也拴不住人家。這樣可以嗎？”楊寶營最討厭要挾似的口吻與自己談論個人待遇問題的下屬。
    “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一半天抽時間趕緊跟章工說，不管嘛結果我會隨時跟您念叨。”白工明白有章工在，自己完全可以不用管檢驗室的工作，可涉及到待遇的問題，自己也無能為力。
    已是午飯時間，二人一起走出總經理室。
    午飯後的白工沒了往常的疲倦，這兩個談話的任務都是相當艱巨：郭姐隻會是一種結果，而章工呢，或許還有留下的一絲可能。洗刷飯盒後，便低著頭走進儀分室，郭姐也是剛吃完飯，見白工這個鍾點過來，先是一怔：“你怎麼沒休息？有事兒？”
    白工在屋裏踱了兩圈，無所措手足，就連視線都不知道放哪，終還是開口說道：“老板找過我了，他那意思是你從今天下午開始到樓下分析那屋跟著一塊做樣子，跟陳姐一樣，樓上的活兒先不用管了。你考慮考慮。”
    白工雙手插在褲兜中，站在那。郭芝蘭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淚就禁不住啪嗒啪嗒地掉了下來：“這仨月，我就沒睡過一宿好覺。為了工作，連火柴都往這捎，我要是不珍惜這份工作，至於嗎！當初就是衝著主任待遇才來的，要沒了主任待遇，幹著也沒勁。”說著說著就抽泣起來了。
    白工也覺著一陣心酸，又找不到合適的言語安慰。
    好久，白工接著說：“要不就跟陳姐賽的在樓下幹吧，最起碼到日子能開工資。”
    郭姐搖搖頭：“還是走吧，也別為難你了，前前後後你也盡了不少力，這是老板看你跟王大爺的麵子讓我到樓下幹化驗員，要是沒有這層關係，哪會還給這個退身步。等1點財務上班，你幫我問一下怎麼辦結賬的手續，我現在收拾東西。”
    白工蔫蔫地起身：“要這樣的話，我先回那屋吧，我問好了再通知你到財務。”
    郭姐抹著兩頰點點頭。
    很快，白工便梳理好關於郭姐未結工資的相關事宜。郭姐拿著白工給她的已由老板簽字的工資結算單無精打采地到了財務。機械化的操作。沒有任何語言上的交流。郭姐攥著一疊百元鈔票落寞地走出辦公樓角門，回頭看了一眼生產部辦公室，可巧，王大爺正站在敞開的窗戶前望向這邊。郭姐停住腳步，轉身改變了方向。王大爺也從生產部中走出來。
    二人就站在樹陰下，王大爺一看郭芝蘭的表情便知不妙：“怎麼啦？看你不高興呢？”
    “我已經辦完手續了，不幹啦。”郭芝蘭便把前前後後的事情敘說了一遍，完全把自己描繪成一位無辜者，又渲染出幾滴淚來。
    王大爺歎了口氣：“你們都是按外聘技術人員招進來的，工資待遇都比村裏人高，村裏人肯定不平衡，要是真沒兩下子在這裏待不住。往後找人難了，你這一走。”
    “這些日子也沒少麻煩您，我中午也跟小白說了這意思，往後要是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您隨時打電話就行。”郭芝蘭不時瞅瞅周圍的動靜，“我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我這就走了，您忙去吧。”
    王大爺無奈地點點頭，實在沒想到這麼快又送別一位為自己看好的曾經的同事。
    白工一下午都沒怎麼回辦公室，完全投入到了小試當中。真的不想麵對章工，回想剛剛過去的餐廳中的中層聚會，單技術部就坐滿一張大桌子，轉眼就利落地走掉一位，即便章工最終也是個走，還是晚幾天吧，至少得讓他幹滿一個月。白工暗暗打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