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春風沉醉 第二十四章冷冰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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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看馬皓平時愣頭愣腦地幹工作,卻時常穿梭在大小辦公樓間,也不顧孔慶金的冷眼相觀。許是年齡相近的緣故,馬皓與辦公室的兩位女生相處得極為融洽。如今又開始緊盯班亮,每當班亮到了製冷車間時,隻要一遇到馬皓,便會被他拽住說會閑話,前提是韓增君不在且沒有著急的活兒。因為冰的問題而被罰工兩天的馬皓麵對班亮詢問冷水事件時,就打開了話匣子:“可巧又趕上是我們的班,幸虧不是製冷這邊漏的跑的,肯定是車間開錯截門了,我們都這麼認為。那冷水就跟鏽水似的,新來的職工根本看不出來,沒準當成蒸汽水排地溝了,一點也不新鮮。去年也是這陣兒,澡堂子、消防栓都出過冷水,絕對是從三車間罐裏把冷水壓進了地下水管道。人家張主任就是不承認,誰也沒轍。”正說著,韓增君一腳邁進辦公室,馬皓趕緊溜到車間。
班亮快下班時,馬皓又跑到生產部窗前喊班亮。
“我約了尹麗麗她們倆,明天上午到減河堤上玩兒,你也去吧,正好是禮拜天,我一說也喊你一塊去,那姐兒倆特高興。你可不能掃興啊!”馬皓純粹還是個毛頭小子。
“行,我去,完事到我家吃飯。順便看看我收集的郵票,你不一直想去看看嗎。”班亮說。
“太棒了,就這麼定了。”馬皓一路小跑回到車間。
減河是條人工泄洪河,興建於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建成後便成為方圓幾十裏界內最長最寬的河,數十年來都是河水清澈楊柳依依,每到夏天都是周邊人們納涼戲水的好去處。就在那長長的綠意婆娑的堤岸上記載了無數少年的快樂時光。當班亮馬皓尹麗麗李曉梅一行四人興衝衝地上了堤岸時,腦海中依然停留著少年時對綠色河岸的記憶。是的,那綠色果然。隻是風中夾雜的是如廠裏汙水處理車間的腥臭氣,河水已沒了往日的粼粼之姿,幾乎就已斷流。這哪還是當年人們納涼戲水的地方!四人麵麵相覷,咱還是走吧,怎麼這麼多年沒來變成這個樣子了,可惜了這條河,悲哀。
還是馬皓了解得多:“往西有好幾家化工廠,天天往減河裏排水,這都多少年了。”
“咱廠跟前那條汙水河也通減河吧,聽他們說。”尹麗麗說。
“減河水直接排入渤海,渤海早晚會成為一片死海,照這趨勢發展。”班亮不願往下想,不知是不是有些杞人憂天,平日裏大家在一起衣著光鮮的,誰會討論這些?
“從上到下都沒人考慮環境的惡化,越想越可怕。”尹麗麗早已背對了河麵,那沁鼻的腥彌漫在空氣中,哪裏又躲得開。
仿佛都在懷舊,懷念那舊時綠色的光陰。四人不舍得離開河堤。
班亮與尹麗麗騎車在後,馬皓與李曉梅在前。
“這一晃,我都進廠一年了。真快。”班亮特欣賞尹麗麗身上的那份幹練。
“我比你早一年,曉梅比你早幾天來的。”尹麗麗說。
“真沒想到馬皓那倒黴小子跟你們混得這麼熟。”班亮笑笑。
“他比我還小一歲呢,一見麵就耍貧嘴,拿他沒法兒。”尹麗麗戴了頂大簷遮陽帽。
“你是這幫主任中年齡最小的,還是有能力。”班亮挺佩服她的。
“快別提了,我當初進廠也是別人介紹的,說是按主任待遇,老板可沒兌現。我這是臉皮厚,要不早走了。”尹麗麗不願提起待遇方麵的事情。
“要這樣說,我更得走人。”班亮沒有嘛待遇幹得不照樣勁兒勁兒的。
“我沒騙你。我最多再幹一年半載的,肯定走。我現在幹著辦公室的活,又兼著外貿那攤兒,天天站不住腳。說上人,也不見動靜。”尹麗麗倒不避諱。
很快到了班亮家。第一次有同事到班亮家吃飯,熱情的接待讓這三位受寵若驚。用班亮老婆的話說,畢竟那倆女生是你姥家來的人。
直到送走這二位女生,馬皓才在快分手時又提起冷水的話題:“同著那倆人,我也不方便說,昨天在廠裏說了半截話。這次跑冷水,澡堂子消防栓都沒發現有冷水,隻有排下水道一種可能。你想想,三車間總是開幾天停幾天,外地人都不願意進三車間幹,掙不著錢。這下好,總有新人來,新人哪記得住車間那些截門是幹嘛的,帶班長盯得就這麼認真?一不留神就得開錯嘍。張海衛要命也不會承認,用我們主任的話講,他可是紅人。那天,大君跟楊明舉彙報完了,他自個回來就說這下崴了,把老板的紅人得罪了。”
班亮聽得瞪大眼睛,沒想到還有這麼五花八門的反應。
“我可隻跟你一個人說了,你絕不許再跟別人說起這事,你保證!”馬皓拍著班亮的胸脯。
班亮點點頭:“放心吧。”直到看著他騎車遠去的背影完全消失,班亮才回轉身進了院子。
周一一早,張海衛被召到生產部。楊明舉開門見山地說:“十來噸冷水稀裏糊塗地沒了,老板已經知道啦,讓把這事查明白。你先說你那的情況吧。”這已是距冷水神秘消失二十天後的事情了。肖廠長也坐在位子上。
張海衛沒想到在時隔這麼長時間後,上邊還會問起這事,強壓心頭火:“10噸冷水也不是少玩意兒,那天我就跟大君說了我們車間沒放,操他小媽媽誰要是放了!我再混賬我還罵我爹娘嗎?他就保證他那沒跑?他的手下就都跟他說實話?當初我也恨不得把罐底截門去了,就怕有這一手,就像這回賽的,我有嘴也說不清!”隻有他在說,按他的邏輯,車間沒有半點責任。
馬上又把韓增君成天健叫了來,大家一塊巡查冷水管路。橫豎從那天到現在沒進行過任何維修,就來個現場辦公。先從一車間開始。沒有可以人為打開的任何節點,也沒發現跑漏,這也是大家早已公認了的。沿冷水管走進三車間,沒有看到地麵上有冷水衝刷過的痕跡。大家就停在三車間那個裝了可自行開放截門的反應罐前。當初設計這個截門就是為了考慮用了蒸汽後有冷凝水需要排放。此處操作就得要求操作人員頭腦相當清晰,不能有半點差錯。
再到製冷車間,管道一路無礙。現在的冷水池存放了滿滿一池冷水,韓增君介紹說:“基本上可以排除冷水池滲漏的可能,新配的冷水這二十天來沒有明顯的損耗。”
一行五人重新回到生產部。剛一落座,楊明舉的手機響起,急匆匆地離開。
整整一個小時,成天健在看報,韓增君看著班亮敲打著電腦,張海衛也低頭看著報。誰都無語,而這三位可都是喜歡說笑的,真是難得集體一反常態。
楊明舉重新回來,又繼續先前的話題。
韓增君還是出事那天的話:“那天讓張主任往回壓冷,張主任告訴壓完了之後,我跟小嚴一看沒有冷水回來,就趕緊問了一車間,成天健說沒問題,我才來的生產部,往後領導就知道了。”
之後,張海衛接過話:“那天的用冷時間,車間職工記得一清二楚,每次要冷停冷都打電話告訴製冷車間,從記錄上看沒嘛問題。我那的職工哪個上崗前都經過培訓的,哪個截門是幹嘛的哪樣是開哪樣是關到時該開哪個該關哪個,說懸了就差手把手教了,不這樣誰敢輕易讓他們上崗……”滔滔不絕地演講。
楊明舉示意韓增君回車間取操作記錄。張海衛繼續紅口白牙地嚼食著。
韓增君手拿操作記錄回到生產部,未想到張海衛還在那慷慨激昂著,他那兩個嘴角已經泛起了白沫兒。
韓增君手拿操作記錄開始詢問張海衛:“先不說11號以前的情況,咱就說12號晚上,你那罐裏有沒有冷水?”
張海衛:“有!”
韓增君:“7號下午,我讓你壓冷,你告訴我壓完了,我跟嚴世林立馬看冷水池子,一丁點兒可都沒回來,你說這冷水去哪了?”
張海衛更加幹脆:“我不知道!”
楊明舉成天健肖廠長就這麼看著張海衛與韓增君一問一答。
張海衛反過來問韓增君:“你那兩個冷水池子就沒串?”
韓增君搖搖頭:“那都是有水位標記的,隔兩個小時記錄一次。這10噸冷水要是串大池子裏,根本盛不開。”
事情似乎有些眉目,楊明舉把韓增君拿來的操作記錄扔給張海衛:“自己拿回去對對。”
第一次調查過程便在沒有結果的局麵中宣告結束。
轉天繼續。生產部中隻有張海衛韓增君楊明舉三人。
是張海衛在翻看製冷車間的操作記錄,而張主任也帶來了三車間的操作記錄。這下又翻出新問題:兩車間記錄的用冷時間根本就對不上!三車間用冷時,製冷車間未記;製冷車間記錄的時間段,三車間未使用。
韓增君首先開口:“我先請教一下,三車間用冷一般最長時間得多久?”
張海衛:“12小時。”
韓增君繼續問道:“從6號到7號共用了36小時,你知道吧?”
“那是第一鍋。”張海衛回答得依然堅定。
韓增君搖搖頭:“3號4號5號都用了,怎麼是第一鍋?”
張海衛始終表情嚴肅:“不可能。”他又在翻看手中的操作記錄,根本就沒有7日用冷的記載,便問道:“是誰要的冷?”
“許剛強。”韓增君說。
“那回去我問問他。”張海衛繼續翻閱著操作記錄,依然發現各自記錄的時間根本匹配不上,張海衛得出結論:“有兩個車間用冷,三車間用冷量用冷時間都不如一車間,既然三車間都記成這樣,一車間的數據也未必準確,不能讓人全信。”
韓增君氣不打一處來,他這明顯是分散話題!也就不想再說什麼了,就看上邊如何定奪。
楊明舉最後拍板:“讓班亮做張表兒,專門記錄用冷情況,凡是找製冷車間要冷的可以先打電話,過後由帶班長到製冷車間簽字確認,製冷職工也簽,雙方簽字說明供冷正常,包括時間包括溫度。停冷也一樣,供需雙方都簽字確認,說明停冷時間沒異議、冷水回流正常。一班一清。生產車間在自己的操作記錄上該怎麼記還怎麼記,再出問題,誰的責任誰承擔。”
張海衛韓增君都沒再說什麼。張海衛的臉上則布滿陰雲。
很快關於調查冷水消失的信息便在各車間主任間流傳開來,楊月富感慨道:“我他媽的要是遇上他,有理也得讓他白話沒理嘍,人家這嘴怎麼長的?”
從那以後,連續三個周六下午,張海衛都未參加中層會議,隻要一開會他就推說自己車間離不開,至於實際情況隻有天王老子閻王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