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沒有鮮明的儀式，也沒有車間主任間的交流學習，隻是一些新來的職工在老車間跟了幾個班次之後，新藍R車間就開始了試生產。新人新貌新氣象，而又伴生出莫名其妙地政策：不許兩個車間互相交流。真讓人想不通上邊是怎麼想的。郝雙來周傳福鄭亞明怎麼會敵得過數年藍R生產經驗的楊月富方毅組合。班亮在新車間開工後的十幾天才正式走進。全新的設備規範的布局，真就成了所有生產車間的樣板。也是在這個時候，班亮開始了與郝雙來真正意義上的接觸。
    自從郝雙來被任命為新藍R車間主任後，班亮就一直不曾打擾他，他的精力都在鑽研產品工藝上了。另外，人員之間的磨合，對設備的調整，都要在試生產階段完成。而新職工對工藝不熟悉的各種表現接二連三地出現：中控監測失誤、記錄不規範導致操作時間嚴重違反操作規程、主任與職工因經驗的欠缺對關鍵生產部位的掌控頻頻不到位，等等。
    這樣的狀態中，就陸續產出了半成品，各項不理想的指標基本上與大家想象的一致。所以楊明舉更多的時間是駐守在新藍R車間，而老車間一直是風調雨順。
    班亮麵對這樣的局麵想不明白時就會在楊月富方毅跟前表露出來：“為嘛就不讓你們倆過去指導一下？都是現成的經驗，還讓那邊整個車間在實踐中找，代價太大了吧？你們倒好，天天豎著耳朵聽新聞。”
    “快打住吧，這都是大老板的安排，我們可不敢多說少道的。沒準上邊還不相信我們呢。”楊月富倒幹脆利索，“瞧瞧那仨人，郝雙來根本就沒接觸過藍R，周傳福一直就是外行，小鄭原先是維修，攢一塊就幹起來看，起碼得三五個月才能摸著門兒。出來的料要是不虧還行，要是一虧，這兩三個月就大發了。”
    方毅一直都是笑嗬嗬的表情。自從被提升為車間主任後，他依然與老劉對倒24，似乎多出的這個頭銜對他沒有任何影響。其實他心裏明鏡似的，隻是不常表露自己的心態而已。
    “馬上就是染料行業的淡季，兩個車間生產，肯定會有庫存積壓，用不了多長時間就得停一個車間，要我說。”方毅與楊月富的臉上胳膊上都抹了白粉。這是他們夏天中每個早晨進車間換工作服前的第一道程序，先得往身上抹一遍白粉，皮膚上再沾了染料後會容易洗掉，個別工段的職工會抹得跟白無常似的。這便是藍R車間夏天的最大特點——上班之前先化妝。
    從楊月富他們那出來後便是新藍R車間，班亮每次麵對這三位車間主任時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郝雙來總是特投入，要麼抱著操作記錄盯看，要麼拿著張濾紙琢磨，整個心思都沉浸在了車間裏。鄭亞明個子不高，也是湖北人，眼睛冒著股精氣兒，所有的事情都請示郝雙來。隻要班亮走進車間，就會看到周傳福邁著悠閑的步子從車間這頭遛到那頭，很少像郝雙來鄭亞明這樣在辦公室中隨意地坐一會兒，似乎有意提防什麼似的。大多時候，班亮都隻是小坐一會兒便離開，畢竟還是摸索的生產狀態，總有應接不暇的瑣碎事情，坐久了不方麵大家工作。每次離開，郝雙來都是客套地謙讓一回。
    隨著盛夏的來臨，一三車間用冰量用冷量都急劇增加。為了保證一車間的正常運轉，三車間就調整到晚上生產，即便如此，依然要購進大量的天然冰進行補充，而天然冰也最多供應到7月底8月初。所以，輪到成天健的班時，臨近5點下班他都要到製冷車間走一趟，與韓增君核實一下當晚的可用人造冰總量，每次都願聽到韓增君說：沒問題，你們放心用吧——成天健才心安些。
    天然冰完全用盡時，製冷車間的壓力陡增。第一個晚上，供應一車間的人造冰便出現了異常：雖然白天成天健已經得到了韓增君的承諾，可與嚴世林一核計，根本就沒有三車間當晚的用量。成天健急得火上了房——車間所有的用冰工段都是超級危險點，沒有冰的保證，就相當於守著好幾個炸彈。不得不撥通了楊明舉的電話，情況說明後，楊明舉同意了成天健的建議：三車間當晚停產！至於其它事項等轉天上班後再說。成天健一整晚都沒合眼，整整抽了一包煙。當所有用冰工序全部完工後，已是大天大亮。拖著疲憊的身子洗了澡後，成天健回了家。
    韓增君一上班，便橫眉立目起來，核實情況後認定是馬浩上個班未準時做冰造成的，罰工兩天！馬浩是一肚子委屈：上個班晚飯後下起了大雨，三車間等雨停了後才開始拉冰的，拉完冰再做，根本就不能保證做好下一槽子，自己也拿不準主意就給韓增君打了電話，那晚上始終是無人接聽的狀態。結果就推到了轉天一早才開始做冰。而韓增君非說自己一直在家，根本就沒接到過馬浩的電話。
    楊明舉趕到製冷車間後先訓斥了嚴世林，為什麼不配合馬浩完成當晚的工作？對於時間核算上，嚴世林畢竟要比馬浩有經驗。私下對韓增君說：“若再有類似事件發生，就讓他去倉庫幹裝卸。”
    韓增君一直為嚴世林說好話：“他現在是製冷車間最有經驗的人，我肯定會批評教育他，請領導放心。”
    “要我說就是他媽的太奸，自己的班盯完了，以為就完事大吉了。一個班上總共就倆人，一個犯錯，那個不受牽連，他想的美！”楊明舉不好直接嗔怪韓增君。這個韓增君去年因為鍋爐除垢，刷漏了好幾根水管給廠裏造成了不小的損失，便提出了辭職，因為老板沒太狠追究責任，就不了了之了。但是他那行事小心謹慎的樣子，確是比別的主任突出，可即便如此依然斷不了出現小失誤。
    轉天，成天健一上班便到了製冷車間，本想與韓增君討論一下如何保證合理調度人造冰的，卻被拉長了一張大驢臉的韓增君不待見：“反正整個車間的能力就在這擺著了，我盡最大能力保證做出最多的冰，別的就超出我的能力範圍。”
    “所以我過來惦著跟你碰碰，我最想聽你說沒問題這仨字。上個班我要不是細算了一下，倆車間都得幹耗著，你也知道我那用冰的地方都是危險崗位。與其倆車間都幹半截子活兒，就不如停一個。停車間咱主得了嗎？不得向上邊請示？我可不是給你穿小鞋，當時隻能那麼辦，咱哥們兒爺們兒的這麼多年，工作上有點小摩擦不叫事兒。私下裏該怎麼好，不還得怎麼好嘛。我是這麼想的。”成天健就知道韓增君會不高興，他可是天天揣摩著領導的心思說話辦事的人。
    “我沒說你給我穿小鞋，主要是覺得自己能力有限，往後備不住還有顧了不到地方，要總是讓上頭惦記著，我估計離卷鋪蓋卷兒走人就不遠了。”韓增君的話聽著就讓人別扭。
    成天健也知道探討不出什麼來，幹脆還是回車間吧，如此便不歡而散。
    這天早晨，製冷車間接到三車間用冷的電話後便開始送冷。隨後便是8點的交接班。就這麼持續地供冷，直到轉天早晨。嚴世林一看操作記錄，是自己上個班快下班時為三車間送的冷，到現在還沒停止，按照慣例，隻有車間打來電話才會停供。到了下午，嚴世林感覺不對勁便給車間打了電話，車間回複：早就不用了！嚴世林慌了，冷水池中空空如也，根本就沒有回流的冷水，趕緊向韓增君彙報了情況。韓增君撥通了張海衛的內線電話：“要是不用冷了，就把冷水壓回來了。”不過三五分鍾的樣子，張海衛回了電話：“壓完了。”韓增君嚴世林趕緊查看冷水池，依舊空空。先問過一車間成天健，也說車間無異常。真是見鬼了，十幾噸的冷水竟然不翼而飛！必須得跟楊明舉彙報，而且得馬上配製冷水。一旦車間再要冷，已沒有冷水可供。整個冷水循環係統隻在三車間有一個可以開放的截門，其它的部位除非是管道被腐蝕漏了，即便有漏的地方也不至於漏掉這麼多冷水啊？百思不得其解，韓增君便進了生產部。三位廠長都不在，班亮告之楊明舉此時大概的位置，韓增君猶豫著撥通了楊明舉的電話。
    楊明舉第一反應是三車間開錯了截門，或者錯把冷水當成了尾汽水排入了下水道，焦躁地說：“去找張海衛簽字，證明三車間跑冷水了。”
    韓增君眉頭一皺：“他可能簽嗎？現在當務之急是得配冷水，得保證後麵接著有用的。”
    楊明舉明白韓增君說的：“配！找倉庫備料，到底怎麼回事必須拿出說法來！”
    韓增君衝班亮攤開雙手，一副難辦的表情，無奈地離開生產部。
    班亮表麵上在專注於電腦中的數字，卻把整個事件聽得一清二楚，隨即檢索了一下十幾噸冷水的配料總量及單價後計算出了大概的總價值——3000元。相對來說損失的價值不是很大，就極有可能會不了了之，因為楊明舉麵對的是全廠公認的最能胡攪蠻纏的張海衛，何況又是他的師兄。想到這，班亮迅速打開了秘密文檔，先設好題目再說——《十幾噸冷水的神秘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