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春風沉醉 第十六章白老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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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R二車間的工程進展很快。從拆掉北側圍牆,到填平水溝、地麵完全平整,便開始了地基及設備基礎的砌築,而靠近主幹路兩側的空場上新購進的鋼材堆前,又有一隊忙碌的人影。基建與設備同步進行著。那就是整個車間的複製。
每次抄錄完所有的數據後,班亮都會在基建工地前小站一會兒,大多時候是楊月富主任陪在身邊。
“讓你說,藍二車間建成後,兩車間生產同一個品種,怎麼管呢?搞競爭?”楊主任總是近距離地講話,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
“誰知道呢?要看現在的銷量,你一個車間就正好,兩個車間生產意味著產量翻番,那銷量也得翻番,興許下半年銷量就上來了。”班亮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疑惑。
“到時讓周傳福進二車間,他根本就嘛也不懂,還頂著技術主任的頭銜來的,狗屁。原來在國營企業搞行政的,他來我這個車間真多餘。開個會講個話寫個報告還行。管嘛用呢?天天8點半進車間,11點半回技術部,下午從技術部晃蕩到車間又半小時,4點半準時洗澡,整個一幹拿錢。”楊主任又把話題轉到周傳福身上。
班亮也看出了這個周傳福確如楊主任所講,說不準隻是過渡階段呢,至於其為人是否地道,隻有王大爺知道,當下的一切隻是表麵現象而已。以招聘的名義卻招來的都是國營企業的內退職工,真是風景奇異。已經擁有了一份接近退休時的收入,又進入民營企業中發揮餘熱享受中層管理者的待遇,真是上好的選擇。
隔著汙水坑,汙水車間那邊的成天旺衝這邊招手。班亮看看楊月富主任,本想回身的,楊主任一把拽住班亮:“走吧,去那邊坐會兒,你沒看見他招呼你了嗎?”
班亮搖搖頭:“那像是招呼你,我去那坐著,楊廠長看見會不高興的。”
“快走吧,誰敢說你。”楊主任是連推帶搡,班亮隻好順從,二人一塊向汙水車間方向走去。
正是初春時節,春風的味道卻被這池黑水左右,實在抵毀了班亮心中所有關於描述春風的美好語句。班亮真不知道自己在這樣的環境中會吸入如何數量的有害粉塵及濁氣。
“我不喊你們,你們就不過來,看來是我級別不夠,天天跟蹲監獄似的,也沒人理,又沒有別的本事,要不是臉皮厚,早不賴在這混飯吃了。”成天旺的言語跟過去似無兩樣。
“我可不是那種人哪,這話你要說給大君張小個子還行,咱可沒拿主任當個雞巴頭兒。”楊月富連連擺手。
班亮輕輕一笑:“我更沒級別,我怕亂竄崗讓領導說,對你們也不好。”
“你說黑驢?他不敢說你,他還把你當奸細了,你往生產部中一坐,他們一人一個想法。”成天旺竟然這樣稱呼領導,班亮不好再說什麼。
成天旺指指窗外:“你們看看,打一開春,外麵就有人測量,我接連不斷地跳過去玩會兒,也搭個幾句,說是咱村的地都劃給大學城了,大學城的宿舍樓正好跟汙水車間挨著。
“對,我也聽大隊那幫說了,這回又占走不少地,占地款準備給大夥蓋二期樓房,就在莊台子上。”楊主任是村民代表,時常參加村委會中的各種會議。
“還二期呢!這頭期還不知道嘛時候分呢,那陣子都哄哄九七九八住進北窪,這都零一年啦,跨了一個世紀。”成天旺指指北方,“想想十七八歲時往北窪插秧那會兒,誰想到今兒個都成市區了。”
“我小時候還往那邊的小河溝裏逮過魚呢,還有蛤蜊,現在早死絕了。”楊月富難得如此安靜地回憶曾經愜意的純農民生活。
“這大學城要是一開建,咱這能不能幹下去都兩說。”成天旺拉近了話題,“大不了買輛車開黑的,弄好了比這不少掙。”
他們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班亮沒了插話的機會,隻是看著窗外測量人員在進行著實地勘測。班亮就想起了上學時的測量實習課,不就是眼前人們的工作情形嗎?曾經熟悉的水平儀坐標尺。而成天旺表麵上的輕鬆與二車間那陷入水深火熱的產品質量簡直就是鮮明的對比。如此說來,這次調動真是值得商榷。可老板對於中層人員的安排又會跟誰商榷?也許隻有他夢中的自己。
從汙水車間回來,班亮又開始整理關於二車間的秘密文檔,涉及——徐工作用的缺失、因虧損造成車間職工無獎金引起的惡性循環,等等。最後班亮不得不得出自己的結論:成天旺比張海衛更適合二車間的產品,為了挽救這個產品,應盡快調回成天旺。至於張海衛可用可不用,他不具備一名車間主任最基本的素質,憑任何一條——顛倒黑白掩耳盜鈴欺上瞞下髒話連翩,都可舍棄他。
被二車間產品攪得鬱悶至極的班亮下午時走進了黃林配標準溶液的操作室。他正在懸掛那些浸了溶液的濾紙。班亮坐在一邊看著他,不好伸手幫忙,黃林說那東西對各種化學粉塵都特別敏感,隻要受了汙染就會影響做樣品的準確度。所以二人很快走出操作室,在隔壁的儀器室中坐了下來。
黃林紮實的專業知識進入公司後很快就贏得了白工及分析室幾位姐姐的認可,而分析室中緊張的人員配置令他大為頭疼,隻要有人請假,黃林就義不容辭地專職於一線工作。這一點班亮已不隻一次聽黃林念叨過。
“來了快兩個月了,感覺特累。白工基本上不管分析室的工作,我說再上一到兩個人吧,白工根本不理。我有時剛上樓,樓下就喊,喊得我在樓上幹嘛也幹不下去。”黃林推推眼鏡。
確如黃林所講,有時班亮坐在生產部中都可以聽到樓下分析室的姐姐們扯著脖子喊黃林,然後就樓上樓下地大聲說著某事兒,說得黃林不下一趟樓就不行。看來,所有的人都有支使人的通病,可黃林是以帶班長的身份走進百斯德工作的。
“工資不是太高,又沒有五險一金,還單休,說實在的連我都沒心氣幹下去了。這些日子一有空就看招聘廣告。”班亮知道自己和黃林幾乎是同病相憐。
“你好歹離家近些,大夥都沒拿你當外人。我6點一過就得出來,晚上7點才到家,基本上跟去塘沽開發區的路程相當,可工資待遇是一天一地。原先計劃幹滿一年,估計到不了年底,隻是別影響到你就好。”黃林無奈地說。
班亮搖搖頭:“怎麼會,我介紹你來,卻又沒能力幫你,你不怪我就不錯了。”
“你別這麼說。不知你注意過沒有,白工這人特有意思,他自己說過的話扭臉就忘,轉天你要一問,他準說:我沒這麼說過。”
“是,我跟白工幹的那一個多月,也聽他愛說這句話,也許就得憑白紙黑字跟白工對話。”班亮嗬嗬一笑。
“你真說對了,最可氣的是,他拿著自己簽字的單子都不承認呢,說這是我簽的嗎?你讓下邊幹活的人怎麼想——說話不算數,自己簽了字,還懷疑是不是自己簽的。還有這樣的人,多哏兒啊。”黃林積攢了一個多月的話都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出來。類似的關於對白工的議論,班亮似乎聽於姐說過,隻是已忘記,經黃林這麼提醒才又想起,用於姐的話說,咱這個白工簡直一典型的老太太,粘粘抻抻溫溫吞吞,村裏這幫人再有能耐在人家眼裏也是臭老坦兒,包括老板。凡是白工說好的人,基本上都是粘團子類型的。雲雲。
班亮沒再說什麼。黃林說的這些,班亮都承認,隻是沒想到白工竟然有健忘症。跟這樣的領導幹,幹得再好也白搭。最終的結果隻有一個字:走!那麼接下來就是時間的早晚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