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如白工所講，兩個小時便解決了數據的收集與錄入，更多的時間就是跟白工小張師傅在樓下做小試。局域網線就在白工說完這事的轉天安裝上了，包括在生產部也預留出了網線插頭。白工的一些保密級別低的文字性資料也開始由班亮錄入並整理，其速度早已超過了白工。
    眼看就是8月中了，班亮也未接到搬家的通知。
    當老板與來自泰國的華裔工程師黎斌一同出現在生產部辦公室中時，停產了近兩個月的二車間終於開始了生產前的準備工作。黎斌，與他的名字一樣文質彬彬，說話慢條斯理，從車間開始投產便與成天旺長在車間裏，每個關鍵環節都親自把關，並且當麵講授給成天旺。楊廠長的工作重點便轉到了二車間。
    老板終於有時間走進白工的辦公室，好像突然間想起什麼似的：“白工，你說班亮搬到生產部那屋，行嗎？他可以獨立操作了嗎？”那時，班亮正在樓下跟小張師傅做著小試。
    “行啊，他比我用電腦還熟練呢。一個來月幾乎天天晚走，還特勤謹，跟王大爺明舉他們配合肯定沒問題。”白工已站起身。
    老板點點頭，又交待了這次二車間與泰國經銷商合作的事宜，等黎工走後，整個調整後的生產工藝再讓成天旺配合白工整理好，當作資料保存。
    臨走時，老板又說：“那就讓班亮連人帶電腦搬生產那屋去吧，我再通知財務下午去給您買台新電腦，最遲不會超過明天上午，您說呢？”
    “行啊，挺好的。我這邊的活就別讓班亮幹了，小張已經回來了，等將來要是試驗的品種多，再招人，您看行嗎？”白工與老板間的對話，相互間向來都以“您”互稱。
    “沒問題。”老板說著離開了技術部，白工跟著一塊走出辦公室，隨即下了樓。
    班亮正陪在小張師傅跟前，白工一進門就說：“班亮，老板讓你收拾收拾搬生產部那屋去，這你就甭管了。”
    班亮趕緊跟白工一道上了樓，可巧楊廠長也到了技術部門口：“用我幫忙嗎？”
    班亮笑笑：“那就多謝領導啦。”
    “你倒不客氣。”楊廠長坐在了李工的椅子上。
    白工早已拷貝出了他的所有文件，班亮利落地拆卸電腦，意識到白工就沒有電腦用了，說：“那您要是用電腦，怎麼辦？”
    “老板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楊廠長已到了班亮近前接過班亮遞過來的鍵盤線束等。
    當一切安置好後，班亮坐在了電腦前，在生產部中。正對麵是那位在國有企業一把手位置上退休的王大爺，身邊是肖廠長，斜對麵是楊廠長。四個人終於齊整地坐在了同一間辦公室中。與白工那屋相比，這屋略顯擁擠，靠走廊的窗下是一張三人沙發。這間辦公室應該是除總經理室之外權力最集中的地方，當著剛來一個多月的小職員，三位廠長談論些事情該多不方便，但願老三位別把自己當成與老板有關係的人就好，隻是個普通小職員而已。
    王大爺，一看就讓人覺得不是一般之人，花白的頭發仍不失當年領導者的風采，是他先開的口：“你這一來，這屋的平均年齡降低五歲。”肖廠長也是嗬嗬一笑：“這回好了，打個嘛文件方便多了，高科技不服都不行。”
    楊廠長說：“有時間的話，你教會我看那些表格文件，現在車間的數據都往電腦裏錄，老板隨時在看，別回來老板都知道出問題了，我還不知道嘛事呢，那得挨死捋。”
    班亮點點頭：“沒問題，您要是有時間，現在就可以。”
    楊廠長一聽抓起圓凳坐在了班亮身邊：“以後我就喊你小班老師。”
    班亮也不搭話，畢竟有那二位上了年紀的廠長在。
    所有的文件夾工作表……
    全部講解完畢，楊廠長說：“以後你就專職在這屋，就不用再去白工那邊了。”而肖廠長已不知什麼時候離開了辦公室。
    門開處，三車間主任張海衛郝雙來一塊進了辦公室。張主任先開口：“正好兩位廠長都在。”他們坐在沙發上，“昨天那鍋料下午4點開始保溫攪拌，今天早晨8點愣沒到終點。韓國人說是咱的工人晚上沒保住溫，我怎麼向他們保證，他們都一口咬定他們說的沒錯。要是這麼不相信咱，他們晚上就得留人，我跟雙來是不是也得跟著一塊倒二十四？”
    “他媽的，棒子就欠揍，所有的問題都跟他們無關，要這樣的話，就算你們對倒，他們也得留人，主任跟下邊幹活的都是一夥的，人家肯定這樣認為。哪怕留個小棒子，他們也得留，不光留人，還得隨時到車間巡視確認咱的操作記錄準確無誤。您說呢，王大爺？”楊廠長嗓門洪量，要是隔壁韓國人的試驗室中有人的話，肯定會聽到。
    “是，他們應該得留人，別到最後都是生產上的問題。”王廠長琢磨著說。
    班亮起身出了辦公室。如此深入地談論事情，班亮不想聽到太多。樓下試驗室中，小張師傅正在調介質，班亮想幫著幹些活，又不知從何下手。隻是站在一邊看小張師傅認真地操作著。
    當班亮再次回到辦公室中時，已隻剩下王大爺自己。
    班亮坐在電腦前，腦中閃現的是這一個多月對各車間的總體印象：
    一車間——你要是不穿膠鞋，甭想走遍車間的所有角落；你要是遛完一圈，呼吸道不受一回刺激，絕對對不起你；你要是能在那間擁擠的辦公室中堅持坐上半天，才能算你真正融入到這家企業。相較孔祥銀言語的金貴，另一位主任朱愛國說話總像含著塊兒糖，寫出來的漢字竟然有些韓國化，就連數字都得讓人仔細辨認好一會兒，最有趣的是他身上總是傷痕累累，據說是他老婆的傑作。
    二車間——倒是寬敞些，像個正規的生產車間，隻是成天旺那潦草的字跡又是自成一體。
    三車間呢，每天早晨走進車間辦公室幾乎總會遇到張主任對著全車間職工開大會，讓人想起了過去的生產大隊，似乎每天都有分派不完的活兒，這才是真正會做主任的，嗬嗬。大多時候，郝主任坐在一邊聽張主任天馬行空地白話。
    動力車間——這個韓主任真是塊學習的料，幾乎每次去，都會看到他專心學習的樣子，應該是將來企業發展的棟梁。隻是他說話的語氣，透著股讓班亮極為不舒服的感覺，做作？虛假？一時卻說不清。
    最有意思的是五車間的楊主任，四十的人了，見了麵就跟個頑童似的，誇張的動作造型誇張的麵部表情。而他身邊的那個湖北籍高個子帶班長方毅總會隔一天出現，眼中透著股精氣，大多時候，他都是一副笑嗬嗬的表情。讓人一看就知道他是楊主任的得力助手。
    就在班亮陷入沉思的時候，製冷工段辦公室中，韓增君楊月富成天旺三位主任又一次三聚首，談論著大小樓中近期的變化，話題中心很快就轉到了班亮身上。
    “他天天全廠遛，看見嘛事記下來，接不斷兒在老板跟前念叨幾句就夠咱受的。這下咱都得打起十二個精神。”韓增君說。
    “我不這麼看，就是老板他親弟弟來了，咱該怎麼幹還怎麼幹，不是說有這個人溜達，哪哪就都好了。反正我是該嘛樣還嘛樣，我人就這操性。”成天旺又卷袖子又翻背心，“這倒黴天，熱死！”
    “我也是這麼看，花裏胡哨的，咱不會。”楊主任嘿嘿一笑。
    “你們一說就好像我在意老板怎麼看似的，我的意思是：表弟無意中一說表哥就有可能誠心記著，咱加點小心不更好嗎？”韓增君解釋著。
    “讓幹幹，不讓幹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誰還不知道誰，要麼你頭發稀，心比我們累。”楊主任與成天旺相視一笑。
    韓增君一努嘴：“好心當成驢肝肺，算我沒說。”
    “你看，說著說著就上臉，虧了咱沒拴一個槽子裏，要不天天掐架。”成天旺嗬嗬一笑——哥幾個年齡都差不多，一有工夫到一塊用不了十句話就掐。
    “誰上臉了？你們一說話就讓人不愛聽，我可替咱大夥考慮。”韓增君還是那麼一本正經的樣子。
    “我們承認。”楊主任衝成天旺一挑眼，二人踩滅了煙頭，“我們得走了，中午吃飯時再聊，你再呆會兒？”
    “我也得走，車間該兌鍋了（兩種溶解後的料液在特定條件下同時放入開著攪拌裝置的反應釜中）。”成天旺瘸著腿緊跟在楊月富身後離開了韓增君的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