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中興明君 第6節 匈奴,帝國的黃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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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節繼續說匈奴和西域。
宣帝地節二年(前68年)漢匈兩邊都有重要人物辭世。漢朝這邊是霍光,匈奴那邊是壺衍鞮單於。
國不可一日無君。貌似國家的匈奴帝國也一樣。
壺衍鞮單於的弟弟左賢王繼位,為虛閭權渠單於。順便提一句,新單於繼位,對於沒有血緣關係的前單於後宮,是可以笑納地。
虛閭權渠單於繼位後,把前單於寵幸的顓渠閼氏給廢黜了,重新立了右大將的女兒為大閼氏(相當於皇後)。這讓前皇後他爹左大且渠極其不爽。
不久,從匈奴邊界傳來消息。由於漢朝認為匈奴已經無力對漢朝邊境大舉入侵,打算減少戍邊的屯軍,與民休息。
虛閭權渠單於聽到這個消息,高興得跟過年似的。立刻征召匈奴貴族們一起開會商議。不過不是商議乘虛而入,而是商議和親事宜。
左大且渠正一肚子冤氣沒處發泄,覺得這是個報複的機會,尋思我把你和親的事情攪黃了出口氣。看來各國的庸臣基本都這個套路,損人不利己的事情也不知道做那麼多幹嘛。
丫對單於說:“以前漢朝總是玩兩手準備,說是派漢使來,屁股後麵一準跟著漢朝大軍。如今我們也玩一把,先派使者,然後就發兵。”
也是虛閭權渠單於繼位不久,一來是對漢匈局勢還缺乏深刻認識,二來也想打出點成績,就同意了左大且渠的建議。
於是左大且渠和呼盧訾王各自帶領一萬匈奴騎兵,打著南下打獵的旗號一起出發。約好在漢朝邊境碰頭後一起南侵。不見不散。
可惜,他們沒有管好逃兵。有三個匈奴騎兵一溜跑到南邊投降了漢朝,把他們的計劃全給抖落出來了。宣帝立刻派發騎兵駐守邊郡要塞。
派了大將軍軍監治眾等四人率領五千騎兵分三隊出塞迎擊。
要說宣帝也是膽大,人家匈奴來了兩萬人。你就派五千出去,還分三隊。太看不起人了!
還別說,就這分成三隊的五千人,一樣出塞好幾百裏地,在匈奴地界耀武揚威了一番,抓了幾十個俘虜回來。
匈奴的那兩萬人哪裏去了呢?丫們一檢查部隊發現跑了三個人,壓根就沒敢再往前走,直接轉身回家老婆孩子熱氈房去了。
匈奴不能正麵在軍事戰場上取得勝利,在西域與漢朝的角力也開始處處落敗。
這一次的爭奪的對象是車師國(今新疆吐魯番盆地,就是那個產葡萄的地方,進入新疆的必經之地)。
昭帝的時候,匈奴就五千騎兵壓境欲迫使車師就範。後來漢軍五將齊擊匈奴,圍困車師的匈奴騎兵見勢不妙立刻溜之大吉。車師於是恢複與漢朝的關係。
匈奴知道這件事情,大怒。要車師把他們的太子軍宿派到匈奴當人質。軍宿是西域另外一個國家的國王焉耆王的外孫,他不想去匈奴當人質,就跑到他外公那裏去避難。
車師王隻好另立一個兒子烏貴作為太子送到匈奴。後來烏貴繼位後,娶了匈奴公主為妻,自然是親匈奴派。丫還積極建議匈奴切斷烏孫和漢朝的連接通道。
可惜烏貴他站錯了隊。
還是宣帝地節二年(前68年),漢朝再次做出在西域屯田建立軍事基地的嚐試。為了更便於對屯田基地進行支援和補給,將屯田基地從輪台向東遷向了距離漢朝邊境更近的渠犁(今新疆庫爾勒附近,那裏產的香梨倍兒好吃)。奉命負責在那裏屯田積糧的是侍郎鄭吉與校尉司馬憙。順便提一下,他共有一千五百名士兵,都是屬於免罪戍邊的囚犯。
宣帝地節三年(前67年),鄭吉和司馬憙從車師周圍西域諸國調兵一萬餘人,加上他們手頭的那一千五百個囚犯隊伍一起開到車師興師問罪。漢朝的西域軍事基地開始發揮其巨大的能量。
鄭吉率軍攻破了車師國的交河城,可是烏貴卻在車師的另外一座城市石城。打下交河城後鄭吉發現從周圍小國借兵自然是好用,但是這一萬來口人吃起糧食來更好用(總不能讓人家來替你打仗還自帶幹糧)。沒幾天鄭吉和他的軍隊帶來的糧食就被吃光了,自然沒辦法繼續去進攻石城。
鄭吉於是極其鬱悶地遣散了這些西域兵,約好秋天糧食下來之後接著打。然後帶著自己的士兵回去繼續種田去了。
等到秋天,糧食剛剛收完。鄭吉又帶著他的西域兵和囚犯兵殺回石城攻打烏貴。烏貴見勢不妙,出城朝北一路狂奔向匈奴搬救兵。
可是匈奴顯然辜負了烏貴的忠心,連隻羊也沒有派來。烏貴灰溜溜地跑回車師,沒有辦法,隻好和群臣商量向漢朝投降。
由於之前叛漢行為比較徹底,烏貴怕鄭吉萬一懷疑他是詐降就麻煩了。於是有大臣獻計車師先去攻打歸附匈奴的小國小蒲類,然後帶著斬獲的小蒲類臣民投降。
鄭吉一看烏貴還挺有誠意,就接受了烏貴的投降。
匈奴這邊聽說烏貴投降了漢朝,不幹了。派兵來要收拾車師。
車師的新宗主國明顯比匈奴靠得住。鄭吉和司馬憙聽說匈奴來襲,二話沒說帶著兵迎北而上。
匈奴聽說漢朝軍隊出手幹預了,不敢逼得太近,卻也不願意就此撤退。因此就在車師北麵晃悠來晃悠去,不說打,也不說撤。
鄭吉和司馬憙看形勢穩定住了,就留下一名軍官和二十名士兵監視車師王烏貴。自己帶著兵回渠犁去了。
鄭吉前腳剛走,烏貴因為怕匈奴一旦打過來小命難保,就扔下妻兒老小自己單騎跑到烏孫國去避難去了。關鍵時刻不管妻兒就顧自己逃命,丫真不是男人。
鄭吉聽說烏貴逃跑,也不和他計較,倒是很仁義地把烏貴的家人接到了渠犁。當然,不排除其作為人質的作用。鄭吉把烏貴家小驛馬送到長安後,宣帝對他們視為上賓禮遇有加。特別是有西域使者來的時候。
然後鄭吉分派了三百名軍士在車師國地方屯田。車師爭奪戰第一階段結束。
西域有好幾十號國家,所謂摁下了葫蘆浮起了瓢。車師那邊剛中場休息,別的地方又來事了,而且動作還挺大。
這把是莎車國(在今新疆莎車縣附近)。說起來,莎車國這點事情和我們劉解憂公主關係還挺大。
還記得吧,我們的劉解憂公主給肥王生了三個兒子。其中最小的那個叫萬年,老莎車王很喜歡這個萬年。後來這個莎車王掛了,沒有兒子。
莎車國的人想依附漢朝,於是上書漢朝請求立當時人在漢朝的萬年為莎車王。宣帝自然同意,派漢使奚充國持節送萬年去莎車繼位。
結果沒想到莎車人遇人不淑,萬年是個名副其實的暴君。莎車人對他深惡痛絕,都後悔自己當初有眼無珠,選了這麼個玩意來當國王。
在宣帝元康元年(前65年),大宛派遣使者到長安朝見宣帝。宣帝很高興,就讓群臣推舉一個可以出使西域的人選,一來護送這些大宛使者安全回國,二來也是禮尚往來做個回訪。前將軍韓增推舉了上黨人馮奉世,宣帝采納他的意見,於是派遣馮奉世持漢節作為漢使出使西域。
馮奉世也算是個老資格,宣帝本始年間就曾經跟隨漢軍討伐匈奴。他熟讀兵法,是個不可多得的將才。
可是馮奉世剛走到鄯善國的伊循城,就發現前路不通了。
原來前莎車王弟呼屠徵聯絡了周圍幾個國家,把萬年和漢使奚充國給做了,然後自立為王。並派兵攻打了西域南路的一些小國,逼他們結盟叛漢。西域南路鄯善以西都不能走了。
也許您要問了,鄭吉和司馬憙哪裏去了?正好趕上匈奴又派人攻打車師城,鄭吉和司馬憙都在西域北路的車師國那一片忙乎著呢。
馮奉世和他的副使嚴昌商量說,這麼下去不是個事啊。再拖延下去,讓莎車這幫人做大了,西域使者送不到地方暫且不論,恐怕大漢在西域的整個局勢都得危險了。
於是馮奉世以漢節詔令臣服大漢的各國,共同發兵征討莎車。
不得不感歎一舉漢節真是好用!
馮奉世持節振臂一呼,呼啦啦從西域南北各國招來了一萬五千士兵。砍瓜切菜般擺平了莎車國。呼屠徵城破自殺,馮奉世借用了一下他的腦袋,打包送到長安去了,然後改立前莎車王的一個侄子為莎車王。
隨後馮奉世又趁勢把其他幾個背叛的小國也一鍋燴了,這下子馮奉世可謂威震西域!
消息傳到長安,宣帝對韓增是讚賞有加:“賀將軍所舉得其人!”
馮奉世可沒有功夫待在莎車繼續震別人玩,他來西域的正職回訪大宛還沒有辦完呢。於是接著往西到了大宛。
當然,馮奉世路上順手滅了莎車王的事情跑得比馮奉世快,大宛王也聽說了馮奉世的英雄事跡。所以對他區別對待,恭敬有加。
大宛以出名馬著稱,有漢使來了,當然給漢朝皇帝捎一匹好馬過去。這次也不例外,大宛王這次進獻的是一匹叫作象龍的馬。
一聽這個名字就很霸道。
馬到了長安。宣帝一看喜歡得不得了。再加上馮奉世平息莎車叛亂的功勞,宣帝就讓大臣們商量一下,張羅著給馮奉世封個侯什麼的。
丞相丙吉、前將軍韓增等人都說,馮奉世出使在外,能夠根據形勢果斷出兵安定國家邊區局勢。雖然有不務正業加矯旨的嫌疑,但是功勞很大,應該封侯。
馮奉世心裏這個高興啊,眼看著就要成為馮侯爺了。
這時候反對派說話了。其實都不能稱之為反對派,應該是反對者。因為反對的人隻有少府蕭望之一個人。
蕭望之反對的理由如下:
皇上是派你去做使臣的,正活沒完成呢就違命擅自用皇帝的名義調動軍隊。雖然功勞是有的,但是這個頭不能開啊。否則以後出使西域的漢使以馮奉世為榜樣,有事沒事都征調西域的軍隊給自己建功立業,必然導致漢朝在西域地區多生事端,於國不利,所以不適宜給馮奉世封侯。
宣帝一邊聽一邊點頭,等蕭望之的話說完了,馮奉世眼看到手的侯爺也就沒了。當然,侯可以不封,官還是照升的。馮奉世晉升為光祿大夫兼水衡都尉了。也還算不錯。
不過蕭望之還真言中了。幾十年後,的確有另外一個漢家英雄采用馮奉世的方式在西域又成就了一把功業。準確地說,是曠世奇功。
剛才說什麼來著,葫蘆和瓢對吧。莎車這個葫蘆剛下去,那邊車師瓢又出來了。
如前一章所述,車師是匈奴右部與西域的連接通道,斬斷了車師這條路,匈奴人想進入西域就得廢功夫了。當然也有辦法,就是給馬安上翅膀,飛過去。
也許你覺得匈奴人是短根筋,烏貴受到鄭吉攻擊的時候,他們不派援兵。現在人家漢朝把地方占下來了,他們著急了,準備來打了。
但是匈奴人其實也有苦衷。一來是烏貴第一次求救的時候,壺衍鞮單於剛掛沒多久,虛閭權渠單於初登王位,一大堆亂七八糟的事情要處理;
二來是匈奴被漢朝五將軍以及周邊的烏孫等征伐之後損失很大,再加上連年的自然災害,實在是緩不過來勁。
以上原因導致匈奴一時沒有顧得上車師,等回過神來了,漢軍大旗已經插上車師城頭了。
於是虛閭權渠單於亡羊補牢,元康二年(前64年)的時候派騎兵來襲擊漢朝的屯田車師的部隊,想要奪回車師的控製權。
但是天不助匈奴。匈奴人還沒出發,就有匈奴投誠者向鄭吉報告了單於要奪取車師的想法。
鄭吉急忙把自己的老底渠犁的剩下的人都派到車師去。可是全部加起來也就一千五百人,自然是無法抵擋匈奴的大隊騎兵。不幾天就讓匈奴全部趕到車師城裏麵被裏三層,外三層地圍了起來。
野戰匈奴在行。攻城,他們可沒有那麼兩下子,也不能騎著馬往城牆上撞。更何況守城的是鄭吉。
圍城後眼看怎麼也打不下來,匈奴將領專門跑到城門下明確地跟鄭吉說:“車師是單於的必爭之地,漢軍不能在這裏屯田!”語氣是相當克製和禮貌地,決心是堅定和明確地:匈奴不會放棄車師。
圍了不幾天,匈奴就撤兵了。然後過一段就集聚力量過來打一下,頗有一副不拿下車師誓不罷休的樣子。
這邊鄭吉可苦了,隔幾天被匈奴騷擾一下,所以他隻能在車師城內固守,不敢回渠犁。
鄭吉自然也知道車師的重要性,被多次圍困在車師城中的他上書給宣帝說車師這邊屯田的人太少,渠犁離得又太遠,不好救援。問宣帝要人增加車師的屯田兵力。
宣帝還是喜歡發揮集體的力量。於是讓大臣們討論應該怎麼解決。有說要趁匈奴虛弱攻打其西部使其不能騷擾西域的主戰派,也有說車師太遠離匈奴又近,勞師遠征代價太大的主放棄派。
宣帝權衡再三後,決定暫時放棄車師屯田。
但是鄭吉等人還是要救的。昭帝命令常惠率領張掖、酒泉的騎兵出塞千餘裏到達車師北邊。宣帝告訴常惠說不用真打,把鄭吉那幫人接出來就行了。
果然,匈奴騎兵看到漢軍大部騎兵開了過來,並不願意與漢軍正麵衝突,就自覺地撤退了。
鄭吉這才帶著他的民兵全身而退,回到渠犁。
烏貴跑到了烏孫,烏孫國覺得丫應該還有利用價值,就上書宣帝說想把他留在烏孫,以後想從西道進攻匈奴的話,烏貴可以當個通行證外加向導。
漢宣帝批準了烏孫的建議。然後將車師國全體臣民全部遷移到渠犁,召回了那個跑到外公焉耆王那裏避難的前車師太子軍宿,立他為新的車師王。
新車師王軍宿同學這下可高興了,搬到了渠犁,離匈奴遠了,離漢朝近了。自己又是漢朝親自扶植的,眼皮子底下就有漢朝的屯田軍給撐腰。這以後的生活還不比蜜甜啊,於是死心塌地跟漢朝混了。
烏貴下場也不錯,在宣帝元康四年的時候,宣帝特意把他從烏孫接到漢朝。讓他和老婆孩子團聚,並賜予宅第。皆大歡喜。
除了鄭吉。
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奪來的戰略要地車師,就這樣被輕易放棄了。難免會覺得心有不甘。但是沒有辦法,以當時的形勢,漢朝要保住車師確實需要花費很大的代價。不是車師不重要,隻是要付出的代價太大。
匈奴與漢朝的爭奪車師的第二階段結束。匈奴保住了車師這條通往西域的戰略通道,這一回合,匈奴應該算是完勝。
然而,這種局麵,不久後終將被打破。車師乃至整個西域的爭奪,將以漢朝的全麵獲勝而結束。
奪得車師以後,匈奴安靜了一段時間。但是漢朝沒閑著,如第四節所述,宣帝元康四年羌族開始叛亂,老將趙充國以最小的代價用了近兩年時間在宣帝神爵二年(前60年)夏平定了這場叛亂。
所謂一波剛平,一波又起。漢朝這邊事情就是一件接一件。
神爵二年,趙充國從西羌班師回漢朝後不久。匈奴就聚集十餘萬騎兵,擺出大舉南侵之勢。但是匈奴有人投降漢朝,漢朝獲悉了匈奴南下的意圖。
得到消息後,漢朝迅速做出反應。派遣趙充國統帥四萬餘騎兵,駐屯於北部邊境九郡以備匈奴。分別是:五原、朔方、雲中、代郡、雁門、定襄、右北平、上穀、漁陽。
匈奴打探到漢朝邊防已經做好準備,正好虛閭權渠單於又得病吐血(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說對方將領是趙充國給嚇的),於是就退兵了。
虛閭權渠單於臉皮也夠厚,一看沒有偷襲成。回頭就派人到漢朝來請求和親,可惜他陽壽已到,還沒有等到漢朝的回信就死了。
前麵提到過,地節二年虛閭權渠單於繼位的時候,把原單於的老婆顓渠閼氏給廢了,另立了大閼氏。
顓渠閼氏自然是很鬱悶,地位沒了,男人也沒了。一肚子怨氣沒人傾訴,還得天天獨守空氈房。估計她那時候天天都在向昆侖神禱告:“賜我一個精壯的男人吧!”
祈禱管用了。
恰好那會匈奴右賢王屠耆堂來拜會新單於,顓渠閼氏一下就看上了這個男人。於是略施手段將其擒拿到手。
自此天天如膠似漆,恰如新婚,好不快活。
可惜好景不長。
屠耆堂拜會完新單於,並不能在單於王庭久留。不久就打道回府,回到了他的封地。顓渠閼氏是千舍不得、萬舍不得也沒有辦法。隻好天天盼著屠耆堂什麼時候再來單於王庭。
兩人就這麼牛郎織女般地過了九年,看來還是有真感情地。
就這樣一直到神爵二年,屠耆堂又一次來參加龍城大會。兩位匈奴籍的牛郎織女一番甜蜜自是不用多說。龍城會了,屠耆堂像往年一樣,又準備收拾東西回家時。
沒想到,顓渠閼氏攔住了他,悄悄地告訴他說:“那個殺千刀的(虛閭權渠單於)現在病很重,你先不要走;要是機緣好的話,沒準能當上單於!”
有如此好事,屠耆堂自然是趕也不走了。也是該當屠耆堂走運,沒幾天虛閭權渠單於就病死了。
匈奴郝宿王刑未央派人去通知儲君,人還沒有到。屠耆堂就在顓渠閼氏和其弟左大將且渠都隆奇商的擁戴下立為單於,即握衍朐單於。顓渠閼氏也得以再次成為匈奴的第一夫人。
屠耆堂和顓渠閼氏美夢成真,對匈奴來說,卻是噩夢肇始。
握衍朐單於繼位以後,對漢朝立刻示好,派其弟入漢朝請求和親。對內卻凶相畢露,先是殺死了一批虛閭權渠單於的近臣,重用顓渠閼氏的弟弟都隆奇。然後又將虛閭權渠單於的子弟近親罷免,全部用自己的子弟代替。
迫於壓力,虛閭權渠單於的兒子稽侯狦(音同刪)怕被屠耆堂把自己做成烤肉,就去投奔他的嶽父烏禪幕。這個烏禪幕,他有個妹夫,是匈奴的日逐王先賢禪。
握衍朐單於繼位後,先賢禪是感覺自己日子愈發艱難。要說起先賢禪,還是有點故事。
大家還記得狐鹿姑單於嗎?狐鹿姑單於的爹且鞮侯單於有兩個兒子,長子為左賢王(也就是後來的狐鹿姑單於),次子為左大將。
且鞮侯單於死了之後,言明要傳位給大兒子左賢王。但是哥哥左賢王因為有事情沒有及時趕到單於王庭。匈奴貴族們一商量,害怕夜長夢多,於是改立弟弟左大將為單於。
還在趕往單於王庭路上的哥哥左賢王聽說了這件事情,怕去了王庭小命不保,就轉身往回走想要回到自己的封地去。
沒想到弟弟左大將是個很仁義的人,專門派人把他哥哥左賢王接了回來,說要把單於之位讓給他哥哥。
哥哥左賢王大為感動,於是也講起了手足之情,推辭說自己身體不好。左大將看來是死心要讓位,說你要是不幸在王位上死了,再傳給我。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左賢王也不好再推辭。
於是左賢王繼位為狐鹿姑單於,將其弟封為新的左賢王(儲君)。結果老天爺可能是要考驗狐鹿姑單於。說自己身體不好的狐鹿姑單於沒事,他那仁義的剛當上左賢王的弟弟沒幾年倒是給病死了。
按說狐鹿姑單於當初答應要傳位給他弟弟,現在他弟弟死了,狐鹿姑單於要是夠誠意,應當將他弟弟的兒子立為左賢王。
可惜狐鹿姑單於顯然是不夠誠意,他把自己的兒子立為左賢王,而將弟弟的兒子先賢禪立為日逐王。
這樣一來,匈奴人都挺為日逐王先賢禪鳴不平,認為他應當繼單於位。
日逐王本和右賢王屠耆堂的封地都在王庭的西邊,離得挺近。平時難免有點磕磕碰碰,所以素來不和。
誰知道屠耆堂走了桃花狗屎運,當上了單於。日逐王這心裏就犯嘀咕了,你說要是別人當單於也就罷了,這個冤家當上了單於,以後還能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嗎?
權衡再三,日逐王決定炒了匈奴單於這個老板,跳槽去歸順漢朝。
心動立刻行動,日逐王即刻派出心腹去和鄭吉聯係歸降事宜,約定某年某月某日在某某地點向鄭吉投降。
鄭吉做夢也沒有想到天上會往下掉這麼大的純肉餡餅(還是直接砸在自己腦袋上),滿口答應,並立刻就開始著手準備迎接日逐王歸降的事情。
鄭吉手下還是有人向鄭吉表示了擔心:“我們總共也就這麼幾千號人,日逐王有精銳騎兵上萬人。這個某年某月某日,怎麼看都像個口袋,萬一有詐…”
漢朝軍官的擔心還是有道理的,萬一有詐,就真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了。
鄭吉首先給下屬分析了一下當前的形勢,首先漢朝日盛而匈奴日衰;握衍朐單於繼位以後日逐王的位置很尷尬,處境艱難;日逐王之所以會指定地點,主要是試探我們的誠意,他比我們對投降的事情應當是更加謹慎因而也更有疑心的;這件事情關乎國家大義,不可錯失良機!
當然,準備還是要做充分的,鄭吉不會天真到隻帶三兩千人去受降人家萬把號人。他從渠犁、龜茲等國共調集五萬餘人去迎接歸降的日逐王。
日逐王看到鄭吉親自來迎接,十分高興,頓時疑竇全無。受降很順利地結束了。日逐王所帶來歸降的共有匈奴精壯一萬二千人(不包括家屬),其中包括大小部落首領十二個。
隨後,鄭吉帶領著歸降的日逐王人眾來到長安。當然,路上肯定有不少人改變心意,又不想投降的,鄭吉都派人將其追殺。
所以說,做人要有原則,所謂君子一諾千金,搖擺反複的,必是小人。
日逐王來降,宣帝龍顏大悅,封日逐王為歸德侯。
因為在下在前一章提到過,匈奴對西域的控製是假手日逐王而實現的。而我們的先賢禪同誌,除了日逐王這個職位以外,還兼任著一個職務---僮仆都尉(忘了的同誌溫習一下上章匈奴的那一節)。
日逐王的封地在匈奴的西南側,是匈奴領地中最接近西域的。日逐王的投降,宣告著漢朝和匈奴在西域的爭奪戰以漢朝的全麵獲勝而告終,匈奴從此再無力染指西域地方,並撤消僮仆都尉一職。
隨著日逐王的投降,漢朝輕而易舉地再次拿下了車師國。這次,是牢牢地攥在了手裏。
而漢家英雄鄭吉,因為破車師國、降日逐王威震西域。至此,鄭吉在控製了經鄯善、於闐、莎車可直接西出蔥嶺至大宛國的西域南路諸國之後,又得以兼管出鄯善、經車師、烏孫到達康居國的西域北路。
鄭吉也因為平定西域立下汗馬功勞,被宣帝詔封為安遠侯。同時,在詔書中宣帝還給了鄭吉一個新頭銜:都護西域騎都尉。
它的另外一種稱謂更為人們所熟知:西域都護。
西域都護的任命,標誌著漢朝對西域統治的正式確立。
史書稱:漢之號令班西域矣,始自張騫而成於鄭吉。
鄭吉,作為漢朝曆史上第一任西域都護永載史冊。
鄭吉在距離其西域軍事基地渠犁三百餘裏的烏壘城(今新疆輪台東北)設立西域都護府。需要說明的是,都護手底下是有一整套行政機構的,也就是西域都護府。
西域都護及西域都護府的職責是受命督查西域各國動靜,調解國家糾紛,安撫或者誅伐叛亂等等。
提醒一句,這一年是漢宣帝神爵二年,西元前60年。
以後碰到有人挑釁新疆歸屬問題,我們可以不再空洞地說新疆自古以來就是中國的領土;取而代之,我們可以把這樣一句話硬邦邦砸到這些人臉上---新疆從西元前60年,就已經正式納入我華夏版圖!
日逐王投降漢朝的消息傳來,握衍朐單於暴怒。然而他憤怒的小火苗燒得再旺,也於事無補。
盛怒之下他做了兩件事情,一是立了他的堂弟薄胥堂為日逐王(空有其名,地方都沒了);其次就是在神爵三年(前59年)的時候把先賢禪的兩個弟弟抓來準備殺了出口惡氣。
前麵提到過的先賢禪的姐夫烏禪幕自然要給自己的兩個小舅子求情,但是握衍朐單於沒有給他這個麵子,還是把他的兩個小舅子給剁了。烏禪幕和握衍朐單於的梁子算是結下了。
不久後,匈奴的一個部落首領左奧王死了。握衍朐單於沒有跟左奧部的人打招呼就把自己的小兒子立為左奧王。奧部落貴族們於是很不爽,他們共同擁立了前左奧王之子為王,舉部東遷。
那意思很明顯,不和你握衍朐單於一起玩了。
握衍朐單於派數萬騎兵追殺奧部未果,自己反倒損兵折將。
至此,匈奴分崩離析的大幕緩緩拉開。
由於握衍朐單於暴虐凶殘,沒事喜歡剁人家腦袋玩。再加上他身邊的左賢王等人不斷向他盡讒言誣陷匈奴左部的貴族,所以匈奴左部的首領們人心惶惶,怨言很大。不知道哪天自己可能就被人從背後捅一刀子,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越怕事,越來事。偏偏烏桓就來襲擊了匈奴左部的姑夕王,擄走了不少匈奴人。握衍朐單於聞訊大怒。姑夕王生單於降罪下來,自己小命就沒了。
據說人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會迸發出異於平常的潛力。這次姑夕王就靈光一現,他主動去聯係烏禪幕及東部地區貴族要立稽侯狦為單於給大家某條生路。
也是握衍朐單於太失人心,姑夕王的提議立刻被接受。他們共同擁立虛閭權渠單於之子稽侯狦為呼韓邪單於,然後大家共出兵近四萬餘人,向西討伐握衍朐單於。
人家都打上門來了,握衍朐單於自然要兵來將擋。兩彪人馬在姑且水(今蒙古烏蘭巴托東南)相遇。
結果還沒打,握衍朐單於的兵馬就四散而逃。
握衍朐單於趕忙開始搬救兵,所謂打虎親兄弟。他先派人通知他的弟弟右賢王說:“匈奴其他人都來打我,兄弟肯來救哥哥一命否?”
右賢王回複說:“你不懂得珍惜人心,屠殺兄弟和貴族,你自生自滅吧,別想把我拖下水!”
所謂士可殺不可辱,握衍朐單於聞言憤恨不已,還真就自我了結了。他的小舅子左大且渠都隆奇也成了孤家寡人,逃到到右賢王那邊避難。其原部落的匈奴人都投降了呼韓邪單於。
呼韓邪單於來到單於王庭,對擁立他的左部貴人一番安撫:兄弟們的恩情我不會忘記地,現在各回各家各找各媽去吧。
呼韓邪單於繼位不久,就派人尋找到了他在民間的哥哥呼屠吾斯立為左穀蠡王。
不過呼韓邪單於要是知道他哥哥來了以後做的事情,估計就不會把他招來當左穀蠡王,而是直接招他來讓他去見閻羅王了。
呼韓邪雖然當上了單於,但是地位還很不穩固。第一個對頭就是握衍朐單於的弟弟右賢王。呼韓邪派人去策反煽動右賢王屬下的貴族,想讓他們把其右賢王給做了,未果。
不久,都隆奇與右賢王看著呼韓邪有漸漸做大的跡象。一商量說,你們能立單於,我們不能立是怎的?
於是他們倆共同擁立日逐王薄胥堂為屠耆單於,也發兵數萬向東進攻呼韓邪單於。
這次輪到呼韓邪單於的軍隊敗逃了。
屠耆單於打贏了之後,並沒有留在王庭。而是返回其封地,立其長子都塗吾西為左穀蠡王,小兒子姑瞀樓頭為右穀蠡王,並命二人留居單於王庭。
這一年是宣帝神爵四年(前58年),匈奴帝國出現了兩個單於,呼韓邪單於控製著匈奴左部(即匈奴的東部地區),而屠耆單於的根據地則在匈奴右部(匈奴的西部地區)。
兩個單於不算多,至少跟下一年宣帝五鳳元年(前57年)比,實在不算多。
次年秋,屠耆單於派先賢撣的哥哥右奧王與烏藉都尉各率二萬騎兵屯駐於東部地區,以防備呼韓邪單於來襲。
也是匈奴該著衰落了,都已經分裂成兩半了,還有人搞內部傾軋。
匈奴西部的呼揭王前來與唯犁當戶合謀陷害右賢王,說右賢王有意自立為單於。
這種風聲鶴唳的時候,屠耆單於對於這種事情當然是萬分緊張,立刻殺了右賢王父子。等後來回過味來了一查,發現右賢王被冤枉了。於是反過手又把唯犁當戶處死。
呼揭王一看害怕了,轉身就跑。尋思說你有什麼了不起,單於之位也不合法!事已至此,我也當把單於玩玩。於是呼揭王自立為呼揭單於。
屯兵防禦呼韓邪的右奧王聽說呼揭王自立單於,心說什麼阿貓阿狗都能當單於啊,我也來當把看看,於是他自立為車犁單於。
一,二,三,四。好嘛,夠一桌麻將了。
這還沒完。跟右奧王一起屯兵的烏藉都尉也不甘人後,自立為烏藉單於。
五個人,一個籃球隊陣容湊全了。
這三個自立單於的都是屠耆單於的部下。屠耆單於一看,你們這群人跟著瞎湊什麼熱鬧?
屠耆單於自己領兵向東攻擊車犁單於;派都隆奇去攻擊擊烏藉單於。
烏藉、車犁單於那點人明顯不夠人家揍的。兩位都被打敗向西北落荒而逃,與呼揭單於兵合兵一處,總共有四萬騎兵。
烏藉和呼揭大約都想明白了,戴了單於的頭銜並不代表你就有單於的實力,而且還容易遭人打。所以他們倆都去單於之號,共同輔佐車犁單於。
現在剩下的單於隻夠玩鬥地主了。
屠耆單於說你們還沒完了?於是重新部署,呼韓邪還是第一威脅,所以增派派左大將、都尉率領騎兵四萬分別屯駐於東部防備呼韓邪。他自己則親自率兵四萬進攻車犁單於。
車犁單於接著敗,沒打幾下就帶著烏藉和呼揭二位難兄難弟向更西北逃去。真不知道他這個單於當得有什麼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