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魄篇 冰魄(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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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從記事起,她有著與生俱來對愛的渴望,不論是親情友情還是愛情,她都是用盡全力爭取。透支愛的女子就像是拒絕學步的孩子,然,不得不在愛消逝的瞬間逼迫自己
試著去學會奔跑。
千山暮雪,落日的黃昏,她靜靜的欣賞著日沒湖上那輪慘淡的落日,永遠不夠金黃的色澤,反射在積雪上恰是碎裂一地的心情。她緩慢的仰起頭,默默的注視著明滅不
定的雪色,在日光的照耀下,它們是可以煥發出迷人光澤,雪不醉人人自醉!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她就厭棄了五光十色光怪陸離的世界,惟獨留下殘軀守侯這片幾十年不
變的風景和顏色。
她不純粹,她了解自己,她的心地比誰都陰暗無光,落日能夠投注在雪原上,可是陽光卻一刻也沒有在她的心間佇足過。
她愛過,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她都有愛過一些,也許這就是她浮生若夢的世界裏唯一的真實,最後她卻隻遺留下對世界的“不可原諒”,於是她用幾近自虐的方式,
獨自導演著自己的生命。
她是淨沉穀的穀主沈星舒,在來漠河之前她是轟動晉北一時的神農教教主的小弟子。他的師父沈希夷更被尊為神農在世,因為他在藥草醫理方麵的研究獨領風騷,令很
多醫學大家自歎弗如。身為他的弟子,她是欣喜的,她不能想象在自己被人遺棄時能夠遇見師父並拜在神農門下的幸運,所以衝著這份得來不易她的醫術竟然也有師父的七
成功底,沈希夷為小徒弟感到驕傲。同時不忘提點大徒弟沈星淩要用功點,她們兩人都是沈希夷收留的無父無母的孤兒,也是神農教最有希望繼任下一任教主的人選。
沈星舒主攻醫術,沈星淩卻對武學情有獨衷,她們分別繼承了沈希夷的武學和醫術。於是沈希夷放心的將神農教交給師姐妹倆,雲遊四海去了。而仗著一身的武藝本領
,沈星淩也經常在江湖上走動。所以神農教就隻剩一般的教眾和沈星舒,本來神農教也不是什麼可怕的組織,相反它的名聲相當的好,它是救死扶傷,專門為一些沒有錢看
病的百姓出盡心力的組織。
每日裏她都要親自的檢查病人的恢複情況,由於神農教地處偏僻,星舒甚至有出門就疹的習慣,反正她年輕,有的是精力,她也不吝嗇自己的才學,有人請教必悉數相
告,晉北一帶都親切的稱她為“舒神醫”,出於對她的敬重和愛戴。相反她的師姐沈星淩就不怎麼出名,隻是零星的聽聞她懲過奸除過惡,遇見意中人之後就沒有了蹤影,
她和師姐的人生觀不同,雖然她們一起長大一起學習,可是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星淩常說人世苦短,生死一刹,要多留心自己喜歡的事物,因為錯過一個就少一個,她
不想遺憾,她想不悔,她想無恨。流芳千古,永垂不朽,都是些是不真實的東西,它們不能與幸福和快樂掛鉤。
也許這同沈希夷教導徒弟的方式有關,他從不強迫她們去學她們不想學的東西,也不用神農教條條框框的教規規範她們,他給予她們充足的空間去探求內心所需。
一日,沈星舒外出歸來,在穀口發現一個奄奄一息的年輕人,醫者父母心,她二話不說,吩咐教徒將病人抬入穀中救治,問都沒有問來曆,也許她是想問的,不過對方
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多磨蹭一分,情況就越危險,她沒有猶豫的救下了他,對醫者來說沒有不該救的人。
她讓他脫離了險境,她讓他恢複如初的健壯。她也知道他的名姓,他叫於冶陽,是一個江湖小幫派的頭目,她沒有介意,身份在情人眼裏是可以縮成極細的一線甚至忽
略不計。她發現自己已經不能自拔的喜歡上他,就鼓足勇氣去表白,然,他拒絕了,他沒有說明原因,隻說他不夠好,不能耽誤了她。她並沒有死心,反正君未娶女未嫁。
本以為自己一定是堅持到最後的那一個,當看到師姐星淩的一刻,她就死心了,原來他就是星淩的意中人,就是她在遇到危急的時候讓於冶陽回神農教求救,試問有幾
個女人可以在生死關頭將生的希望留給對方,自己從容赴死的?所以在星淩高貴的愛情麵前她退縮了,她祝福她!
事情遠遠沒有想象的簡單,其中的千絲萬縷也是她最後才領悟的。在男人的心目中除了女人還有權勢,她不會懷疑於冶陽那樣的男子會與眾不同。
血色是可以將原本遲鈍蒙昧的心洗淨,在神農教被滅門的時候,幾百個教眾屍堆如山的時候她們都清醒了,明白於冶陽令人神往的背麵是怎樣的令人憎惡,他是帶著目
的接近她們的,雖然他可能很愛星淩,在滅教的時候寧可犧牲無辜也不想讓星淩受傷,可是他更加迷戀權勢,在逍遙島許諾說給他別人所沒有的優厚待遇之後,他將屠刀伸
向沒有多大抵抗能力的神農教。
沈星舒是逍遙島要的人,因為她繼承的醫術是逍遙島流傳出來的,在一個霸氣的少年麵前,她堅決地拒絕接受羅刹令。
“我是鬱君昊,新任天音海閣的閣主,請你接受羅刹令為逍遙島效力。”她看見少年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其實他的年紀比她大不了多少,可是卻有那份威信要她臣服。
她怎麼允許自己變成劊子手?她寧死不屈。
“你會付出代價的。”他威脅道,她絲毫不理會,這些年來生老病死她見過太多了,他威脅不了她,頂多賠上她的性命。
看著蒼茫一片的冰天雪地,空洞洞的世界裏原本鮮活的演繹被無聲的掩埋,留下的惟有一地深入骨髓的寒。沈星舒回憶著往昔歲月,她以為會永遠冰封的往事,卻在雪
意幽邃的黃昏不經意間又憶起。
鬱君昊果然說到做到,他讓他們付出的代價是如此的高昂——於冶陽的背叛。有誰能說出被最深愛最依戀的人背叛,是怎樣的一種滋味?原來這世界上的一切一切就是
為了將你的心趕盡殺絕!她頓悟,卻無力的任由叫命運的東西擺布著自己。
此時的沈星淩表現出來的果敢令她吃驚,她從刀林劍雨中救她出來,又鼓勵她好好的生存下去,原本以為會被摧毀的是她,沒有想到她比她來得堅強,她暗自佩服師姐
的魄力。
後來呢,沈星淩代替她作為十二宮殺手之一前往逍遙島,她隱跡漠河以北,收養叫冰魄的孩子,然後靠這複仇的信念挨著下半生的苦痛。
其實她的手是純潔無垢的,從未殺害過生命,這也是沈星淩能說服鬱君昊改變主意的一點,同出自神農教,她的手是聖潔的,救人於疾苦之中,所以沒有殺傷力。星淩
則不同,多年來的江湖經曆磨練她的意誌,也對生命有了新的體會,鬱君昊妥協了。
不過現在她的心卻比誰都陰暗無光,她指使叫冰魄的少年去屠殺去複仇……
她隨意的揀起一片肆意飄飛的雪,晶瑩的顏色在掌心綻放開來,她學著冰魄的舉動,握緊手裏的雪花,看著它慢慢的枯萎,融化,然後沁出一攤幽藍,一滴,兩滴,濺
落在腳下。
冰,你怎麼還不回來?她數著他離去的日子。她在乎過他麼?有,但是她分不清到底是怎樣的情素。
學會等待,當等待已經成為一種習慣,她看到自己的蒼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