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飛花漫卷，裝點內堂的是有些慘淡的紅，潛伏在空氣裏流動著的是一片片飛花的幻影，掬捧時卻是空若無物。虛、浮，然而並不是幻景，而是心境。我強迫自己睜著眼睛迎接迫在眉睫的危險，可是我的手上空空，並沒有利物可以與之相抗衡，我流露出從未有過的軟弱，是因為突然出現的神秘的錦衣公子麼？我毛躁不安，流水看在眼裏，但是他沒有伸出援手，他呆立一旁，我站在強光中，躲避不及。我才知道我是多麼的需要得到肯定，需要別人來給我冠名，不論是惡名還是美名。但是空間突然變得鴉雀無聲，莽莽天地間我一個人孤獨的行走，我是那麼的想呼朋引伴，喚來的卻是始終的形單影支。有人嗤笑，有人鄙夷，更有人不屑，一張張橫空的嘴臉，覆蓋而下，淹沒我蒼白無色的天空，於是苦苦支撐的堅強在瞬息崩塌。
    “你的人沒有外人宣揚的完美。”打破沉默的是錦衣公子，他甚至帶著一絲笑意定定的看著我，我迎上他的目光，驚訝於他眼底殘留著和我一樣的落寞以及深邃的孤獨。原來世間竟然是有很多孤獨跋涉的影子，雖然他們都有實體，可是他們孤獨的憂傷足以將他們帶進黑暗中，然後當他們適應在黑暗中行走以後就會更加的變本加厲，拉更多人和自己同路，而不是同道，他們是不會有同道的，他們都是孤獨的影子。
    “你是誰？”我耐住性子問他。也許在勁敵麵前不能有絲毫的懈怠，然，我腦子裏想問的就隻有這麼一個問題，不多不少，就一個。
    “我是白羊宮使夜神，十二宮殺手之一。”他波瀾不驚的語詞裏隱藏的信息卻足以令我動容，他是十二宮殺手？那是遠在逍遙島的一個組織，關於種種我是有耳聞的，雖然不是很清楚，不過慕容家的武學典籍裏略微的提到過。慕容家？哈，我有什麼資格代表慕容家？
    見我不答，他又說了一句，“你叫我子晟也可以。”他並非天生難以企及的人，近距離的接觸我領悟到了這點，然，骨髓裏深深的驕傲讓我在他麵前必須昂首，我並不會輸給他！
    他眼睛裏有讚許的光，“這樣才對，江南第一劍慕容冰涯的妹妹，慕容冰玉從來就不是池中之物，不是麼？”他饒有興致的對我層層剖析，抽絲剝繭。流水一直在看我的舉動，他沒有發表任何的言論，縱是他心中有萬千疑問。而蘇卿遊隱而不發，他在待勢而動，他相當的食時務，或許早就聞出其間的蹊蹺。
    “是不是需要先解決閑雜人等呀，慕容小姐？”他等待不及了吧。
    “你的琴音很美。”我說出了無關痛癢的一句話，我在拖延時間，並不是想救人，是想進一步看清他所謀何事。他眼裏的光芒耀如日月，片刻不離我的周身，在他眼裏我看到了自己清晰的影象——煙顰的雙眉細若柳條，玲瓏小巧的鼻子，霧籠的眼眸，絳珠色的薄唇豔若天邊的晚霞，隻是嘴角的線條太倔強，將原本詩化的氣質打碎。我就是這樣站在他眼皮底下，讓他看個夠，看個透！我沒有被審視的不悅，相反，我們在較量誰先妥協或者是誰先動手。
    “卿本佳人，奈何……！”他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下去，我知道他未語的斷句裏所隱喻的字詞，他在為我惋惜麼？要是是，我還真的很感激他的，長久以來從沒有人肯定過我的存在，就連冰涯哥哥，也有意無意裏透著對我的不屑。難道一個女子的優秀就必須惹來非議麼？從小，習武練劍是不允許的，鑽研經史太深，會被強迫去讀《女史》、《烈女》之類教導女子三從四德的書籍，才不管說慕容家是武林世家，應該以武為主。因為我是女子，所以培養的對象是哥哥冰涯不是妹妹冰玉，什麼，小姑娘不樂意，反了反了，女子無才便是德，將來可怎麼嫁入人家當好賢妻良母。也許是強製導致的叛逆，小時候的我倔強的要命，甚至在三更半夜躲進藏經閣不倦苦讀，一邊威脅丫鬟不許聲張，當然，是要她見識些手段的，否則，丫鬟還以為我在威脅她，我將後花園裏困在籠子裏的鬥獸獅子的舌頭悄悄的扔進丫鬟的肚兜裏，她嚇得花容失色，從此寡言少語，對我也是唯唯諾諾，言聽計從。
    氣氛就僵持不定，好在他也沒有勉強我什麼，任由我沉浸在回憶裏，我以為此生再也不會有人能夠扣開我的心扉，然，在白羊使麵前，我卻脆弱了……
    血色，本來也不是我所歡喜的，無奈，踏入江湖的第一步就是你要對鮮血習以為常，不害怕，不躲避……
    七歲，偷學劍術；十歲，遠行試劍；十三歲，馭劍殺人；十四歲，忍受冷眼嘲笑；十五歲，血雨腥風；十六歲，笑傲江湖；十七歲，手刃同胞……
    “女娃子，晦氣，去、去、去！學什麼劍！”
    “不要任性了，女孩子應該在家裏好好呆著，將來等著嫁人，混什麼江湖。可笑！”
    “女人？你們竟然輸給一個弱質女流，他媽的，不用管什麼規矩，給我絞殺了她，呦，還長得不錯，先給我製服了，先奸後殺也不會有人說什麼……”
    “左手拿劍？這小子擺明不將我們放眼裏，先把他的皮給我剝了，他的眼睛幹嗎老是閉著的，嗷……原來……你……是……女人……”
    “冰玉，原來你就是笑傲，為什麼？你要將慕容家置於何地？好，到如今多說無用，拔劍，我要為慕容家清理門戶……”
    …………
    我摒住呼吸，回味走過的旅程，此時的凶險我也不是沒有提防，不過，我可是笑傲，連手足同胞都會誅殺的笑傲！
    我抬起右手，氣流隨著我的揮舞，凝結。軒轅琴淩空飛入我懷裏，我不會再舉手無措，內堂一時間淒風苦雨密布。
    “他說的沒有錯，冰玉，你果然不是普通的女子。”流水許久說出一句話，我毫不吃驚。流水又顯現出我初見他時的憂鬱，他看我的眼神總是別有深意，是憐憫？是同情？還是悲哀？
    “我原先隻是懷疑，冰涯告訴我他的懷疑的時候，我不相信一個小女子有那麼大的能耐，直到見到你，有一段時間我是否認你就是笑傲這一說法。”他娓娓道來。
    “看得出你在很精心的布局，那麼你又怎麼相信我就是笑傲了？僅憑一個外人？白羊使的片麵一詞？”我反問。
    “不是，是你喜歡蘇卿憐這點讓我看出破綻。她是什麼樣的人我比誰都清楚，她喜歡的人，我不得不另眼相待。我不了解你，但是我了解她，她很會看人，也許你沒有見識過她以前的可怕吧，‘血修羅’的名聲不亞於當今的‘笑傲’。”
    原來他早就看出蘇卿憐是在裝瘋賣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