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傲如劍寒似冰，笑傲的名聲就是這麼得到的。雖然是女子，雖然也會有軟弱的時刻。
    現在我的右手中指的朱砂痣又泛著猩紅，其實右手有朱砂紅的女子不是撫琴好手，而是嗜殺好手，即使一開始隻為切磋技藝。
    “你沒有劍！”白羊使提醒了我，隨即他將袖中的配劍丟給我，破風而來，破空而出，破勢而至的一把好劍。我不自在的握住它，淡然道：“笑傲沒有劍，我本身就是一把無鞘無柄的劍，笑傲殺人，隻會奪別人之劍，以彼之劍還施彼身，好讓對方死得瞑目。”
    “把我的‘銀漣’還給我。我不知道你這女人殺人還有古怪的規矩。”他反悔道。
    “可以，除非，你讓我把你的腦門劈為兩半。”
    要操縱不同的刀劍，要有不同的力道和心性。有的刀劍重如鍾鼎，有的刀劍輕如雁翎，長度，尺寸，厚薄，取質也都不相同。刀劍的血槽，鞘頭，鞘口，刀劍的把首，鐔也形樣各異。要奪得對方的兵器絕非易事，要將其斬殺在自己的兵器之下更是難上加難，不過，我熱衷於這樣刺激的較量，在千鈞之間奪得兵器又在萬分之一秒間將其斬殺，好讓他亦或她死得其所，不枉此生。是何等愜意的一件事情，然，並不是所有人都用相同的招數，否則萬人圍攻的時候，一人一人的去奪冰刃，還沒有奪盡就先氣絕。殺人，從來不用章法，所以，你也不用追問殺手用的是何派的武功。
    “小姑娘，‘銀漣’可不是很聽話哦！”他輕笑。並不著急，好象他的配劍在我身上他一點兒也不在乎，也不在乎他的性命生死就懸一線！
    “我曾經用我林家三百八十七口人和未婚妻家的兩百三十二口人的鮮血祭劍，你看不出來麼，它飲過的血比你還高呢。”他像在教導小孩子般悉心的教導我，原來手上不起眼的銀色短劍竟然有這樣的曆史。我一點兒也沒有看出來。
    那又怎樣！
    銀色的光華逆轉，快利，鋒銳，犀淩，銀漣在我手上綻放盛大劍芒，一天的白花花，銀閃閃。好把不起眼的“銀漣”，我暗自讚歎，要不是原則在先，我幾乎要愛上這把隱隱散發微光，看上去沒有多少殺傷力的神兵利刃。
    劍穩、手穩、心更穩。小試牛刀的一劍，如果對方就這麼死在我的招數之下，那我會看不起自己這麼輕易的讓他得到解脫。
    失望？不會，他沒有死，在場的每一個人都毫發無傷！隻是蘇卿遊和流水的臉色更加難看而已。
    “小姑娘，原來奪人兵器也很有趣，噥，這兩柄也給你玩！可別小看，‘流水’劍和‘揚光’劍也不遜色於‘銀漣’，不過，它們的主人不大好哦，噯，委屈了好劍……不過你不嫌棄就送你好了，我倒忘了，笑傲是不用配劍的。”他用了很足的哄小孩的口吻同我講話，好象是在哄一個少不更事的幼童。
    他並沒有將我當一個十七歲的女子看待，他更忘記了，我是笑傲！剛剛的一劍，我也是對準他而揮出的，他化解的同時有餘力去奪得另外兩人的兵器，兩個名聲響亮的高手的兵器！
    他，比我預想的還要可怕！他，比我預想的還要輕視對手，一個女性對手，或許在他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提，逗逗趣而已。
    不可饒恕！
    “咳咳，不要生氣，女人生起氣來就不好看了，尤其是你這樣又漂亮又厲害的女人。剛才是為了提醒你，那兩個人的存在，怎麼說他們可是千辛萬苦把你從家鄉請到揚州，你怎麼能不好好招待他們呢，太讓我失望了，難道笑傲看上流水了？”他的話鋒和語氣轉的好快，我的腦子都跟著他的字句在轉，沒有錯，流水和蘇卿遊是不可以原諒，但是他並不知道我從一開始就清楚流水的動機不善，我隻有將計就計的看他們設什麼局，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找點樂子也是好的。可，白羊使子晟一開始就不可原諒的侵犯到我的底線，豈能讓他逍遙！
    他們我會好好的招待，你，白羊宮使，我更要好好的款待！
    左手陡然出擊，狠狠的將“銀漣”朝子晟釘去，他也不含糊，接過自己的配劍，愛惜的一撫。他也有一瞬間的失神，嗬，因為他手上的兩柄“揚光”和“流水”劍，也讓我在驚鴻之間退還給各自的主人。
    “一起上！”我冷冷的道，俯仰之間的氣勢足以讓白羊使側目，果然他的嘴角不再有戲謔的笑意，我學他的招式學得太快了吧。
    他們一齊朝三個不同的方向遠離，速度之快令人叫絕。內堂裏空空如也，然，我左手托琴，右手融合力道的一撩，萬千雪影如劍橫空而落，尾隨著遁走人的方向，隨即，我的身影也消失在內堂。
    室外陽光明媚，空闊的鬥場上殘軀遍野，是剛剛我目睹過的飛花組織遴選殺手的現場，無一例外，全斷氣，沒有呻吟聲和叫喊聲，估計剛才就是有活口也在他們三人的到來後被斬殺了。我瞥見“銀漣”劍尖最後一滴殷紅淌下……
    很好的場所，好到剛好可以料理他們！高台上，一把軒轅琴的我傲視群劍，劍影照亮持劍者的嘴臉，不錯，片刻之後他們的身軀也會混跡在眼前這一堆茫茫屍海裏，沉沒無聲。
    柳絮似雪，紛紛揚揚，最美的飛花莫過於柳絮了，潔白無暇，纖塵不染。我幾周完美的回旋，琴音跟隨柳絮飛揚，無形和有影交彙，無形的音靈吸縛在有影的柳絮上，就這樣輕憐的撫摩，帶著毀滅的熱忱與鮮活的生命其起舞。一觸即傷，更惘論漫天飛花。
    地上的陳屍也不甘寂寞，在軒轅琴的召喚下，拖著沉重的軀體，或躺或立的懸浮在半空中，天上，是絢爛的柳絮，純白無垢，半空，是血肉模糊，肢體殘缺，死狀猙獰的屍體，地上是從容撩琴的我，和匆忙應招的須眉男子。
    我閉上眼睛，沉醉在自己完美的樂律裏，錦瑟無端，空留一柱一弦，碧血寒，香塵漫，魂歌暗。就讓我的催魂曲葬送浮光下不安的濁魂吧。
    在龐大的陣容壓迫下，白羊使首先醒悟過來，他小心的躲避著可能讓他魂飛魄散的柳絮和飛屍，一點兒也不顧及一下剛才和他並肩作戰的流水和蘇卿遊，隻見他們很吃力的背背相靠，隻防禦不反攻。無數的柳絮和飛屍還是不停的墜落，要將他們共融埋沒。我甚至可以聽到空氣裏他們艱難的喘息聲……
    笑傲是一個左手拿劍就能打敗對手的人，她的右手是用來給人留足聯想空間、留足死亡空間的。
    五月的揚州，陽光明媚，風景這邊獨好，空氣裏甚至可以聞到揚州一景的瓊花的香味，然，在死亡音符的催動下，誰也沒有閑情賞花，濃烈的血腥蓋過了沁鼻的清香，沒有人知道，揚州其實是不適合殺戮的。神聖的大明寺，秀麗的瘦西湖，長堤春柳，二十四橋……每一景都美如仙鏡，可是誰也不能否認，在飛花樓，笑傲我所經營的殺戮會比這良辰美景遜色！他們連躲帶避，劍光一出便被柳絮和飛屍吞並，他們是絕望無助的，正象幼時勢弱力單，倍受嘲笑奚落的我！現在的我可以狂笑，可以俯視，可以笑傲蒼生。
    隱隱約約，我聽到一陣低沉的歌聲——“爾儂我儂，忒煞情多，情多處，熱似火。把一快泥，捏一個你，再塑一個我，將咱兩個，一齊打破……”
    歌聲有意無意的在和琴音分庭抗禮，我蹙起眉頭，這個女人在想什麼！
    蘇卿憐素白的身影出現在“困獸場”，她腰側的翠綠腰環依舊的空靈輕無，她表情複雜的看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口中的歌聲卻沒有停歇，她在同我較量，也隻有她有些能力來破解軒轅琴的攻擊。她的歌聲隨著琴音跌宕起伏，軒轅琴的力道減弱了不少，我攜琴奮攻，不輸半分，奇怪，柳絮和飛屍一繞到她身側就自動的彈開，居然傷不到她分毫！一旁的蘇卿遊和流水見機猛攻，飛屍再次被斬落，僵硬的肢體掉落在灰白的高台上，嘣——嘣——嘣的沉悶之聲不絕於耳。隨後是紛紛灑落的柳絮，覆蓋在殘缺不全的屍體上，格外刺目。
    白羊宮使看好戲般的在邊沿叫絕：“真精彩！很精彩！相當的精彩！”我琴弦一撥一揉，先是一絲再是一線然後是一片，接著是萬段光芒，與日爭輝，狠絕的朝白養宮使滅去。
    身為一個女子，我見不得輕蔑的笑容，他比蘇卿憐的正麵對抗更不值得寬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