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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賢被廢黜的第二日,顯被冊封為太子。英王府的人開始準備搬入東宮。
    正當趙妃的屍體從宮裏運回趙氏老家的時候,卻從東都傳來讓顯前去洛陽受命太子的傳召。
    韋氏慌了,顯在城外寺廟為趙妃設了靈堂,為她守靈,根本不回少陽宮。以他現在的心情,根本不屑於去洛陽接受一個太子的受命。難道讓皇後又看見一個如同當年李賢一般萎靡而又忤逆的兒子?況且趙妃的死或多或少與皇後有些關係,顯這樣惦念趙妃,會被皇後解讀成忤逆她。
    “備馬車,去城外接太子回來。”韋氏吩咐道。
    “娘娘,太子吩咐過,不讓任何人去的。”
    “容我想想。”韋氏有些無奈。
    韋氏走到趙妃生前的房間。房間裏有些熟悉的顯的味道。顯授意下人每日打掃,如今一塵不染。
    她是正王妃,房間的裝潢自然與自己的大有不同。齊人高的花瓶,繪著山水。紫色的帷帳,金黃色的床縟。窗邊是兩張紫木坐榻,墊著羊毛毯,垂下金色的流蘇。中間隔著一茶幾,上麵放著薰香爐,細細一聞,桂花混著檀木的清香,還有一味橙花——這就是趙妃的味道。原來平日在顯身上那股迷人的香氣來自這裏,韋氏不覺有些失落。
    韋氏在裏麵轉悠著。
    “來人,備馬。”
    第二日清早。城外寺廟。
    顯一覺醒來,見韋氏正坐一旁望著自己。
    “你來做什麼,我隻想一個人靜靜。”顯不冷不熱地說。
    韋氏看著顯浮腫的雙眼,疲憊的神情,深深地吸了口氣,“昨晚,我夢見姐姐了。她教我作些早點送來,她說,殿下離不開她。”
    聽到趙妃,顯有些激動了。看見韋氏跟前的一碗銀耳粥,還有那早點,都是趙妃為自己準備的式樣。顯拿來嚐了嚐,嘴角有了一絲笑意,“真是她的手藝。”
    “她問我,為什麼你不回去陪她,把她丟在一個冷清的英王府?”韋氏幽怨地說。
    顯忙問:“她還對你說了什麼?”
    “姐姐說,她想見你,今晚會依舊等你,等你回去。”
    顯跑出房間,騎上馬,丟下韋氏,飛奔而去。
    夜晚,顯將自己獨自關在趙妃的房間,等待她的到來。
    夜深了,顯不禁有些困意。
    冷風呼呼的吹打著窗戶,撩起床邊的帷帳,顯終於知道,為什麼趙妃會怪自己把她丟在一個如此冷清的大明宮了。
    忽然,從窗外飄來一種熟悉的味道。顯忽然起身:“愛妃,是你嗎?”沒有人應答。
    顯連忙來到窗口尋覓這股氣味。不遠處,掠過一襲紫衣,在夜色中起舞。“愛妃,真的是你。”顯跑出房門,追逐著這襲紫衣。愛妃,你真的回來了。
    顯隨著紫衣來到了韋氏的房間,聽見裏麵有些聲響。更加確定趙妃就在裏麵。於是推開門。
    房間裏縈繞著如同夢囈一般的聲響,糾纏著顯的心。那聲音是從帷帳中傳來,字字分明:“真的,你看見殿下了?……什麼,姐姐,你讓我代替你,不,顯隻愛你一個……是的姐姐,我們永遠在一起……”顯聽得如此真切,踱步來到韋氏床前,掀開床帳。
    韋氏還在睡夢中,“啊,顯來了,我怎麼看不見……姐姐,你不會離開我的。”
    是趙妃。
    “不要離開我。”顯緊緊地抱住韋氏。吻著她。眼前這個身體裏麵,有著熟悉的味道,有著自己深愛著的靈魂。
    韋氏睜開眼。從未感受過顯如此激烈的愛意。他在傾盡所有的氣力表達對趙妃撕心裂肺的思念,讓人無法抗拒的激蕩。原來,在顯的心裏,有著如此刻骨銘心的情感。韋氏迎合著顯的一切,讓他知道,自己與趙妃是同樣的女人,同樣能感應到他的愛的女人。
    終於,得到了他的心。
    醒來的時候,韋氏在顯的臂彎裏。顯輕吻一下韋氏的額頭,“你是愛妃的使者,是她給我最珍貴的禮物。”
    接著,顯與韋氏來到東都受命。
    “母後,聽聞趙氏先前奉詔進宮至今已半月有餘,卻不見其回來。兒臣有些擔心,想進宮來看看。”顯似乎是在對武後興師問罪。
    “哦,前些日子哀家是傳召過趙氏入宮,叫她為哀家抄寫經書。可沒幾日就突然發病死了。哀家已經派人把遺體送回趙家老家了。怎麼,沒人跟你說嗎?對了,你現在已是太子了,什麼時候也該對韋妃有所冊封,知道嗎?”武後輕描淡寫幾句。
    顯的臉頓時漲得通紅。韋氏知道顯對趙妃的死不會這麼快就放得下,怕與皇後起了衝突,趕緊道:“姐姐一向體弱,前些日子在英王府的時候又有些犯病了。”
    皇後和韋氏聊上了。
    顯端起身邊的茶,一口吞了下去。
    稍後,顯和韋氏離開了皇後寢宮。
    韋氏這才注意到,不一會工夫,顯神情竟變的如此落寞。韋氏暗暗想,如今皇後對自己還算中意。趙妃已死,剛剛皇後的意思,就是提攜自己做太子妃,取代趙妃的位置。可趙妃畢竟是與顯一起生活了六七年的結發妻子,待自己也不錯。哎,順其自然吧。
    “原英王側妃韋氏出身良好,品行端淑,為皇室開枝散葉,冊封太子良娣。”
    東宮設良娣二人,正三品;良媛六人,正四品;承徽十人,正五品;昭訓十六人,正七品;奉儀二十四人,正九品;司閨二人,從六品;三司皆如之,掌導引紀及宮人名薄,總掌正、掌書、掌筵、掌正三人,從八品;九掌皆如之,掌文書出入、管鑰、糾察推罰。
    韋玄貞進宮見女兒。
    “太子妃,韋家有這等光景真是上天眷顧啊。如今大局已定,你也不必處處看著他人的眼色。哈哈。”
    韋氏也沒什麼笑意,隻道:“居然做到太子妃。”突然想起明崇儼之前給自己的警告。“之前明崇儼威脅女兒說隨時可能向皇後奏我一本。所以才求救爹爹。”
    韋玄貞道:“爹知道。明崇儼已經死了。而且皇後深信是李賢暗殺的,還大發雷霆。真是天助我也。女兒啊,如今皇後信任你,顯又溫和,應該太太平平沒事兒,你也少張羅些事兒,免得傳到皇後耳朵裏了。你就是性子急。等太子繼位了,還有什麼辦不到的?”
    突然就牽扯進了一條人命,韋氏不覺一陣心煩,“女兒知道了。”韋玄貞感慨:“看你不高興的樣子,想必在少陽宮的日子也不輕鬆啊。”韋氏道:“爹爹開心就好。女兒能像哥哥們那樣,為韋家作些事,也心滿意足了。我會做好的。”
    少陽宮。
    “娘娘,太醫來了。”
    帷帳中傳來韋氏的聲音:“請。”
    侍婢掀開帷帳的一角,掛在一旁。
    太醫作揖道:“微臣馬秦客為娘娘請脈。”
    聽到馬秦客的名字,韋氏頓時僵住。
    “娘娘。”馬秦客輕聲喚道。
    韋氏回過神來,隻覺得更加有氣無力了,隻道:“進來吧。”她想看看,他見著她的時候會是怎樣的表情?
    馬秦客上前三步,來到床邊,再行禮。看到韋氏,頓時眼中一片淒迷。似有千言萬語,卻隻生生地堵在喉頭,不停地顫動著。
    他臉上浮現的一切都如她所料。
    韋氏淡然一笑,伸出纖纖細手:“請脈吧。”
    秦客將手指輕輕地扣在韋氏的手腕上。
    觸手的敏感、重逢的心悸,在脈象中暴露無遺——一片紊亂。他有些失而複得的喜悅,但馬上被憂傷覆蓋。他極不情願地答複道:“恭喜娘娘,是喜脈。”
    韋氏有些笑意。轉而吩咐道:“杏兒,下去為太醫準備些糕點。”
    旁人散盡了,隻剩下他們兩人。狂風迎送入窗外雨點的濕潤,和著芳草的氣息。
    秦客合上窗。“小心著涼。”卻被濺得一身飄雨。末了,還不忘添上一句,“娘娘有孕在身,應得多加仔細些。”
    韋氏起了身,到旁的凳子坐下。理著衣裙,沒有表情,隻道:“你讓我隻等到二十歲的。”他曾經說過,會等她一輩子,卻請她隻等到二十歲。
    秦客驀地轉過身來:“是的。”說完頓了頓,“我會等的。”
    六年了。一別就是六年。再也回不去了。他是身已遠,心未動;她卻是身未動,心已遠。
    從未曾料到,會在這樣的時辰,在這宮裏重逢。
    韋氏輕歎一聲:“你的情意,我如今已承受不起。”
    “阿韋。”馬秦客變了稱呼,眼中已有淚光,似是哀求。“原諒我的離去,請允許我用一生來補償。我不請求你什麼,你可以做你的太子妃,養育你們的孩子。隻要我能偶爾看著你,知道你過得很好,已經足夠了。”
    韋氏哭笑不得,反笑道:“馬大人說笑吧。偶爾見我?莫不是詛咒我犯病吧?”
    “也是。”韋氏的婉拒讓馬秦客泄了氣。
    “娘娘,糕點來了。”杏兒進來。
    秦客頓時斂住恍惚的神情,提筆在藥方上書寫著。如同什麼事情也沒發生過。馬秦客隻道:“這是補氣益血的方子,每日三劑。娘娘已有身孕,平時應多留意飲食起居。”
    杏兒接過藥方。
    雖是字字關切,也不過是太醫份內之事。韋氏便道:“勞煩馬大人前來。杏兒,送馬大人。”馬秦客起了身,又看了看韋氏,到底還是多有不舍的。杏兒道:“馬大人請。”
    馬秦客這才走了。韋氏轉頭看著馬秦客的背影,無奈地一笑。這樣下去隻會憑添兩人的苦惱。大風又吹開窗門,亂發鞭打著韋氏的臉龐,讓人張不開眼。
    顯興致很高地來到韋氏的房間,後麵跟著李重潤。重潤剛剛學會說話,由奶娘牽著進了門,鸚鵡學舌般:“兒臣恭喜母妃。”說完跑到韋氏的身邊。
    韋氏馬上收拾起方才糾結的心情,緩緩作揖:“拜見太子。”剛準備過去抱起重潤,被顯製止道:“別亂動。”奶娘笑道:“看太子緊張的。”於是奶娘牽重潤在一旁的榻上坐下,重潤丟打著兩條白生生的腿。
    顯道:“方才與重潤在園中玩耍,就聽到太醫回報說你有了身孕。重潤嬌嗔得厲害,一個勁兒地喊弟弟,哈哈。”韋氏看著重潤,笑道:“若是添了妹妹,重潤不是要怨恨母妃了?”重潤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隻一個勁地呀呀著:“妹妹、妹妹……”
    韋氏笑。顯拍著重潤的小腦袋。重潤轉著烏黑的眼珠,鬼機靈著。韋氏感到一陣喜悅。與顯的日子是平和而又溫婉的,足以讓她淡忘馬秦客。
    睡前,杏兒呈上安生的湯藥。韋氏合衣,仰頭飲下。突然心中襲來一陣驚惶,有關馬秦客的種種總會讓人愁腸百結,終究是要有個了斷的。
    “杏兒,往後太醫請診,就不必勞煩馬太醫了。”韋氏道。
    少陽宮一如既往的平靜。顯從未因為朝政的事情煩心過,反而整日在少陽宮中閑居著。他不摒棄朝政之事,也說不上喜歡。
    煙花三月。
    櫻雨綿綿,像是灑落一地的胭脂,凝成了晶。碧草芳翠,含著雨露,嬌嫩欲滴。他們閑坐長廊,相望無言。
    她伸出瓷釉般的手臂,觸到低壓的柳枝,卻抖落了一身的水珠,如同受驚的小鳥,禁閉了雙眼。
    他悄然而止,留香的衣袖撫過她劉海遮住的額頭。
    夏至。
    空蕩蕩的大殿內,回蕩著悠悠的古琴曲。
    他們慵懶地醉臥睡榻上,旁的侍婢打著扇,解暑的冰塊上還冒著白煙,慢慢地融。
    她取過一粒飽滿的紫玉葡萄,用如同蔥根的手指細細剝開。青籽散落在桌上。
    他輕嚼慢咽。
    七月流火。
    晚飯後,漸漸退了涼。他們漫無目的地徜徉在深深的宮道中,落日的餘暉將身影拉得很長、很長。
    十月深秋。
    他端坐書案,淨心習字;她半倚屏風,配環微顫,吹奏著新學的江南小調《妝台秋思》。屋裏都是風雅的韻味。
    隆冬臘月。
    她褪下厚重的裘皮手套,暖了上好的果酒,他將滿滿的青瓷酒樽捧在手裏,隻是把玩。待她為自己也斟上一杯,才雙雙飲下。
    轉眼就是兩年。
    韋氏連續誕下兩位公主——永泰公主和長寧公主。
    不過,英子和其他宮女也為顯添了小王爺——李重福、李重俊。英子母以子貴,被冊封為太子良媛,正四品,在韋氏之下。韋氏無心與英子爭寵,她相信顯的愛始終是專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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