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陰殿。
    婉兒做了當日的打掃，回到房間休息。
    這時，有幾位公公進來。“恭喜咯。”每當上麵的人有所“賞賜”，奴才們便會先道“恭喜”的。
    婉兒不解。
    薑氏匆匆趕來，卻被攔在外麵。這時，後麵進來一位公公，端著一碗藥。隨後門就關上了。
    “不！為什麼殺我？”婉兒瞪大眼。
    “姑娘你想得太多了。不過是一碗紅花，有太醫在這兒守著呢，出不了事兒。快謝恩吧。”公公道。
    紅花？婉兒下意識地撫摸著自己的腹部。其實自己之前也想到可能就是這麼一回事，但不知該怎麼繼續下去。自己也知道現在的處境，宮裏不可能容許一個宮女誕下嬰孩的。突然用指尖使勁地抓了一把。
    公公有些不耐煩了。“都是奴才，別讓我們為難啊。宮裏的規矩，宮女要犯了這錯，除非皇上要留下，要不就賜紅花，要不就賜毒酒。賜了紅花，算是對你得恩賜了。難道要我們灌下去不成？”
    婉兒還是愣住了。跪在那裏一動不動。
    這時，幾位公公上前去，不由分說地將藥灌了下去。很快便出了門，在外麵候著。
    婉兒被丟在陰暗的屋裏，也不知怎麼辦，不可能有什麼奇跡的出現的。隻能坐在床邊，等待著。焦急的，漸漸便麻木了。
    半個時辰之後，突然覺得腹部絞痛不已。大顆大顆的眼淚湧出來，如同沸水在腹中翻滾，五髒六腑都被絞著燙著，而身上的冷汗卻洶湧而出，不一會兒就濕透了衣裙，浸著發燙的身體，簡直就是痛不欲生。婉兒捂著肚子，徑直從榻上滾了下來，外麵的公公聞聲，叫太醫進了房間。也不知在哪裏施了針，婉兒馬上就失去了知覺。
    醒來的時候，聞到淩亂的被褥間有著一股濃烈的草藥味，和著腥臭。周身癱軟無力，像是被抽了筋一般。薑氏為她取來熱水，搽了搽臉。
    娘，我想回掖庭。娘……
    終於，幾個陌生的姑姑來到婉兒的房間，見著婉兒窩在床上，其中一個姑姑便挑起眉毛，“喲，你可真是閑得發慌啊。”聲音很是刺耳。
    婉兒忙直了身子，作揖道：“見過姑姑。”
    老婦更是不悅，“看來是得教教你禮數了。見了姑姑竟然還躺在床上跟我們說話。來人，把她拖下來。”
    婉兒見著這個姑姑不好說話，想必是衝著剛剛內侍省之事來找自己麻煩的。忙下了床，跪在姑姑跟前，隻覺得腹部又被撕裂著。臉色變得慘白。薑氏扶著婉兒，對她們求情道：“她初來乍到，還望姑姑體諒。”
    “內侍省都來人了，你可真是來頭不小啊。嗬。”那老婦嘲諷道。
    其他幾個姑姑竊笑，斜眼看著婉兒。
    又有一人道：“我們上陰殿從來可都招惹不起內侍省的人，今年我們的銀子都因為你搞得剩不了幾個了。真是個掃帚星。”
    “可不是，皇後最恨勾引主子的騷狐狸。我看，皇後這次也該把她砍了手腳丟在酒壇子裏，看她怎麼發媚。”近乎是惡毒的詛咒。
    婉兒也不想與這些人分辨。可還是製止不了她們的奚落。
    “在上陰殿可不需要你這套楚楚可憐的樣子。都被打發到這裏來了，想必你肚裏的，也不會是皇上或是太子的種。也不知是哪裏來的野男人。天啊，別弄髒了上陰殿。”
    婉兒縱使有再好的修養也經不住這麼一說，道：“請姑姑自重。”
    這時，笑聲更大了，“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看著就惡心。”管事的姑姑道：“自己到上陰殿門口跪著思過。不到明日天亮，休想離開。”
    薑氏也跪道：“姑姑開恩啊，婉兒受不住啊。”沒有人理她。
    末了，婉兒被丟了一句，“還不快滾出去。”
    婉兒朝著薑氏，道：“婉兒謝姑姑求情。隻是來日方長，婉兒不想與她們衝突，算了。”
    薑氏扶著婉兒出了房間。
    夜幕一暈暈地暗了下來，直到隻剩下大殿房簷上的繪金紋路還反射得出一點月光。上陰殿終究隻是冷宮偏殿，靜得可怕。在這惡劣狹小的囚籠中，婉兒已經麻木了，生活於她已經沒有任何意義。
    當婉兒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已在另外一個房間裏躺著。昨夜發生了什麼已經沒有記憶。繪金的房簷，禁閉的大門，渾濁的月色……
    又聞到血腥和著草藥的氣味。想起幾天前，腹中曾有過一個鮮活的生命，觸手可及的，焦慮中卻又有一絲喜悅。她會天真地幻想一個奇跡的出現，賢回來了，接她出去，同這個小生命。
    太醫見婉兒醒來，道：“醒了便好。徐公公讓你留在此調養些日子再回上陰殿。你身子弱，剛剛落了胎，經這麼一折騰，往後子孫緣薄……”
    子孫緣薄——即便這樣，婉兒心中也難再起波瀾。此時的她，對生活已不再抱任何幻想。
    沒有活兒做，身子又大不如前。調養過一些時日，便回到上陰殿，那些姑姑似乎有些怕了。平日都避著自己，沒有人理會。活沒有了，自己竟然也倦怠了起來。有時早上睡得太晚，誤了供食的時間，索性再睡一會兒等到中午再吃。整日在房裏悶著，人也像是發了黴的蟲子，站也站不起來。至於宮裏發生了什麼，根本就不用自己操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