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謹質回身將門閂插了，道：“到底怎麼回事？”
    張晉良道：“江梅英掉進黃河，少爺要替她報仇，決定於今晚過河夜襲宋軍。我覺得不對勁，黃河一戰，我軍傷亡不少，宋軍也折損不少，但宋軍有後援，不過傷及皮毛。夜襲宋軍，長途奔襲過黃河，騎軍不能上，在人家眼皮底下折騰一夜，沒到對岸，恐怕早被一陣箭雨吃得幹淨。簡直是在開玩笑！”
    薛懷固急道：“這是誰的主意，該殺！”
    張晉良道：“還不是少爺的主意。我當即就表示不同意，山寨眾頭目都覺得太過冒險，說薛大哥在的話絕不會如此行事。誰知話音未落，唐天河這個混種就叫嚷，‘山寨少爺是總指揮，什麼薛大哥薛大哥的。聽聽這是什麼話！’我當即就和他說，這不是在議嗎，大家說的有什麼不對。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這樣做確實危險，別說宋軍有防備，就是宋軍毫無防備，我們長途奔行，夜間渡河，已是勞頓不堪，況宋軍沿岸屯兵，一有變故自會首尾救應。一旦有失，我們往哪裏退，還不是被人家都趕了黃河上當活靶子。宋軍的虧莫非咱也想吃？你道這姓唐的怎麼說！”
    沙突雪將一杯水遞進張晉良手中：“張大哥，喝點熱水。”
    張晉良接過水杯，又道：“唐天河惡恨恨地看著我說‘我看你張晉良是怕死。一口一個薛大哥，你是聽姓薛的還是聽少爺的，山寨到底誰是頭，連這個你也弄不清楚麼？山寨裏隻有一個頭，就是少爺！什麼薛大哥，他算什麼東西！’聽聽這是人話嗎？我當場就與他幹了起來！”
    範謹質道：“少爺呢？”
    “少爺倒是罵了唐天河兩句，我看就跟他娘的兩人演雙簧，一唱一和的。我越來越看著不象回事，好象薛大哥為山寨出謀劃策是要爭那個鳥頭目似的。薛大哥，我看這樣下去，山寨兄弟們要起心。少爺的女人死了，憑什麼要兩千多兄弟冒如此大的危險替她報仇，報什麼仇？多數兄弟連江梅英是誰還不知道！”
    薛懷固手在炕沿上重重一拍道：“胡鬧，簡直是胡鬧！定的什麼時候出擊？”
    張晉良道：“我當時被眾人勸解出來了，回屋裏生了一肚子悶氣。剛才才清醒過來找薛大哥，具體沒聽清，好象說了個今夜醜時。”
    薛懷固從炕上卷起翻毛羊皮襖往身上一披道：“我去看看。”
    範謹質道：“薛大哥去哪？”
    “我找少爺去，夜襲宋兵，無異於自尋死路！”
    張晉良道：“我看薛大哥用不著去。”
    薛懷固道：“為何？”
    張晉良道：“晚飯後少爺派人下山去娘娘灘，讓林照盛覆土黃河，在冰麵上鋪出一條路。林照盛是個老軍伍，他定會覺得蹊蹺，我估摸著他會算出此行的凶險，再說沒見薛大哥，他未必敢冒險，再等等看。現在去，恐怕對薛大哥不利。”
    薛懷固道：“事關兩千多兄弟的生死存亡，我不能不去！”
    張晉良道：“薛大哥心裏裝著這兩千多兄弟，可少爺心裏我看隻裝著那個什麼江梅英，我瞅著她一天到晚掉喪著個臉大門不出的樣子就覺得不是個好東西。說句不中聽的話，你們尊他為少爺，處處敬著他。天底下這種男人少有，為了一個女人整個像掉了魂，聽兄弟們說竟哭了一天！報仇，報誰的仇，就為那個女人置兩千多兄弟性命於不顧。他爹死了我看他未必有那麼傷心。那個唐天河，虎視眈眈的樣子，看樣子根本沒把薛大哥放在眼裏，他們也不想想，若沒有薛大哥，哪有的山寨！薛大哥此時出麵，隻能激起變故，弄不好要發生意外。薛大哥，你得想想法子，真若將山寨交了少爺手裏，到時我張晉良隻能離寨出走。兩千多兄弟也隻能是死路一條！”
    薛懷固道：“我必須得去一趟。”
    範謹質急道：“薛大哥，你難道還看不出這情勢？”
    薛懷固淒淒一笑道：“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兩千多兄弟走上不歸路。”說罷，推開門一頭紮入冰寒的夜風中。
    範謹質道：“妹子，我們走。”
    沙突雪將腰刀掛在腰際，兩人一前一後尾隨薛懷固而去。張晉良顧不上喝水，亦跟著出來。
    走至後院簷下，遠遠見上方正屋內燭影閃閃，剛上台階走近月亮門，暗中聽得有人叫道：
    “什麼人？”刀劍出鞘的聲音劃破夜空，刺拉拉響。
    薛懷固吃了一驚，什麼時候院內門口派了兵士看守。當下也不及細想道：“我是薛懷固，找少爺有事商量。”
    月亮門旁兩名軍士對望一眼，仍舊手握了刀柄：“少爺有令，今日全寨戒嚴，任何人不得胡亂走動。少爺有話，不見任何人。”
    薛懷固怒道：“少爺連我也不見麼？”
    一名軍士麵無表情，一字一句道：“誰也不見！”
    薛懷固氣得不禁渾身亂顫。
    正在此時，房門開了，一個身影走出來，道：“這麼晚還不準備帶隊下山，在此胡嚷嚷？”
    “唐天河，我是薛懷固！”薛懷固聽出是唐天河懶洋洋的聲音。
    “喲，是薛大哥。你們眼瞎了，連薛大哥也不認識了？聽說你病了，光顧著和少爺操心山寨內的大事，沒顧上看你。這天多冷，小心著些。有病就多養一段時間。什麼事？”
    薛懷固道：“我找少爺，他在哪？”
    說著便要往裏走，卻被兩名軍士舉刀攔住。
    薛懷固道：“唐天河，你這是幹什麼？”
    唐天河道：“少爺說了，今晚有行動，誰也不見。趕快回去歇養吧，別逞能，小心拖垮了自己。”
    這話薛懷固聽著字字逆耳，不想搭理他，站在月亮門口叫道：“少爺，少爺！”
    “姓薛的，你也太狂了吧？這個山寨少爺是主，不要以為姓薛，想多會兒來就多會兒來，想找誰就找誰，你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唐天河壓低聲音道。
    薛懷固氣道：“唐天河，你這是什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