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三峽.星火  第二十章 灩澦堆,石險火凶,駭浪與天浮(1)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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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灩澦堆可堪承受戰亂?
    岸的堅韌,推翻水的洶湧。石的狡黠,嘲弄浪不轉彎。現如今,整個金南,隻剩幾人沒有失敗過?自己的失敗,隻能成就敵人的輝煌。
    黃鶴去凝望不遠江麵,金南的最後一方勢力,是賀若鬆最先儲備於此的,明天,將要由賀若鬆率領金南前十的全部,給抗金聯盟致命一擊。
    回想前幾日魏南窗逃回之後,受傷昏迷,軍內醫治無效,眾金將隻得求助當地大夫的診治,所有醫師,都說魏南窗身中劇毒——中他自己靈蛇的劇毒,賀若鬆獲悉了他傷勢,陰著臉不說話,輸送了內力給他抵著,一轉身就將診治的大夫拋下江水盡數滅口。黃鶴去不喜好他的暴戾,卻因負罪無權發話。
    此刻,唯能寄希望於出其不意,挽回局麵,和小王爺和解,也讓金北前十看清楚金南實力。
    恰在此時,一葉扁舟在江上隨浪起伏。
    黃鶴去為人謹慎,騰空而去,瞬間已至那小船之上,帶著嚴厲的口氣質問:“什麼人?!到此作甚!”不管那人是冒失是故意,他看見了自己的軍隊,就隻能先行擒拿。
    那小女孩嚇得臉色大變:“我……我……隻是過路……”
    鶴去不作思索,立即擒拿,也並未要那女孩性命,誰料這一掌急速,卻沒有成效,那小女孩先是一怔,立即就以一個粗糙的招式回擊了過來,奇也奇在,她出手動作粗製濫造,宛然是個江湖門外客。
    但就是這樣一個動作,個中玄機竟高出了自己的這精致一掌,她顯然沒有意識到她用的那個叫做“武功”,卻用她若有意若無意的一掌,駁回了黃鶴去淩厲的攻勢!
    黃鶴去頓時有一種被愚弄的感覺,厲聲喝:“你!你是誰!”
    那女孩嚇得大喊:“師父!師父救我!”鶴去冷道:“沒有骨氣!凡事得靠自己!”那女孩被他麵目一嚇,緊張地不知所措,繼而在鶴去麵前放聲大哭,鶴去一把製住她:“你師父是誰!他叫什麼名字!?”完顏猛烈將船移近:“出了什麼事?這種天氣也有人敢過路?”
    便即此時,山崖上忽然一聲巨響,緊接著塊塊巨石瞬間襲落,完顏猛烈受夠了那日屋椽倒塌之苦,一見石落,駭然回頭,鶴去一邊穩住麾下兵士,一邊傳令:“猛烈,通知賀若大人,備戰!”聞訊而至的陳鑄接替完顏猛烈迅速指揮備戰,端的是將帥風度,可是,鶴去的心卻無法安穩——眼前,一隻規模不小的船隊正由東駛近,明明江水湍急,自然不可能是當地民眾,等看清了來人麵貌,證實了戰事即發,鶴去的心情猛然一墜。
    晚風吹送,先發製人的,竟然又是敵人。
    迎麵最醒目的一隻小舟上,有他們不能忽略的強敵,林阡,鳳簫吟。
    之後,對手還有李君前、厲風行等人,是啊,抗金聯盟其餘的力量,自然正在著手對付金北的解濤……
    鳳簫吟提劍而起:“黃鶴去!放了無辜!我和你決鬥!”
    黃鶴去嘴角一絲冷笑:“你怕是沒有見過我真功夫!”
    鳳簫吟哼了一聲:“你見過我真功夫了麼!”
    黃鶴去先一怔,即刻笑著對手上這打頭陣的小姑娘說:“你到該跟這個盟主學著點,有些傲氣!”說罷便將賀蘭山扔了回去,勝南伸手將她截住,同時吟兒已單身出船,等候他絕漠刀帶船赴戰。開場霸氣,吟兒分毫不輸。刀劍交鋒,隻是片刻之間。
    君前回想起吟兒在淮南水戰敗給葉文昭的情景,有些擔憂:“她不諳水戰。”勝南點點頭:“盟主之威不可失,我們見機行事。”賀蘭山拭幹眼淚:“師父騙我,他還說好玩的。”勝南微笑拍她肩:“蘭山,你做得很好。”立即差人將賀蘭山帶到安全地帶去,低頭看腳下衝擊著船側狠絕的江浪,抗金聯盟雖然占得先機,卻首先要麵對江流的驅逐,但此番交戰,逆流的,未必就隻有抗金聯盟,隻要身處在灩澦堆,任何位置都是風浪的敵人,不管是岸是人。
    天氣越惡劣,天時地利的影響就越小。敵我雙方,都或多或少帶著對環境的畏懼,駕船開始往敵人的方向駛近,沒有誰躲得了。
    天色一點點地變暗,風浪不帶任何感情穿梭於戰局,黃鶴去與鳳簫吟交戰陣前不過片刻,已有一船分崩離析不知屬誰,待到同舟交戈以後,形勢更險更難控,看他二人時而躍起騰空,時而縱身落降,根本難測誰優誰劣。許是劍蠻橫,許是刀凶狠,眾人最擔心的,竟是他二人腳下這脆弱舟楫,如何忍受得了內憂外患,避免檣傾楫摧的下場!
    刀劍擊,內力抵,濕了千帆,翻了萬浪,在水間來回起伏的,還有微弱零碎的夕陽。百招方過,隨之發現,黃鳳二人交戰過快,竟害得船與浪悉數旋轉,全然失向。波瀾傳遞到勝南眼下,這情勢,怎一個闊字了得,偏偏發生在狹長的古渠,便隻得疊成數層,反複推進,聲勢浩蕩,難猜,究竟是旋風在玩舟,還是“旋舟”在弄浪……
    靈幻,本可以牽引磅礴。吟兒的一劍十式,早就挑戰得起黃鶴去絕漠之寬!勝南注視著漩渦中麵不改色的吟兒,之所以首戰交托給她,是信賴她,也是在扶植她,劍法不容忽視的吟兒,唯一要進步的地方就是對戰時候的認真細致,此刻她早將浪潮置之度外,顯然她為的,已經是整個江湖!勝南不禁微笑,吟兒從來不會辜負他希望,她不愧是他的盟主。
    黃鶴去雖然帶傷在身,畢竟閱曆較深,兩百招之後,吟兒依舊無法突破,葉文暄看吟兒劍法,依稀是金陵比武招親時她打敗自己的劍局,稍有變化略見迷離,眼看著吟兒劍局即將成功,還是被黃鶴去搶先一步,想不到適才竟沒有發現,黃鶴去也在布置刀局,文暄微驚,要說布局之周密,吟兒終究輸了一籌。此刻絕漠刀一刀致命,吟兒在眾人驚呼聲裏無暇躲閃,但背對著眾人的她劣勢下臨危不亂,猛然奇速回擊,一劍突出重圍,以其靈巧特色迅速維持平局,動作之快稍縱即逝,眾人歎息之餘不免有憾,君前不禁讚道:“自救之快,怕是誰也及不上鳳簫吟!”勝南點頭:“三清山劍法不依章法,超於世外。高妙之處,該就是動時慢,成效大,後發而先至。”葉文暄一愣:三清山何時出過這等一流好劍法?改天倒要好好請教小師妹……
    饒是作為對手的黃鶴去,為適才吟兒自救的一劍也不免喝了聲好:“設局好,救局也快!”
    吟兒一笑,語帶盛氣:“留到你輸了之後再讚我!”眾人之心為之一振,這句盛氣淩人,饒是遠一些的敵人陳鑄,聽見了都微微皺眉,再看看他身後觀局的小王爺,在心裏暗暗歎了口氣:脾氣和小王爺一模一樣!
    已然維持了兩百招以上的平局,吟兒劍法麵對黃鶴去毫不遜色,愈加亮眼,勝南知道,時間越戰越長,卻對抗金聯盟越來越有利……
    暮色消,初月白,簫聲蕩。兩軍對峙,箭在弦上。
    生死全賴一舟上,勝負卻引兩存亡。
    陡然間,無論敵我,皆能明顯看出變局——
    吟兒的劍法,驀地一蹶不振,一落千丈,一敗塗地……也才第三個一百招起始,吟兒卻忽然吃力到手忙腳亂,是光線突暗,是耐力不足,還是狂妄的報應?吟兒極力地招架,負隅頑抗,呼吸倉促,麵容卻浮躁。
    “此戰多有變局,處處小心為上。”船王的話回蕩勝南耳畔,主將爭鋒,明明瞬間之前還是平手,千算萬慮,終有一失。
    穿過各種猜測和擔心,還可以聽見,江麵上有一首輕微的曲子。
    簫聲,勝南對敵時如仙樂可救局的簫聲,每次都會令勝南舒心,現如今又一次迂回在江麵,無視形勢的僵持。
    正是這簫聲,到了吟兒的耳裏,卻起了全然相反的作用,令她揪心……
    唯有勝南一個,知道簫的主人姓洪名瀚抒,吟兒並不知道,但是吟兒不喜歡,經常在夜裏因之噩夢,也不隻一次向勝南抱怨過,說這簫聲太詭異,害得她夢裏無數次自殺……
    更何況,瀚抒這次吹出的音樂,曲調太明顯,一聽就是《鳳求凰》,吟兒怎可能不糾結……
    洪瀚抒不該在這當兒吹曲子,而且吹和越風有關的曲子!
    然而他又哪裏知道自己傍晚的思念會令吟兒分心?
    冥冥中相愛,冥冥中相克。
    天一步步變黑,由火把燃亮江麵,簫聲不斷地重複出現,吟兒的劍法,隨著心的脆弱而防不勝防,靈幻與縹緲刻畫得太勉強,漸漸消弭風浪間。對手忽弱,黃鶴去豈能不看個清清楚楚,手起刀發,趁她招式虛空,一刀奮力疾斬,吟兒一劍險急擋落,無力持平唯能退而守之,巧妙換手迎戰,帶劍邊撤邊防,黃鶴去刀占上風,趁勢直追,力道劇增,毫不留情,吟兒迫在眉睫,絕處求生,連連後退,極力自救,卻也看出,吟兒尚存潛力被簫聲消耗殆盡,此時她僅差數步便至船末,一不留神便即落江。
    絕漠之寬,控他人之長,陷對手自失方向。現今吟兒心魔被觸,短處接二連三地暴露,長處也顯然在被迫演化向短處!那握劍的感覺無處尋起,剛克服障礙伸手可觸,卻一碰就破飛速離散——快有何優?竟每招每式露出紕漏遭逢打壓;幻有何用?徒迷失了自己的眼,被敵人當笑柄,簫聲攻心,金刀逼身,身心俱疲……
    當越風的往事被勾起,吟兒就再不是盟主,隻是在蒼梧山上,作為破壞別人感情的第三者,被當眾摑掌羞辱的、並應有此報的壞女人而已……
    實力懸殊,吟兒的一手好劍等同於累贅,整個戰場,生輝的是刀,不再有劍。
    吟兒,在難測的簫聲裏,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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