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右非第三次端出一模一樣的黃連益氣補血養身湯時，獨孤亦行終於忍不住開口抗議：“我說，這個藥，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苦？”那麼大一碗那麼苦的藥，一口一口地喂給納蘭庭白，這讓獨孤亦行覺得日子真的是暗無天日。
    右非無辜地睜大了眼睛：“那怎麼可以？要知道，加入黃連對他的身體是絕對沒有壞處的！”他沒說的是，也沒有什麼好處就是了。簡單一點來說，黃連是一味可有可無的藥。
    獨孤亦行不再吭聲了。
    右非想起了什麼，轉為一臉純真的疑惑：“可是，藥不是白喝的麼？你怎麼會知道苦不苦呢？”
    “呃……”獨孤亦行哽住，哼哧了半天，終於找出了一個還算勉強拿得上台麵的理由，“那個，咳，喂他喝藥前我有試溫度……就是……他現在又不能跟我說藥燙不燙，要是燙壞了他那不是雪上加霜麼？……嗯，這個也是為了減少麻煩……”
    “哦，是這樣子啊！”右非點點頭，似乎完全沒有注意到獨孤亦行的窘迫，“如果嫌棄苦的話，以後你可以不用試了，我再給他配一些治療燒傷燙傷的藥就好了，其實也不是很麻煩的，就是他多受點苦。不過，這樣的身子，”他比了比納蘭庭白的如柴瘦骨，“多加一兩處傷也不會顯得很多。”
    “啊？哦，我知道了。”獨孤亦行諾諾答應。
    於是，藥一如既往的苦，獨孤亦行一如既往的在天人交戰的矛盾心情喂藥。
    第二十碗藥在唇齒相親中送入納蘭庭白腹中，右非過來收藥碗。
    這幾日來，雖然是在沉睡中，納蘭庭白著實發揮了萬人莫敵的黏功，抱著獨孤亦行是死不鬆手。有一次獨孤亦行悄悄地掙開去做一些旁人不可替代完成的事，時間久了點，回來時便見到納蘭庭白骨感的雙手扭曲著絞緊胸口，瑟縮成一團的身子抖得厲害，也不叫也不鬧，編貝的齒狠咬著蒼白的唇，直咬得殷紅流血，緊閉的雙目中淚水止不住地滑落，洇濕一片。
    獨孤亦行驚恐欲絕，竭力壓下心頭因劇痛而來的顫栗，小心翼翼地分開納蘭庭白糾纏在一起的十指，攬過他的身子在胸前，柔聲安慰良久納蘭庭白才又恢複平靜。
    自那次以後，除非必要，獨孤亦行不再離開納蘭庭白半步，換衣打水送藥收碗這些子事情就由右非一人包攬。
    獨孤亦行看看床上依舊昏睡不醒的納蘭庭白，連日來由喂藥衍生而來的憋悶委屈不安心痛終於找到了發泄口：“喂，我說，你那‘妖醫’的名頭不會是自吹的吧？都這麼多天了他還是這個樣子。你要是大街上賣狗皮膏藥大力丸的江湖郎中趁早跟我說一聲，我可沒那麼多閑工夫跟你耗！”
    右非眼皮子上下一碰，再睜開時已是潤濕了雙眸，受氣小媳婦樣地一低頭，恰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呃，語誤，恰一朵海棠花飽經蹂躪的淒涼，泛紫的長發柔順地垂下來，遮住了半邊臉，很受傷的話語嫋嫋婷婷地自口中逸出：“哦，小行，你怎麼可以這樣子說人家？人家為了你們的事嘔心瀝血食不甘味夜不能寐鞠躬盡瘁死而後已，為了采藥甚至都受傷了……”
    越說越委屈，右非伸出白玉無暇的雙手打算指認給獨孤亦行看。瞧瞧，他做了多大的犧牲啊，這樣完美的肌膚上多了一道——那個，傷口呢？
    將自己十根手指挨個兒細細檢查了個遍，可總也找不到那個在采藥時一不小心被玉羅鋸齒狀的葉子劃拉出的不足半公分的傷口。然後終於遲鈍地想起來當時他如遭毀容，用了整整一瓶的“花容”在手上，於是那可憐的傷口還未來得及滲出血絲便被堵了回去，更是在第二天就去死皮生新肌恢複到了一片光潔白皙，連個淺白的印子都沒留下。
    右非眨眨眼，揭過展示傷口一節，將方才一瞬間萌生的尷尬拋之九霄雲外，繼續他的柔弱受害者形象：“……你非但沒有安慰人家，還要這樣來傷人家的心……人家，嗚嗚……人家不要活了……”
    獨孤亦行涼涼地拋過來一句：“不用再說下去了，你的意思我已經很明了。這說來說去，還是那一句話：你的醫術根本不行。早說不就結了，至於繞這麼大一彎子麼？”
    右非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指著獨孤亦行：“你……你怎麼可以對救命恩人如此不敬……白眼兒狼啊我救的是……世道黑暗人心不古啊……”
    獨孤亦行沒心情聽他咧咧：“你可沒救過我！問你正經的，他為什麼還沒醒？”他止不住地害怕，萬一，萬一，納蘭庭白他不再醒來怎麼辦？沒有了納蘭庭白，他該怎麼活下去？……
    右非收回手，甩甩袖子：“我不過一介庸醫，哪裏診斷得出來他現在的病？”
    果然是小人難養！獨孤亦行氣急敗壞：“你……”
    右非突然睜大了雙眼，滿臉的布置信，語氣中似驚訝又似狂喜：“他……他醒了！……天！居然……他！……”
    “不要岔開話題！他醒了幹我什麼事？我問……”猛然醒悟過來右非說了什麼，獨孤亦行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身體卻在一瞬間僵硬。
    七個日夜的企盼，七個日夜的等待，七個日夜的照顧與陪伴，為的，就是他醒來的這一刻。可是，他現在居然不敢回頭。生怕那隻是右非的一個惡作劇，生怕……轉過頭，看到的仍是那一張無喜無嗔依如冰玉的臉。
    閉上雙眼，深吸一口氣，吐出，理智在轉頭的同時寸寸潰敗，直至全軍覆沒。
    如果，如果沒有醒……他能不能再堅持下去？他不知道。世間最大的殘忍，不是看不到希望，而是給了你希望然後又生生掐斷。
    睜眼。暗若蒙塵血玉的雙眼靜靜張開。
    這一刻，天崩地裂亦足願。
    ########################################################################################
    嘮嗑時間：
    繼續狗血……
    心情逐漸好轉，天氣持續惡化，天時地利人和總不能都全，所以文依舊四不像……
    在此對能夠一直看到這裏的親致以崇高的敬意！
    雨過會以最快的速度把這篇文完結，沒有經過修改的章節發上來都心虛。最近對短文有興趣，正在琢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