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獨孤亦行一點一點地慢慢挪過去，宛若靨失了心智，一聲一聲地輕聲喚著，“白，白……”聲音輕柔得就像是生怕驚醒了一場美夢。
    納蘭庭白轉頭向他，麵容裏平靜無波：“你來幹什麼？”
    你來幹什麼？
    獨孤亦行停下。我來幹什麼？當然是來照顧你的啊！我想看見你，陪伴你，照顧你，……愛你，相伴終老。白，你怎麼會這樣問我？難道你就聽不出我的聲音，感受不出我的氣息了麼？
    獨孤亦行抓住他的手，聲音迫切地：“白！白！是我啊！我是小行啊！白！”
    納蘭庭白抽回手，似是不經意地在被麵上擦了擦：“我知道你是誰。我問你來幹什麼，不要答非所問。”
    獨孤亦行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納蘭庭白的動作。這樣……是什麼意思？白這樣做是在……嫌棄他麼？……到了連碰到他的手都嫌棄的地步了麼？他以前居然……傷他如此之深麼？
    納蘭庭白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未等到回答，皺了皺細長的眉：“沒事麼？非兒帶客人去休息一下。我不方便起身，所以，要走的話就不用跟我說了。”
    獨孤亦行不動也不吭聲，就那麼定定地盯著納蘭庭白，眼睛瞬也不瞬，似乎要把他連皮帶骨看個通透。
    示意右非扶他靠坐在床頭，調整了個舒服一點的姿勢，納蘭庭白微垂下眼瞼，靜靜地任由獨孤亦行看。
    獨孤亦行突然開口道：“如果……將錯生的汁滴進我的眼睛裏，你還會趕我走麼？”聲音平淡靜漠，仿佛在說“今天做飯沒有蔥了所以我用蒜代替吧”這樣的家常語言，完全聽不出來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好像錯生那樣的六界奇毒滴入眼睛裏，永久性摧毀視神經，沿著體液擴散至周身，然後從骨骼開始腐爛，整個人由內至外地銷蝕也沒有比被蚊子咬了一口更嚴重些。
    納蘭庭白神色不動：“隨你，與我無關。”
    獨孤亦行不再說話，微垂下頭轉身出門。
    “喂！別走啊！”右非沒有拉住，看著獨孤亦行頭也不回，就有些著急，“白，你倒是說句話啊！你就能看著他……”
    納蘭庭白將錦被往肩上提了提，滑下身子閉上了眼睛，頭微微轉向裏側：“我現在有些困了。”
    右非看他半晌，跺跺腳，端著藥碗出去了。
    那兩個人思維方式與常人不同，自己在這裏幹著急急死了也是半點用處也無，不但沒人領情還招人嫌，倒是去研究一下剛采回來的那株乳白色通體透明的草有什麼功效還來得實在些。
    不過小半個時辰光景獨孤亦行就回來了，形容有些狼狽，也不進屋子裏，隻是跟右非交代在納蘭庭白的床邊再支一張床，待會兒把他領過去就行了。
    右非窩在院子西邊一溜兒的藥架子邊擺弄他的藥草，懶懶地應了聲，隨他想怎麼鬧騰怎麼鬧騰去。這年頭，閑事還是少管的好，特別是情人間的，一不小心就是引火燒身的悲慘下場。反正傷害的不是自己的身體，最後會心疼的那個人也不是自個兒。
    獨孤亦行伸出雙手呈捧物狀，掌心中一顆鴿蛋大小的朱果冉冉浮起。那果實是極純粹的紅，瑩潤剔透，帶著淡淡的光芒。令人驚訝的是，如此熱烈奔放的朱紅，竟不能給那光芒加上丁點兒的溫度，淡淡的紅光冷冷地流轉，散發著奇異惑人的引誘。世上事物大抵如此，愈是毒得厲害反而愈是美得勾人。
    錯生虛浮於與獨孤亦行眼睛齊平處，緩緩地旋轉著。隨著轉動，底部漏出一線的紅色汁液，連綿不斷。那汁液像是被無形的容器盛裝著，也不往下流，隻一點一點地聚集著變大，錯生一分一分地萎縮著。
    錯生汁液流盡，剩餘幹癟的朱砂色外皮，驀地爆成一團紅霧，散失在風中。汁液則聚為小小的水滴狀的一團，靜止在半空中，流光溢彩。
    獨孤亦行食指淩空豎直劃過，液滴應手一分為二。
    最後一次看向納蘭庭白，獨孤亦行仰頭，張目，兩眼正對著兩滴錯生。
    “如果，你不想當我以後的眼睛的話，盡可以毀了它。”屋子裏傳出平靜淡然卻又清晰無比的聲音。
    白他、白他說話了！而且，這意思……是不是表明，白願意接受他了？……
    獨孤亦行情感激蕩，亂了心神，瞬間失去了手上的控製，錯生直直地落向他的雙眼！
    變故太突然，獨孤亦行手足無措，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應對，眼睜睜地看著那兩滴朱紅越來越大，漸至充滿整個視野，心中一片絕望。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明明，明明距離幸福就隻有一步之遙了！為什麼會是這樣子？！他不甘心！不甘心啊！
    麵上一陣疾風掠過，在最後一刻卷裹著錯生又掠回。
    獨孤亦行轉頭。右非正拿了一個緋色琉璃的小瓶子將錯生盛裝起來。看見獨孤亦行看他，就搖搖瓶子撇撇嘴：“這麼難得的東西給你用那不是糟蹋了麼？我可舍不得呢。”
    看那獨孤亦行還在呆愣著，右非鼻子裏出氣兒，虛空屈指一個腦崩彈過去：“我說你這呆子，還不趕緊進去？杵這兒幹嗎呢！”
    獨孤亦行被彈回了神智，劫後餘生般巨大的喜悅一湧而上，淩空飛起，門都不走直接穿牆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