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秦洛之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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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在瞳那裏直混到吃過晚飯。兩人在晚膳時喝上了。秦非要說自己沒醉,搖晃著身子步履蹣跚地出來。瞳早已爛
醉如泥癱在床上睡死過去,也管不到秦究竟是走是留。
秦眯著眼睛腳下虛步,幽幽地走在禦花園裏。
北邊的夜晚是相當寒冷的,他滿身酒氣倒是禦寒。禦花園裏冷冷清清的不甚寂寞。植物禿了枝椏,寂靜無聲。
秦突然頓頓地站在一顆禿樹下,抬頭望著夜空出神。
深宮庭院,置身其中,不過一個牢籠,何處才是個盡頭。
嗬嗬。他呆呆地笑。這副少年老成的樣子真要不得。
“哪天幹脆做件十惡不赦的事情,讓父皇氣不過將我貶為平民逐出宮去該有多好。”他吃吃地自語,看來著實醉
得不輕。
一路輕飄飄地不知走進什麼地方,四下裏望望,似乎比往常的院落愈加清冷幾倍,簡直滿目蕭條。止不住打了個
哆嗦,縮瑟地裹了裹衣服,想看清楚這是哪裏,卻不敵酒勁一下上來,整個人暈頭轉向目不能視,幹脆腳下一軟
跌在地上。
他坐在地上撓了撓頭,然後傻了似的幹笑幾聲,最後所幸向後一倒,睡在地上,四仰八叉地張開雙手雙腿,哼起
了小曲。
“哈哈哈哈!”唱著唱著就兀自大笑。
酒瘋。
湮洛縮在床腳,蜷成一團,破舊的被褥已經僵硬,還帶著黴味,裹在身上也是散發出古怪的味道。寒冷和疼痛令
他一直無法安然入睡。累極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睡去,卻被一陣莫名其妙的唱歌聲驚醒。
他睜開眼,入目的依然是陰冷的房間。
轉過身,告訴自己那是錯覺,禁苑怎麼可能有人出入。湮洛逼自己重新入睡。
“啊~啦啦啦啦啦啦!”又一陣不知所雲的哼哼聲。
湮洛被攪得頭疼,勉強支起身子,靜靜聽了一陣。
當真是有歌聲。
他嘲諷地笑笑,怎麼這裏難不成還有冤魂不散?
又何必擾人清夢。湮洛聽得煩躁,下床去看究竟。
出了屋子,在院子裏竟然看到這幅景象。
一身錦衣華服的人,竟躺在地上,極不雅觀的睡姿。
嘴巴一張一合,正在哼曲。
湮洛皺眉。簡直匪夷所思。這人,是怎麼進到這個地方來的?那些影衛究竟在做什麼,怎麼會讓這人如此肆意?
湮洛走過去,站在那人跟前,一股酒氣撲鼻而來。
湮洛心裏煩悶,惱他深夜驚擾,於是低低叫了一聲:“別再唱了。快起來。”
底下的人沒反應。
“天高地又遠啊~”他閉著眼,唱著醉酒後的歌。不成曲調。
“真吵。”湮洛皺眉自語。轉身往井邊走去,拿過小木桶,從井裏吊起一半的水,有些吃力地提過去。也不管三
七二十一,毫不手下留情地對準那人倒下去。
嘩啦啦半桶水全數倒在那人身上,整個身體全濕了。
“啊!”那人被這刺骨的冰冷澆醒,在地上掙紮了幾下,一躍而起。
酒意驅走大半,刹那凍醒過來。
湮洛將水桶丟在一旁,惱怒地看著他。
那人急急地抹臉,好半會兒才完全睜開眼睛,一眼看見湮洛,頓了許久。
“你……你拿水潑我做什麼?”秦打了個寒戰,有些生氣。被人無緣無故這麼對待,好歹是從小被人遷就慣了的
,還沒有誰敢這麼對他。
“要哼曲子別在這裏。這個地方不是你呆的。明白了就快走。”湮洛冷冷地說,隨即轉身回屋。
“你!”秦氣極,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把他拉住。
“啊!”誰知那人瞬間慘叫一聲,劇烈掙紮。
秦一驚,連忙放開手。
那人痛得蹲下身去。
秦感覺自己手上黏糊糊的,拿起來一看,竟然都是汙血。他大吃一驚,連忙去扶那人。
“你怎麼了?”他低頭,一眼看見他血肉模糊慘不忍睹的手臂。
“!”秦心裏駭然,頓時明白了幾分。
“這裏是禁苑?!”
湮洛痛得渾身發抖,根本顧不上他的說話。
秦輕輕拿過他的手,眉頭皺成了一團:“好狠的心。你不過是個孩子……”
湮洛推開他,踉蹌著起身:“別煩我。走開。”他冷漠地說。扶著門挨著進屋去了。
秦愣了一會兒,隨即起身大步跑出禁苑。
他一路飛奔回未夜宮,宮女太監看著他風風火火地衝進來,連連退開。
樸嬤嬤正急得團團轉,看見他跑回來,又喜又怒,張口就是一頓數落:“你這祖宗!整整一天又跑去哪裏瘋了?
!”
秦一閃身衝進裏屋,半句話也不答。
樸嬤嬤覺察出似乎有些不對勁,追進去,果見秦一身衣服全濕透了,禁不住大叫:“這是怎麼了?你落水了嗎?
”
她走過去硬要把他拉過來:“快換下來!這大冷的天,還不受涼了!”
“哎呀,樸嬤嬤。你把金瘡藥放在什麼地方了?!”秦四處翻東西,忙不迭地問。
又引得樸嬤嬤一陣緊張:“你受傷了?”
“不是不是!”秦急得要跳腳,“給我就是了。樸嬤嬤你快點,好疼的!”
“沒受傷你哪裏疼?”樸嬤嬤看著他的樣子直搖頭,“你怎麼又犯糊塗?”
秦深吸一口氣,回身對她說:“樸嬤嬤,我什麼事也沒有,更不是犯糊塗,我以後再慢慢跟你說。你先幫我準備
金瘡藥,碘酒,還有紗布。快一點。”
“你要這些做什麼?”樸嬤嬤疑惑地問,還是折身去準備了。
“樸嬤嬤,我都要最好的。”秦在她身後提醒。
樸嬤嬤動作很快,利落地收拾好了東西。
秦一古腦全抱進懷裏,還不等樸嬤嬤開口,又衝出屋子去,一瞬跑得無影無蹤。
“小主子!你倒是先換身衣裳啊!這大晚上又要去哪?!”
秦把樸嬤嬤的叫聲丟在後頭,一路跑回禁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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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一口氣跑進禁苑,在屋子外麵望了望,發現裏麵黑漆漆的一片,連燭火也沒有。
一屋子發黴的味道。
“喂。”他輕輕喊了一聲。
湮洛正坐在床上輾轉難眠,聽到聲音,不禁遲疑。
“喂,你在哪兒?”秦重新喊了一遍。
湮洛下床,走出去,看見秦,隨即愣住。
“你回來做什麼?”
“屋子裏漆黑一片什麼也看不見,你出來。”秦說著,往外走了幾步。
湮洛站在門口望著他,眉頭皺得很緊:“你到底想做什麼?”
秦把東西放到地上,抬頭看他,說:“你手上的傷很嚴重,不處理一下的話,會潰爛。到時候就更痛了。”
湮洛怔了一下。
“快過來,我帶了金瘡藥,這種藥治療燒傷什麼的是最好的。”
湮洛猶豫了一下,低頭望了望傷勢嚴重的手臂,最後還是走了過去。
“外麵雖然冷,但是總好過裏麵什麼也看不到,”秦說著,一邊撕下一塊紗布,遞給他,“上碘酒的時候會很疼
,但是傷口必須要洗一洗,你若熬不過去,就咬著紗布,千萬別硬撐,要是咬傷了舌頭,那就麻煩了。”
湮洛心裏突然湧上一股暖意,默默地把紗布接了過來。
秦把他的手臂拉過去,望著傷口一陣,抿了抿唇。
“別看了……”湮洛縮了一下手臂。
秦捏著瓶子的手緊了緊,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拿起瓶子就著傷口緩緩將碘酒倒了下去。
“!唔!”一陣鑽心劇痛,湮洛本能地咬緊雙唇。
“別咬嘴唇!”秦停下動作,拿過他手裏的紗布,“張嘴。”
湮洛照他說的,把紗布咬進嘴裏。
秦重新幫他清洗傷口,湮洛疼得低下頭去,盡量不發出呻吟,冷汗卻止不住地滲出。
秦咬咬牙堅持到底,動作盡量輕柔,費盡力氣把傷口洗完,他發現自己出了一身虛汗。
從小到大沒做過這麼煎熬的事情,仿佛那些碘酒是倒在自己傷口上的,怎麼都覺得疼。
湮洛說不出話了,不停地喘氣。
秦拿了幹淨的紗布細細地擦拭傷口附近的皮膚。到這時,他終於看清了那印在血肉之上的字:十五。
心裏一緊,說不出的難過。
他身為皇家人,怎麼可能不知這個烙印的含義。隻是他不明白,明明眼前的人和他一樣,還隻是個少年,為什麼
會被送來這個鬼地方。成了囚犯。
是哪個皇親國戚的子嗣?為什麼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父皇處置了哪個皇室成員啊……
秦心裏疑惑,但是沒問,隻拿起金瘡藥,一點一點撒在傷口上,然後再替他細細包紮。
忙完這些,兩人都已經是滿臉的汗,在這深寒的夜晚如此格格不入。
湮洛身子輕輕的抖,眼睛裏一片霧氣。
秦起身去井邊打了一桶水,把紗布浸在水裏潤濕,然後絞幹了替他把臉上的汗水和汙跡擦去。反反複複幾次,直
到全部擦幹淨為止。
水溫極低,身上再熱,一雙手還是凍得通紅。他倒也不在意。望著湮洛細致清秀的臉笑了笑,說:“你長得真好
看。”
湮洛一怔,望著秦漂亮幹淨的笑容頓了頓,心裏感歎,長得好的明明是你自己。隻是他沒說,隻伸手握住秦凍僵
的雙手,裹在手心裏,輕輕揉搓。
秦一驚,不好意思地笑起來。
湮洛這才發現眼前這個人身上的衣服還是濕的,想來也知道是沒顧得上換,淡淡的歉疚感油然而生,他這一身水
,還是他潑的。
“謝謝你……”湮洛輕聲說。放開他的手。
秦手腳不知該往哪兒放,撓了撓頭,傻傻地笑。
笑了半天,突然想起什麼,忙說:“我叫秦,你叫什麼名字?”
話剛一出口,秦就後悔地直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進了這個地方的人,名字是第一個禁忌,現在問起,不過是戳在他的痛處。
果然,秦看見他黯淡的神色。
“對不起,”他手忙腳亂,“我不是故意的……”
湮洛淡淡笑了笑,搖了搖頭。
秦低著頭懊惱了一陣,想了想,複又問:“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叫你小十五嗎?”
湮洛怔了怔,小十五?摹地想起那兩個烙在手臂上的字,才反應過來。
“你若想叫,便那樣叫吧。”他說。
秦點了點頭,把他扶起來:“小十五,你早點休息吧。我明天再來看你。”
湮洛吃驚:“還來?這裏怎麼是你隨意可以來的?”
秦不在意地撇撇嘴:“總之我有辦法。這傷要天天換藥才行。”
“我自己來就可以了。”
秦也不和他爭什麼,把他扶進屋去。
湮洛摸到床邊,爬上去睡下,秦拉過被褥替他蓋好。
手一摸到那被子,秦的眉又皺成了一團:“這能蓋?!”
“將就著就行了。你趕快回去吧。”
秦頓了頓,說:“不行,這要是睡下去,豈不傷了身子。小十五,你別睡,等等我,我馬上就回來。”
秦說著一刻不停,又一折身跑了出去,轉眼無影。
湮洛心裏猜到他又要做什麼,卻是要攔攔不住,坐在床上呆呆的晃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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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再一次跑回來時抱了一床厚實的被子。氣喘籲籲。
“你……”湮洛看著他簡直說不出話來。
秦忙著把舊的被子丟到外麵,再把他拿過來的鋪上去,興衝衝地說著:“這一床被子樸嬤嬤前幾天剛剛晾過,到
現在還有暖洋洋的味道呢。樸嬤嬤做事就是好啊。”
他把湮洛按在床上,用被子把他裹緊,使勁掖著:“怎麼樣,暖和多了吧?這樣才能好好睡覺啊。”
湮洛望著他,心裏湧上萬千滋味,到最後也隻能說一句:“謝謝……”
秦皺起一張臉,笑得有些孩子氣。
“那你早點休息吧。我先回去了。”秦說著要走。
“等一下。”湮洛叫住他。
“怎麼了?”
“以後別再來了。不管你是誰,這個地方,還是不要再來為好。”湮洛低低地說。
秦笑了笑,沒有回話,轉身出去了。
門被他輕輕帶上,月光了無,屋子裏一片漆黑。
湮洛睜著眼睛細細想了許久,腦海裏卻混沌一片。
也許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他淡淡地想,曾經言徹也是那樣,素昧平生,卻出手相救。現在這個人,叫秦吧,雖然
他被他潑了一桶水在身上,卻不計較,還如此照顧他。
湮洛裹了裹被子,習慣地把自己蜷了起來。
言徹,他心裏想著,我如今便是身在你所說的北邊。這樣寒冷的地方,你從小,就是長在這裏嗎?
他糊裏糊塗地思索著,漸漸睡了過去。
禦書房。
宮女悄無聲息地加了一盆火,使屋子裏更暖一些。
皇帝坐在禦座上,低頭看著奏折。
副影衛長無聲無息地進入,在桌子前單膝跪地:“叩見皇上,屬下有事稟報。”
皇帝沒有抬頭,淡淡應了一聲:“說吧。”
“啟稟皇上,影衛說,今日三皇子誤闖禁苑。”
皇上手中禦筆一頓,微微皺了眉。他抬起頭來,看向副影衛長,沉著臉色問:“此話怎講?”
“據手下描述,三皇子初是喝醉誤闖,此後卻一而再再而三重回禁苑,聽說還替那黎湮洛包紮傷口。”
皇帝習慣性地用手撫上白玉座雕,單手撐著下巴,若有所思。
“影衛沒有輕易現身,特此稟報皇上,一切憑皇上定奪。”副影衛長說著。
皇帝眼底射出一道寒光,微微地眯了眼。
“上次江南一行,在燈會見到的,可是言徹?”皇帝突然沉聲問。
“回皇上,正是沈親王之子沈言徹小王爺。”副影衛長回答。
皇帝暗自沉吟。
“秦兒的膽子倒是越來越大,明知是禁苑還敢再三闖進去,最近越發的無法無天了。”皇帝皺眉。
“那麼,依皇上的意思,如若三皇子再闖,是否將他退回去?”
“不必,”皇帝嘴角勾了勾,說,“秦兒要去便讓他去。一個小小的深宮囚犯,朕倒不信朕的兒子會那麼沒用。
”
皇帝的話裏有話,副影衛長當即明白,便不再多言。起身準備退出去。
“等等,”皇帝開口,“你吩咐下去,叫影衛看緊點,別讓秦兒鬧得過了。該做的事情還是照做。誰都不準手軟
!”
“是!屬下明白!”副影衛長躬身退下。
皇帝隨手拿起案上的玉雕把玩,嘴角扯出一抹冷冷的笑容:“當年你負我。如今要你兒子來還,真真是再好不過
!”
神情狠絕。
無奈睡夢中秦愜意地翻了個身,夢囈中無意一句喃喃:“……小十五…………”
毫不知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