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豹在池中撲騰、翻天覆地、自由自在地穿梭，絲毫沒有聽見初夏的召喚，我說，哥們，來拍一張照！海豹猛然躍起，黑不溜秋的膚色像一層光亮的油布，陽光下刺人眼眸，我自命不凡說，初夏，你看，它多給我麵子。海豹霎時紮入池中，水花四濺，我來不及做出反應，就被濺了一臉，著急用手背揩臉，初夏扮了鬼臉對我說，海豹，你真給他十足麵子啊！
    我聳了聳眉毛，含恨說，小樣，有種你別走，回來我整死你。海豹潛入池中，揚起高傲的頭顱，我用手做出手槍姿勢，嘴裏噼噼啪啪一陣，手上動作同時配合，自我宣泄一通，活像從未打劫成功的土匪架勢。
    方璐帶著初夏和雪晴往前亂走，她們的東西就放心地交付我們，天天拎著方璐的路易威登皮包，我背著初夏的耐克書包。她們沒有方向感不辨方向，沿著蜿蜒小徑瞎走，走到一處庭園，裏麵懸掛著紅絲牌匾，上麵全是燈謎，黑壓壓的人們競相搶奪牌匾，就像小學生做搶答題，先搶著再答，手拿牌匾的人一副占著茅坑不拉屎的凜然神情，我手臂往前一揪，抓住一張牌匾，見其上麵謎題：縱橫四方雲作伴（打一作家）。我一時陷入苦思冥想。
    天天豁然道，是曹禺！
    沙鳴海問，為什麼？
    天天說，猜的。
    方璐說，你這個人真不靠譜，一點也沒文化。
    雪晴亢奮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謎底了。
    我走到她跟前，急迫地問，快說！
    雪晴陰下臉，怨聲載道說，都是你不好，剛才都想出眉目了，被你一嚇，思路全沒了。
    我極不服氣說，你怎麼全賴我，明明自己想不出。
    初夏細細琢磨，口中輕聲說，縱橫四方——雲作伴。與雲作伴的是什麼呢？
    我答，與雲作伴的當然是雨啊，雲·雨總是在一起出現。
    沙鳴海立即有了反應，說，難道是雨果？
    我說，“果”字縱橫四方嗎？
    沙鳴海自圓其說，你看“果”字上麵的“田”字四方，下麵的“木”字縱橫。
    我說，可是縱橫隻是一個“十”，下麵的“木”還多了兩撇呢，你怎麼解釋？
    沙鳴海啞然無聲，完全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臉上的肌肉抽搐幾下，發出釋然的歎息，哎，也是，解釋不通。
    我又繼續揣摩，縱橫一個“十”字，四方是什麼呢？初夏嚼著口香糖，問大家，你們吃不吃口香糖？
    我腦子中閃現一道亮光，驚呼道，我知道謎底啦！
    雪晴和初夏好奇地湊近我，相互推搡，問我，謎底是什麼啊？
    我對雪晴說，你不知道謎底麼，你怎麼還問我？
    雪晴窘著臉，撅著嘴說，你煩不煩人！
    我故意賣了關子，緩緩說道，縱橫是一個“十”字，四方是一個——“口”字，縱橫四方連在一起，可以是一個“田”字，也可以是一個“古”字，當然也可以是一個“由”、“甲”字。
    天天急著說，難道是田漢？
    我搖了搖頭，飄飄然說，下麵我跟你們解釋一下雲作伴，與雲作伴的東西除了雨，還有一種傳說中的神物，那就是龍，所以，謎底就是古龍。
    我帶頭鼓掌，說，我對大家慷慨的麵授機宜，請大家必要的表示無比崇敬的熱烈反響。
    話畢，初夏勾住方璐和雪晴業已走出了庭園，天天和沙鳴海也各自點煙，純粹的把我當一個視覺盲點，我隻能讀書人一聲長歎——尊重知識分子，你們懂嗎！
    初夏扭頭對我說，你還是別得瑟啦，快跟我們去看趵突泉吧！
    我吐出冷冰冰的話。結果群起而攻之，我說，你們女人啊！真是——
    後麵的話都到嘴邊，立刻被她們堵了回來。
    方璐說，女人怎麼啦，做女人挺好的！
    我壞笑說，是，這話對了，做女人“挺”好。做男人也“挺”好，總而言之，做人都挺好！
    初夏回味了適才說的話，跑過來哼了一聲，用食指指了指我，空中上下晃蕩，好似在說，你個混蛋東西！
    我們拐進一個門庭，裏麵的遊客不時拍照，或是駐足遠看，我生平第一次見泉水，三個泉眼汩汩往上冒著、不停噴湧跳躍，像三個頑皮的孩子，不聽大人話，就知道往外跑，旁落的泉水碧清極了，陽光下晶瑩剔透，雪花似的散著。初夏問我，為什麼“趵突泉”的“突”字少一點？我轉眼看，果然石碑上的紅色楷體“突”少了一點。我說，你這都不明白？
    其實，我也不大明白，不明白可以裝明白人，不懂裝懂的境界就是瞎扯談。
    初夏說，我還真不明白，你快告訴我吧。
    我說，這當然是一個錯別字，可為什麼要寫錯別字呢？這到底是為什麼呢，這裏麵肯定是有原因，沒有原因是不會胡亂寫錯別字的，可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初夏說，問你啊！
    我霎時聯想道，你看到那泉眼嗎？
    初夏說，看到了。
    我說，你看到了，還想不到？說你智障還不承認，“突”字總要有突出的樣子對不對？泉水往上不停湧動，就有那突出的意思，上麵的一點就意象化為泉水的湧動，知道了吧，平時有空就多看看書，出來死沒文化的也不怕丟人。
    初夏頤指氣使地說，你一天不裝文化人會死啊！
    我嘿嘿笑說，我用裝麼？本來就是。
    方璐摟住天天脖子，頭一抬，對天天說，你看她們兩個又開始啦，一路上還沒吵夠。
    天天說，不可一日不吵啊！
    我邊上有一個穿著開膛褲的胖男孩咿呀咿呀地跑來跑去，肥嘟嘟的大臉，生龍活虎的樣子，著實討人喜歡，我自小有“戀胖癖”，總是喜歡和胖男孩在一起，摸他們的肚子——軟·綿綿、肉鼓鼓的一坨肉——是我唯一的愛好。所以，我見此男孩忍不住上前捏他小臉蛋，我蹲下身子，他卻雙腳分開，雙手把持襠下之物，盡情尿在泉中。他的母親哎啊啊驚慌地叫了起來，嘴裏夾帶著又氣又惱的埋怨，你個倒黴孩子！看老娘怎麼收拾你。胖男子又咿呀咿呀一溜煙跑遠了。
    方璐對天天說，我們以後也生個大胖小子！好不好啊？
    天天說，好的，你生出來玩吧！
    方璐說，我們一起玩。
    我說，我也要玩！
    方璐說，要玩自己生去。
    我對初夏說，我們創造一下偉大的人類唄！
    初夏說，滾。
    雪晴和沙鳴海單獨行動，雪晴擺出各種姿勢，沙鳴海端著相機一頓抓拍。
    初夏說，你和我一起拍張照唄！在一起都沒拍過照。
    我點了點頭，想著原來我們真的還沒有一張屬於各自的合影，難免有所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