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戲子多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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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可真快。”宋文呢喃了一聲,把頭上拔下來的釵環花鈿仔細的用布包好,然後放到了一個檀木盒子裏。
還有他穿著的戲服,戴著的假發,一樣一樣的疊好了,放到了箱子裏,避免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損傷到他心愛的東西。
最後,他一身青衣,一張俊美清秀的臉因為沒有卸妝的緣故,還是用油墨勾勒出了旦妝,他手裏捏著的,永遠是他那把從不離身玉骨泥金扇。
他端坐在鏡子前麵,外麵痛苦的哀嚎沒有讓他產生半點影響,他就那麼簡簡單單的坐在那裏,像是悲憫人間的佛陀,又像是帶來恐懼的厲鬼。銅鏡裏的影子張牙舞爪模糊不清,扭曲的,露出一個慘淡的微笑。
宋文身上的氣息太過陰鬱,以至於安倍清明進來的時候,竟然分不清坐在他眼前的這個東西,到底是正還是邪?
“鄙人與閣下神交已久,初次見麵。閣下當真與我想象的一模一樣。”
安排清明彎了彎腰,垂下的一手拿著燈,另一手拿著刀,毫不避諱的坐到了宋文的麵前。
宋文睜開了眼睛,瞳仁又黑又亮:“你比我想象的,還要令人作嘔。”
在眼前這個濃妝豔抹的男人身上,他感受到了一股純粹的惡,就像是紮根在屍骨上,開得豔麗的花,哪怕他再新鮮,再惹人憐愛,都掩蓋不住他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衰敗與腐臭。
一國國運供養出來了這麼個玩意兒。到底到底是蠻夷鄙國,養不出什麼好東西來。
眼下,日本日本的國運與他息息相關,宋文已經可以預料到,如果某一天日本的國運突然衰退下去,那麼,眼前這個青年的下場,不比飼養厲鬼的他要好上哪去。
安倍清明一點都不介意他口出惡言,或者說,當他看到了那把扇子時,就已經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已經算是個死人了,他又何必與一個死人計較呢?
想到這裏。安倍清明萬年不變的笑容裏。帶著滿滿的惡意:“殊途同歸,萬千大道中,我隻是選擇了一條比較好走的路罷了。你我二人都是如此,誰又能比誰好呢?”
盡管宋文糊了一臉的油墨,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安倍清明依然能從他周圍身上翻湧著的氣血看出他的外強中幹。
中國的玄門正派都極注重名聲,哪怕他們心裏就這麼想,但是也絕對不會大張旗鼓的弄出鬼蠱這種東西。而眼前的這個人不但弄出來了,還明目張膽的弄,生怕別人不知道。再加上那把讓厲鬼寄生的扇子,一個大活人,常年和鬼怪生活到一起,哪怕他會些本事,也早該讓鬼給吸幹了才對。
人鬼殊途,老祖宗的話不是說著玩兒的。
安倍清明是因為有國運鎮壓,所以才這麼肆無忌憚,但眼前的這個青年,他純屬是自己走野路子走出來的。他不在乎自己能活多久,甚至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還有下一輩子,他隻在乎自己飼養的這些東西,能不能讓他囂張肆意的度過這短短的一生。
不問前路艱難,隻求眼下歡愉。
宋文哈哈大笑,被炭筆勾勒出的眼睛渲染出目空一切的囂張狂妄,“我宋文這一輩子,是死是活,想怎麼死,想怎麼活,都必須掌握在自己手裏,別人沒資格替我選擇。”
宋文用自己的命去證實這句話,他知道,養鬼,尤其是養厲鬼的,一般都沒什麼好下場。他又不是什麼天之驕子,老天爺也不可能為他破這個例。所以從三年前,他就在替自己準備身後事了,就算這次玄門沒有來找他,那他早晚也會跟安倍清明對上。不是為了他們口中說的國家大義,那是因為他本性如此,不管是活著還是死去,都要轟轟烈烈的為自己舉辦一場最盛大的葬禮。
桌子上有一張美人燈,燈芯火紅,裏麵的骷髏長大嘴巴,無聲的哀嚎,宋文放在一邊的折扇上,冒出了一股股黑煙。隱隱的傳來女子嫵媚的笑聲。
安倍清明率先出手。他拔出了童子切安綱,率先朝宋文攔腰剁了下來!
宋文的眼睛裏閃過一絲陰寒的光,他不知道從哪裏拿出了一把匕首,猛的架住揮過來的刀子。
就像是在火上烤過的菜刀,一刀下去一下子切開黃油一樣,被安排清明當作眼珠子一樣愛護的童子切安綱,“誇擦”一聲斷了。
他的眼睛猛的睜大,但身體的反應快過腦子,突然往後退去,躲過了因為慣性朝他眼前揮過來的刀子。
“徐夫人匕首,荊軻刺秦,承載的是燕太子丹莫大的期許,可他最終失敗了。這把匕首上有的是一國的期盼與失望,還有荊軻死之前縈繞不散的怨恨。當年為了這把匕首,我付出了三十年的壽命。”
宋文愛惜的撫過匕首,青銅色的匕首表麵上染滿了銅鏽,它的刀刃有些黯淡,看上去魯鈍不堪,可卻能輕而易舉的把安排清明手裏的刀斬斷成兩半,盡管那隻是童子切安綱的仿製品,可是也耗費了不少人一輩子的心血,這不難看出,宋文手裏的那把匕首,絕對是一件精品。
安倍清明緩緩的朝後退,鬆手任由他那把寶貝了十幾年的刀落在了地上,毫不留戀的就像隨手扔出去撿垃圾。
沒錯,對於他來說,廢了的東西就是垃圾,哪怕曾經他再寶貝的東西都不例外。
青銅燈裏的火焰將熄未熄,如同黃豆一般大小,閃爍著明滅不定的光,相反,宋文的折扇裏,卻是顫抖著冒出一股股黑煙,就像是勝利者的叫囂。
物似主人形,鬼也是欺軟怕硬的。
到底是攫取一國氣運供養自身的,安培清明身上的氣息不陰不陽。但是比起宋文已經算是偉正端莊了。
宋文感到了久違的壓迫,本來就氣血兩虛的身體輕輕的顫抖,他努力的繃直了自己的身子,但依然沒逃過安倍清明尖銳的眼睛。
“哈哈!”他笑了幾聲,猛的咳出來一口血來,卻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把嘴角邊的血擦去。他惡意的說,“可憐見的,你估計沒多少活的了吧,何必呢?就算陽平治都功印給了你,你也用不了多少天,到最後還得把它帶到地裏頭去,你放在我這兒,跟我一起回日本,不說讓你平安到老,但延壽十幾年還是可以的。”
“你當我稀罕。”他一把撈過桌子上放著的泥金扇子,先是輕輕撫摸了一下,然後猛的兩手一扯,“刺啦”一聲,價值千金的明代古扇就這麼被他扯成了兩半。
“嘻嘻嘻嘻——”
女人嫵媚的笑得意的從半空中傳來,青色的紗衣在空中若隱若現,房間裏都屬於鮮血的那股腥臭味越發濃鬱。
安倍清明感覺脖子有點發癢,用手摸了摸脖子,卻掏下來一把帶著鮮血的黑色頭發。
他沉默了一瞬間,猛的向前竄去,伸出手打翻了放在桌子上的青銅美人燈。燈裏的骷髏淒厲的哀嚎,點燃出了一大片猩紅的火焰。
宋文依舊不疾不徐,因為屋子裏陰氣太過濃重的原因,屍火燃燒的越發猛烈,猩紅色的火焰給整個房間都蒙上了一層厚重的血色,陰森恐怖的就像進入了血火地獄一樣。
宋文歪頭想了想,眼底蔓延上一抹詭異的笑意,拿起一邊放著的燭台,點燃了飄散著的帷幔。
噼噼啪啪——
這是木材和布料燃燒的聲音。陽間明火和陰間的屍火混合在一起,紅彤彤的,貪婪的好像要焚盡世間一切。
空中飄來黑色的骨灰混合著木材的灰燼,那些吃人的怪物在火裏哀嚎,卻怎麼也躲不過去,隻能看著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的變成灰。
宋文感覺自己的體力在一點一點的流失。他靠在桌子上,捂住嘴咳嗽了兩聲,腳下一個踉蹌。
一雙蒼白腐爛的露出骨頭的手從他背後緩緩的攀上來,慢慢的落到他的心口上。
女鬼披頭散發的從他背後露出頭來,眼珠子已經被人剜去,隻留下兩個黑洞洞的眼眶。
她把頭放到了宋文的脖子上,貪婪得吸了一大口氣,好像在她眼裏,宋文就是無上的美味一般。
青白色的手指慢慢往上,伸向他細長的脖子。宋文猛的伸出手,手裏握著一根子孫釘,精準無比的紮在在她的肩膀上。
女鬼慘叫了一聲,往後退去,化作一陣青色的煙霧,消失在半空中,宋文冷笑了一聲,
“張姨娘,當初我能在黑白無常手裏把你搶過來,今天我就能讓你死得灰飛煙滅,什麼都沒剩下,要是不按照我說的做,你會有什麼下場,我就不知道了。”
一股黑色的煙塵被他吸到了肺裏,嗆得他一陣咳嗽。盡管火勢巨大,半個四國飯店都著了火,可是宋文還是能感受到,那股的進入人骨骰子裏陰毒。
張姨娘沉默了一會兒,權衡了一下利弊,最終覺得現在對上宋文到底是得不償失的,那個日本的陰陽師,也是氣血充足,若是吃了他,再過來對付宋文,她也能憑空添幾分勝算。
等到那股陰冷的氣息走了以後,宋文旦也撐不住了,跌坐在地上,咳出了一口鮮血。
他猛烈的咳嗽著,好像要把肺給咳出來一樣,慘白的臉上都布滿了異樣的潮紅。
伸出手,用袖子把嘴角邊的鮮血抹去,他扶著柱子站起來。黑色的眼睛空洞洞的,卻又帶著一絲癲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