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戲子多情(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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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培清明跌跌撞撞的從角落裏爬出來,他雪白的狩衣上布滿了鮮血和火星子濺在上麵燒出的一個個黑洞,比起宋文當初見到他衣冠整齊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
他的眼裏閃過驚慌和絕望,手指指甲根根剝落,露出了鮮紅的肉裏。
他回頭看去,四國飯店已經變成了一片火海。猩紅的屍火混合著橘黃色的明火歡快的跳動著,貪婪的舔舐著周圍的一切。
外麵隱隱約約的傳來救火的聲音,應該是宋文布下的陣法,他一直沒看到有人進來。
偌大的飯店裏,不管是怪物還是別的什麼東西,在這場大火中都將化作灰燼,什麼也不剩下。
空蕩蕩的來,空蕩蕩的去,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倒也幹淨。
他苦笑了一聲,明白了宋文的意思,他知道,宋文這一朝就沒打算活著回去。可是他不行,他是日本有名的陰陽師,備受眾人推崇,他的人生才剛剛開始,他不能就這麼死。
安倍清明就這麼想著,手裏握緊了一張黃色的符籙。就在這時,一股陰毒的氣息纏繞在他身上,他的眼前一陣恍惚,好像看到了一片青色的紗裙。
是那個攝青鬼來了。
想到這裏,他心中有些悲憤,不由得大聲喊道,“宋文,你簡直就是瘋了,你豢養攝青鬼,把這東西放了出來,有沒有想過你已經是油盡燈枯之相,早晚你也得死在她手裏,你會死的比我慘十倍,一百倍。”
“宋文一介下九流的戲子,臨死之前能有在日本推崇備至的神官大人陪葬,也算死得其所。”
宋文的聲音遠遠傳來。事已至此,他的笑裏麵仍然帶著調侃和不屑。就像是有人用斧子把他從靈魂活生生劈成了兩半。一半不懼生死瘋癲癡狂,另一半自恃其高目下無塵。
“我不會死,我才不要死在這。”安倍清明呢喃道,突然從衣服裏掏出了一方青銅官印。
那官印正氣傲然,隱隱的浮現出幾縷金色的功德金光。就連周圍漂浮著的濃鬱的幾乎肉眼可見的陰氣,都開始潰散。
張姨娘離得最近,最先經受不住她飛快的遠離這裏。本來陰氣最重的地方,頓時化作了一片幹淨的淨土。就連屍火都可以避開了這個地方,仿佛這裏有什麼讓它感到恐怖的東西。
安倍清明死死的抓著官印。血肉翻飛的手指頓時被腐蝕出了一片焦黑色。一縷鮮血順著指尖往下流,還沒落到地上,就被陽平治都功印蒸騰起一片黑色的霧氣。
那官印乃是道祖張陵所持之物,一直為道家供奉,專克陰鬼邪物,雖然說已經在地下埋了上千年,但是威力絲毫未曾減弱,宋文在麵對它時,仍然胸悶氣喘,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宋文距離官印尚有十步距離就已經是這副德行了,更何況把它抓在手裏的安培清明呢,他看著安培清明青筋暴起的額頭,嘲諷道:“拿著這東西不好過吧,何必呢?你都快死了,還得受這些折磨。安安分分的上路不好嗎?”
“誰把誰送上路還不一定呢。”正所謂十指連心,安倍清明感受到指尖傳來的尖銳的痛苦,額頭上大滴大滴的冒著冷汗。油膩的脂粉混合著黑色的骨灰從他臉上被汗水衝下來,讓他顯得更加狼狽不堪。
舉起官印,瘋了一樣朝宋鎮壓下來。金光閃爍的讓宋文好一陣睜不開眼睛。
他快速的往後退去,在心底默念咒語,召喚那隻攝青鬼過來,感受著她心底的不甘與害怕,宋文也是發了狠。
“你記著咱們兩個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你是我用血食喂養長大的,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成。”
張怡寧雖然沒有神智,但是生物的本能告訴他,必須的,宋文必須要活著。
僅僅是猶豫的片刻,才再度出現一雙尖利的手指,猛的插入了安倍清明的背後背。
鮮血噴灑出來,一聲尖銳的慘叫衝上雲霄。
就算是安倍清明,他沒有料到,哪怕他手持專門除妖降魔的陽平治都功印,也有不怕死的敢上來阻止他,一時不察,這讓差點讓那女鬼活生生剖開了背部。
張怡寧則是因為受不住功德金光的照耀,血淋淋的雙手本來就腐爛不堪,這下子就連露出來的雪白的骨頭,都腐蝕成了黑色。
在她死之前,她的舌頭就已經被人割去了,所以張姨娘不會說話,隻能從嗓子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宋文上前,一把掏出匕首,猛的斬斷了安培清明握著大印的右手。
鮮血濺了他一頭一臉,他沒來得及擦,刷的一下子從身上撕下了一塊布,展開,把陽平治都功印包裹起來。
安倍清明跪在地上,嗬嗬的慘笑,“我死了,你們也活不成,都給我陪葬吧。”
就在這時,酒店裏的事火燃燒的更猛烈了,紅彤彤的要染紅了大半個天,一隻骷髏頭不知道從哪個地方竄出來。猛的撲向了倒在地上的安排清明,順著他的嘴鑽了進去。
安倍清明的神色由暴虐轉化為了平靜,最後變成了木然的陰毒。他看著宋文,眼底是濃鬱的化不開的食欲。
“雜種。”宋文罵了一聲,掏出匕首仔細的戒備著。
還說什麼集一國國運於一身呢,就這麼著輕而易舉的讓鬼給附了身,這所謂的國運也不是什麼好的。
他用匕首劃開了自己右手的中指,十指連心。中指一直被認為是最靠近心髒的那一根手指。一滴暗紅色的心頭血,從傷口慢慢滴落下來。
他拖著沉重不堪的身體,眼底陰鬱狠毒,豁出命不要了的想拉著安培清明一起下地獄。
可滋可滋。
他伸出手指,落下來的心頭血,自動在地上形成形成一個詭異的圖案。暗紅色的帶著濃烈的血腥味。一時間竟然把陽平治都功印的功德金光給壓了下去。
周圍突然變得陰冷了起來,可是火焰卻越發的壯大。張姨娘咯咯的笑著,青色的裙子若隱若現,哪怕在陽平治都功印的影響下,她身上的氣息也越發壯大。
用自己的心頭血養鬼,宋文也是真的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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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文精疲力竭的躺在地上,哪怕灼人的火焰離他不過幾寸,甚至他黑色的頭發都被烤得有些彎曲,他也動彈不得。
一旁的安倍清明穿著肮髒破舊的狩衣,瞪大眼睛,七竅流血,死不瞑目。
張姨娘倒是活了下來,生物的本能告訴她,眼前這個人不再是她的威脅,甚至是隻要吃了他,她說不定也能更上一步,擺脫這種束縛。她興奮的啞叫了一聲,撲到了宋文身上,張開血盆大口,就要撕咬他的血肉。
宋文張開雙手,把那隻女鬼抱在懷裏,“我就要死了,可是我舍不得你,所以你要陪我一起去死。”
他的額頭上青筋在微弱的跳動,一大口一大口的鮮血從他脖子上的傷口噴湧出來,被張姨娘吞進了肚子裏。
他在迅速的失血,俊俏的臉龐爬上了一層死人特有的灰白,他長長的睫毛眨了眨,好像一個髒兮兮的琉璃娃娃,輕輕一碰就會死無全屍。
他溫柔的把那隻女鬼抱在懷裏,撫摸著她的頭發,就像是在安撫自己的情人。
他的眼底猛的爆發出攝人的光彩,就像將死之人最後的回光返照,他一把摁住張姨娘的頭,另一隻手抽出的子孫釘,猛的聽到了她的太陽穴裏。
張姨娘慘叫了一聲,十根纖細的指甲惡狠狠的戳進了他的胸口裏。兩手惡狠狠的剖開了他的胸部,露出了慘白的肋骨和還在微微跳動的心髒。
宋文就連最後的驚呼也發不出來了,他輕輕地喘了一口氣兒,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子孫釘一股腦的戳進了她的腦袋裏。
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他把張姨娘練成攝青鬼,絕了她轉世投胎的機會,今天張姨娘就要了他的命,一報還一報,他也不會怨誰。隻是感歎了一句,一飲一啄,皆由天定。
熊熊烈火瘋狂的舔舐了一切,從雕梁畫棟到食人厲鬼,從珍珠帷幔到鬼修神官,不管生前是受人唾罵還是高高在上,最後都混成了一捧分不開的骨灰,隻能草草的葬在了一起,肥沃了一片土地。
嚴尋柏扒開了灰燼,找到了那一張被火熏的,焦黑的青銅官印。原本幹淨的,高高在上的陽平治都功印,最終浸上了一縷鮮血,怎麼擦也擦不幹淨。
再往裏麵扒拉,隻剩下了各種骨灰,還有沒燒幹淨的骨頭,木屑,什麼東西都混合到了一起。他就是想單獨的把宋文找出來,給他立個墳都不能。最後隻能把他們一起草草的埋葬了,記好了埋葬他們的地點,每年準時祭拜。
在四國飯店裏的大東亞共榮的宴會上,突發大火燒毀了一切,海城的商界重要人士和日本在海城的高官貴族,通通一掃而盡,上麵出現了巨大的利益空缺,各色人物粉墨登場,一時間竟沒有人再關注中儲幣的發行和中國政府的情況。
中國政府樂得其成,他們紛紛打探關於火災的情況,可是卻什麼也沒找到,除了玄門中人,沒人記得在這場火災中,還燒死一個微不足道的戲子,不過就算知道了,比起那些身家不菲的富商和位高權重的高官,也算不得什麼。
一介鬼修,為了他們道家供奉的聖物,竟然豁出了性命,趁著他們這些玄門中人是越發的無能,他們隻會把這件事埋在心裏,永遠也不會說出去,哪裏還會大肆炫耀。
最後,也隻有宋文那幾個戲迷,還有嚴尋柏真心實意的感歎幾句。感歎過了以後,該怎樣還是怎樣,百年之後無人還會記得,曾經有這麼一個戲子,名動海城,燒死了日本所有的高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