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42、是戀愛斷送了芭蕾夢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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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是戀愛斷送了芭蕾夢
    沒捱到下一個禮拜天,趁那天下班早,我打了輛的,去丁丁哥那兒,看他兒子果子。
    丁丁哥看見我總是笑容可掬雙目煥彩,上下打量我好久。
    其實,任我穿什麼,他都會給讚,哪怕我邋裏邋遢,也說我“酷”。那天,他又誇我,弄得我好囧。其實哪有,下了班,脫了一碼黑的公司服,留下打底的白襯衣,換上我早上跑步一路跑到公司時穿的運動褲和一雙極為簡單的白板鞋,光腳就那樣套進去了。到這會兒才發現,除了背上的黑色雙肩包,幾乎一身淺色。有點誇張。我這種黑膚色,不適合穿淺顏色,可丁丁哥認為“炫”,仿佛我即使犯錯也都是美麗的錯誤。
    丁丁哥把開著會的設計團隊打發走,笑微微地對我說:“果子今天去補課了,要稍晚一點回,你先到我家坐一會兒?”
    到這會兒,我仍沒有一點點預感——一個巨大的意外在等著我。
    丁丁哥在這棟樓有兩處屋,工坊設在三樓,大量的表演服飾和銷往歐洲的獨款時裝都在那裏製作完成,當然也包括他自己的設計工作室。再上幾個層麵,也就是八樓,是丁丁哥的家。雖然八樓的屋比樓下工作坊小許多,但布置得相當溫馨,一看就知道是個藝術家的窩。而丁丁哥的美黑會所,就開在相鄰的街上,離得也不遠。這麼一個布局,能看出丁丁哥是個多會捯騰多能操持的人——在藝術世界裏追逐夢想,在商業運作上遊刃有餘,玩藝術、撈金哪樣都沒落下。沒人能做他的老板,他的老板是他自己,或者說是那壓根沒影的繆斯。
    上樓那會兒,丁丁哥說:“你來得太少了……”
    我說,別忽悠我做美黑啊,最近我沒錢。
    “我哪回收你錢啦?連法國原裝的護膚膏都是白送的。”丁丁哥搭住我肩膀,笑著說,“現在的膚色剛剛好,半年內不用曬……小子越長越好看了。”
    進了丁丁哥家,換鞋,撂下包,我依然沒覺出丁丁哥的笑容裏包藏著什麼。
    果子好嗎?我隨口問,一屁股在沙發上坐下。
    “我家果子啊,越來越別扭。整一個青春期叛逆。你倒是常來呀Tony,替我說道說道。”
    我哪有這本事?
    “別人說還管用,我的話他是一句也聽不進去……有時候,我故意請些朋友來家裏,借朋友的口教訓他。”
    我說,沒事,我們都一樣,過了這年齡就好了。用我姥姥的話說,十四五,狗都嫌。
    丁丁哥從冰箱裏給我拿了一罐汽泡水,沒直接送過來,站在另一間房的門口,對我說:“來,看看誰在這裏——”
    我壓根不去猜,從沙發上站起來,走過去。
    我對丁丁哥家不熟,不知道那間房是幹什麼用的,是果子的臥室還是書房、客房什麼。再說,他們家的事,我怎麼猜得到……可是,當我走到門前,剛往裏看了一眼,不覺愣住了。
    我使勁眨了下眼睛。
    隻一瞬,眼淚嘩地湧出來——
    不帶這麼的,嗬嗬,不帶這麼玩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說什麼,是哭,是笑?是欣喜還是悲戚?我這樣一個大男生,這副表情一定是奇怪到家了。
    丁丁哥引我進去的是一間客房,屋裏果真有人,是一男生。雖然他靠著窗,麵部背光,但憑那身形輪廓,我一眼就認出,這是淼淼!
    怎麼會是他?
    幾個月前,淼淼突然失蹤,之後就再沒有他消息。怎麼會突然出現在丁丁哥家?
    按常理,我該撲上去。我內心也充滿跑上去擁抱淼淼的衝動,可是礙於丁丁哥在場,終究沒這麼做。我們——我和他,淼淼,就這麼數步之遙地對視著,一動不動,內心卻在劇烈地顫抖。
    “嘿!”他招呼我,那聲音仿佛隻在喉頭滾動了一下,很快就沒影了,然而它是多麼地催淚。
    丁丁哥是個絕對拎得清的人,他微笑著說:“你們哥倆好好聊聊。一會兒果子回來,我們一起去吃個飯。”
    他說完就退了出去,直到公寓門“砰”地闔上,我們倆才情緒迸瀉地摟抱在了一起。那陣勢有如洪水決堤,撞得我肋骨都痛。
    居然沒想到要發問,盡管我對淼淼的不告而別又神秘歸來充滿疑問。
    然而此一刻這些都不重要,我們隻是抱在一起……
    忘情相擁仿佛能化解一切。
    我是一個輕易不吻的人。吻是什麼?是愛的流露。而我對他沒有愛。我們隻是兄弟,丁丁哥臨走時說,你們哥倆好好聊聊。沒錯,我們就是哥倆,兩個差不多年齡的男生。可此時,我們心照不宣,誰也控製不了自己,都覺得沒有什麼能比深吻對方,更能表達意外相遇的悲與喜了。
    我一麵親著他,一麵淚流滿麵。我不願意流淚,不想流淚,可我這鳥人就是淚腺發達,動不動就淚如泉湧,特別糗。一旦淚崩,怎麼也憋不回去。
    “幹嗎?你別哭——”淼淼有被我的眼淚嚇到,體恤地說。
    我不讓他說話,用舌頭把他的話使勁攪拌碎——哭不哭不是我說了算,也不是你說了算的。
    直到我們倆相依相擁著坐到沙發上,雙方的唇才有分開。我有意看看他,胖了?瘦了?臉上是不是留下焦慮憔悴的印跡,苦哈哈的表情?
    我直視他的當口,突然意識到,自己涕水橫流的模樣一定不好看,趕緊低下頭,滿巴掌地去擦拭自己的臉。
    淼淼捧起我的臉,神情地凝視。
    幹嗎?我回避。
    我心裏想,淼淼你幹嗎要這樣?這麼溫柔,這麼奇怪,這麼……娘泡。
    “睫毛上掛著好大一顆眼淚,”他說。“我好想舔幹它。奇怪不?這幾個月,一想到你,就想舔你的睫毛。”
    我突然感覺很恍惚,這話不像打淼淼嘴裏說出來。他表達情感的方式向來含蓄,雖然後來也學會說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話,但總的來說是羞答答,擠牙膏似的,勉為其難,且滿臉漲得通紅。眼前這個人,才分開多久啊,竟然能說出這麼搗心搗肺戳人淚點的話,他究竟是不是我兄弟——我所了解的那個淼淼?
    不想舔別的?我壞壞地問。
    “……想,不過不是這會兒。”
    我這才破涕為笑:碉——堡!
    變了。真的變太多。我又一次抱緊他……
    說說,這些日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你去哪兒了?我一點都不知道。被蒙在鼓裏的感覺你知道有多難受?我哪兒都去找了,還去了你們舞團,你宿舍……那條藍色床單上,睡過的印子還在,可你人沒了……
    想起找他的日子,想起舞團女經理變得冰冷的表情,我感覺好委屈。噗嗤,眼淚又盈滿了眼眶。
    …………
    多半是廣告人的職業習慣,我對著淼淼所有的寫真,都覺得美中不足。
    那次,我策劃讓他上一次封麵,想幫他炒作炒作。他們這一類演藝界明星,含金量很高,但是太缺乏包裝和宣傳,因而幾乎沒有流量。
    這幫跳舞的,儍嘰嘰,太不會炒作自己了,成天隻知道流臭汗。平時我總這麼取笑他。
    終於有了這麼一次機會。正式拍片的那會兒,妝畫好了,光的調子定了,一切都妥當,我拍著他的小臉蛋臉說,放放電,這麼漂亮的一張臉,上《NUMERO-HOMME(時尚特刊)》都夠格?
    可是,當成像出來,我立馬意識到不夠範兒,他要上的可是一本排名前五位的國際雜誌。
    從成像看,他五官並不十分完美——雙眼皮再寬一些會更有神采,現在的眼型隻能說一般般;鼻子不夠有力,作為男生,鼻梁太柔軟了不性感,當然這和拍攝用光也有關係。嘴唇還行,是我喜歡的略帶一點厚度的那種,但輪廓線不清晰。這些,上舞台,通過化妝全都能彌補。粘上睫毛,畫出眼廓和唇線,淼淼在化妝師手下立馬變得英挺俊美。平時我覺得他好看,多半還帶著對他舞台形象的崇拜。再說,我們麵對麵說話,都是帶著表情,五官一生動,也就覺不出什麼了。可是,當一切都化為平麵,那張臉生生地擱在你眼前,美中不足就顯現出來。
    我抓瞎了,當即決定把丁丁哥請來,重新替淼淼化妝,做造型。寫真重拍。
    丁丁哥多牛啊,大腕啊。再說丁丁哥常給淼淼做舞台造型,哪兒是優點,哪兒需要彌補,太熟悉了,三下兩下,妙手回春。在大咖的捯飭下,之後完成的那批寫真,效果極好,小臉蛋堪稱完美,幾乎挑不出瑕疵來,淼淼也由此紅了一把。後來,丁丁哥說過這麼一句話,說“看來淼淼隻屬於舞台”。這也是淼淼羨慕我鼻子嘴無可挑剔的原因。他平時老說的一句話是,“你爸媽是怎麼生你的”?他老喜歡做的一件事,就是撫摸我的眼框、睫毛。他不止一次說,太少見了,男生哪有長你這麼長這麼密的睫毛?聽起來好不忿,充滿妒忌,但我心裏清楚,更多的是愛慕。遇到這種時候,我經常會反詰,男生哪有你這樣的小臉!但是,作為一個芭蕾舞演員,小臉小腦袋,九頭身比例,真可謂得天獨厚,老天爺賞飯吃。
    說到身材,怎麼說呢。在他的芭蕾圈子裏,屬於一級棒——超長的腿,長胳膊長脖子,絕對的黃金比例。可在我們廣告圈時尚圈,就覺得太過修長了,不夠壯,不夠Man。意大利芭蕾男神Roberto-Boole擁有希臘雕塑般的麵容以及其他一切優質條件,可是當他要進入時尚圈時,不得不開始調整身形,把骨骼和肌肉鍛煉得比較寬大,脖子也練得比較粗壯,從“繆斯男神”改造成為“當代阿波羅”。年屆三十的Roberto-Boole當不成最有情調的羅密歐了,但他的LUO照在《NUMERO-HOMME》卻賣出了天價。
    淼淼的臀型好看,我一直這麼覺得,但從沒當麵誇獎過他——男生在這方麵誇另一個男生,似乎不太合適。頎長的淼淼卻有一個渾圓的屁股,以及和我有得一比的兩坨梨渦,這是經常做下肢運動的人才有的福利。淼淼穿上演出的緊身褲後,最吸引我的,就是那妙不可言的線條。我會情不自禁盯著看,有時還幻想著扒掉他那緊得不能再緊連襪褲。
    有一次在劇院後台,他汗涔涔地從台上下來,那會兒要脫浸透汗水的演出服真難,我試圖去幫他。他突然大喊一聲“不要——”
    他這一叫倒把我嚇到,怕化妝室外頭有人聽到,以為裏頭發生了什麼……
    淼淼說他平生第一次知道這世界真有騙子,而且還是個女騙子。
    他說的女騙子就是卷走他所有投資款的女人,一個比他都小兩歲的法國女人。
    我看他說起這事挺難過的,便握住他手,仿佛我有許多力量可以輸送給他。
    他說這一切都是從戀愛開始的。
    我不禁瞪大眼睛——這事怎麼打一開始就這麼離譜呢?
    淼淼說法國女人做著大生意——這是她自己說的——公司在馬賽,在中國內地有好幾個子公司。淼淼開始也有點不信,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子怎麼可能有那麼大能量,那麼多資產?可是深一步接觸,便相信這世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在此之前,自己的眼界太窄了,生活得太單純。
    法國女人有超越她年齡的成熟、幹練,而芭蕾演員天生長不大,與世隔絕。
    我說,戀愛啦?
    他微點頭:“總是要戀愛的……”
    有錢當然是促成兩情相悅的優選條件,是個歐洲白人當然也不錯,但淼淼絕不會因為這些和人拍拖。主要是有錢的法國女人是“芭粉”,癡迷古典藝術,崇拜明星,視淼淼為男神,這就把淼淼柔弱的心給摧毀了。總是要戀愛的……早晚要走這一步,而這一切仿佛不期而至,就這麼降臨了。
    法國女人用戀愛關係鼓掇淼淼做國際投資。作為演員,淼淼沒有什麼錢,也因為這個,自覺在戀人麵前顯得卑微。倘若加盟了,合股做生意,這些問題都迎刃而解。
    淼淼拿出自己有限的積蓄,加上跟父母要的一部分錢,進行合夥投資。之後,鬼迷心竅,又聽從了“戀人”的勸說,跟同事、朋友籌借了一部分錢,追加投資。這時,總數已經達到了五百萬,而其中一多半是借款。
    幾乎在一夜之間,錢就被卷跑了。
    所謂的戀愛也成了一個氣泡,一場荒誕的鬧劇。
    淼淼立馬想到自己無力在短時間內償還這筆數額巨大的朋友借款——這個從未在社會上混過、沒有多少處世經驗、壓根不知道什麼是做生意什麼是投資的男生,嚇懵了。和他想到的坐牢、判刑、被朋友追債、被輿論恥笑相比,他那個明星的身份早已經不堪一擊。事實上,從結識女騙子那一刻起,他華麗的芭蕾夢就在被一點一點粉碎。
    我當即問,你幹嗎不來找我?
    我想說,即使在警界我沒什麼人,也可以借助朋友的力量,比如北京的大哥或者五子什麼,幫他出出主意,沒準真能追回這筆錢。可是,當話剛出口,我就打住了。現在說這些還有用嗎?事實上,淼淼就是沒來找我,他甚至不告訴我遇到了騙子,采取了獨自出走方式規避風險逃避危機。連他去了深圳也沒人知道。
    我想,他懵了,那會兒。
    或許,他有僥幸心理,不相信這世界上真有騙子,這個女騙子又偏偏讓他遇上。他希望這隻是個誤會,希望有個緩衝,讓他有時間去考慮如何解決舉債的問題……他去深圳,一定有許許多多複雜的、我所不知的理由,最重要的是,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在舞團繼續生存下去了。
    我剛說完你幹嗎不找我?立馬捶著自己的腦袋說,那時候我去哪兒了?我幹什麼去了?!
    我一點想不起來那陣子自己在瞎忙什麼。
    我為事發後不在淼淼身邊而感到非常自責——我總是會忽略最最好最最需要我的朋友,事後又懊悔不已。難怪表哥要給我一個諢號:無事忙。
    淼淼說他這次回來,是因為事情基本解決了。這幾個月他在深圳掙了點錢,把借朋友的錢基本還上了。更重要的是,他要回來辦簽證。到這時候,我才知道,淼淼將要去巴黎,而出國的錢全都是丁丁哥資助的。
    你要去追那女騙子?我問。
    “當然不是——”淼淼神色黯淡地說,“我哪有這能力?就讓它過去吧,我連想都不願意想起這事。”
    我說,就算買一個經驗吧。
    人生在世,總是要付出代價的。
    淼淼說他去巴黎還是想繼續他的藝術生涯,那裏的舞團已經給了他OFFER,不過肯定得先從群舞演員做起。我覺得,事到如今,這是個不壞的選擇,開頭或許有些難,但一切都會好起來。淼淼落寞地表示,“但願吧……”看上去不是很有信心。
    果子回家了。
    當他和丁丁哥一起進屋時,我發現小子學得矜持了,儼然一個像模像樣的大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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