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19、買醉是最拙劣的表演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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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買醉是最拙劣的表演
    酒醉是人類幹了壞事最大的托辭。
    買醉是別有用心者最爛的表演。
    我剛厭棄過《心灰》裏以酒的名義借題發揮,現實中偏偏又遇上了號稱自己喝醉的人。
    那天,都過午夜十二點了,我枕頭邊的手機突然不停地響,我拿起來聽:
    “……你老板在我們這裏喝醉了,你趕緊來把他領回去吧!”
    我莫名,說,你誰啊?
    手機裏說:“我們是Secret-Garden,您是伊藤先生的私人助理嗎?”
    我說,我不是。
    “司機?”
    也不是。你們怎麼找到我啊?我壓根不是大E公司的人,伊藤先生有事你們找大E啊,再不行找警察得了!
    對方說:“是伊藤先生要我們給您打電話的。我們不管你是他什麼人,趕緊來把他領走吧,要不我們真打110了。”
    話說到這份上,我很無奈,隻得說,好吧,我馬上到。
    我開車大約花了半小時到了衡山路“神秘園”,見伊藤那老小子斜躺在一張沙發椅上,爛醉如泥。西服全咧了,襯衣大半敞著,小板胸紅得跟什麼似的,樣子很是狼狽。
    我當時就問,怎麼搞的,喝成這樣?
    那會兒已經有警察在場,問:“他是你老板?”
    我說,不是,朋友。
    警察說:“他一個人差不多喝了三小時,也沒見到其他人。你既然是他好朋友,那好,趕緊送他回家吧……”我撓腮,我啥時候跟您說我是他“好”朋友啦?這警察小哥也真逗。
    我趕緊跟警察解釋,說我其實連伊藤的朋友也算不上,我們公司和他的大E公司有業務往來,之前見過幾回而已。
    我沒少受這小子的氣,他想對我客氣就客氣,想吼我兩句就吼我兩句,一點麵子都不給。他買醉,醉得跟死狗似的,我憑什麼要把他領回去?但到這會兒,麵對著警察,我也沒轍。警察叔叔巴不得你趕緊把人帶走,他們算是公務執行完畢。
    我讓酒吧Boy幫我一塊架著伊藤往車上送,還惦記著他們怎麼找到我電話的?
    酒吧Boy說:“這位先生拿出手機,指定我們打你的電話。”
    哦,我說。
    心裏想,他能掏出手機,能在幾百個電話裏找到我那個,能交待打這個電話找這個人,醉沒醉啊?當時我心裏就犯嘀咕了。
    到了伊藤家公寓樓下,泊好車,本打算讓雪奈來把她哥接走。但一考慮,深更半夜,別驚著小女生了。再說,她哪有這力氣,也架不住啊,還得靠我。於是,決定不再多事了,自己送小鬼子上樓。
    死東西看著瘦,還真沉。時間已晚,大堂裏也沒人可以幫著搭把手,好不容易把伊藤架到電梯裏,摁在電梯壁上那會兒,他睜眼看了我一眼……我怎麼覺著他沒我們想的那麼醉啊?
    出了電梯,我是橫著將伊藤抱到單元門前的,這樣反而比架著省勁。到了單元門前,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就地放下,哪怕他是大V身份名牌西服,躺地下那是他活該。
    我問他鑰匙的事兒,他還是有知覺的,隻是掏半天沒掏出來。我渾身上下摸他,哪有鑰匙啊?每個口袋都是空的。這時候我突然想起,上回跟雪奈回家,用的根本不是鑰匙,而是指紋鎖。好吧,喝成這樣了,回家怎麼開門都不知道,還使勁找鑰匙。
    我對他說,你哪有鑰匙?!按指紋啊!你要記不得哪個指頭,我也沒辦法。今晚你就在家門口躺著吧,躺倒天亮。
    他聽我這麼說,居然伸出一指頭給我,嘴裏嘰裏咕嚕,雖然說得含混不清,但基本能聽懂,大概意思是指紋和密碼都可以。我拽著他手,按下指紋打開門,抱新娘那樣,把他抱到床上,可是他沒讓我直身,掛我脖子上的胳膊用勁攬著。
    我沒防備,一下子被他拽倒,趴到他身上。
    重心失衡,不慎趴到伊藤身上,讓我驚慌不已,這算怎麼回事啊?!
    我知道這家夥覷覦我多時。我要看不出他心思,那真是傻子了。但是即便你有了這個賊心,也沒必要用這麼卑劣的手段整我——灌酒灌自己三小時,明明隻有七分醉,裝瘋賣傻裝成爛醉。你要這麼龜毛,我還就是不買賬了!
    我掰開他手,打算起身。我沒想跟他紅臉,但甩手走人是一定的。沒想到,他比我狠,這一刻他竟然抱著我脖子賣起苦情來:
    “別走,Tony……要是吐了誰管我啊?我身邊一個朋友也沒有。我都這樣了,你就不能陪陪我?你至少讓我相信,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不會看著我難受、醉死……哪怕……你是……裝作對我好,裝一回善人……”
    聽他這麼說,我心軟了,沒急著起身,特別別扭地和他橫在同一張床上,被他摟著。
    我說,我是被你騙的。
    “我沒騙你,”他急赤白咧地說,“我真醉了,回不了家……我喝了一瓶Bacardi……一滴都沒剩。”
    我說,喝一瓶,還能想起我電話?
    他做出一個王八的手勢,意思是騙你是王八。這手勢居然中日通用?我還第一次知道。
    他說:“一晚上,我腦子裏隻有一個人,我一邊喝,一邊想著要給他打電話。我一直對著手機看,盯著他那個號,最終也沒按下去……你知道這人是誰嗎?”
    誰啊?我明知故問。
    “你!當然是你。除了你還有誰?!一晚上,我好猶豫好猶豫,反複想著要不要把你叫過來一起喝酒,想到心痛……不知不覺喝了那麼多……現在,我頭好痛。頭痛,心痛就好些。”
    他滿嘴酒氣地衝著我叨叨,這會兒我還真不好說他是裝醉。見他把我摟得緊,一時不能脫身,我便說,你要不要吐啊?我扶你去洗手間好不好?吐掉,會好受些。
    他沒接我茬,不但不撒手,竟然把臉埋在我胸前抽泣起來,幹抽:“你知道,人活在世上,什麼事最痛苦的嗎?就是沒一個人在乎你,也沒有一個你在乎的人……要那麼多錢幹嗎?沒有愛,錢有用嗎?要那麼多下屬幹嗎?別人跟著你,跟得像一群小狗似的,表麵低聲下氣,心裏沒一個說你好。這裏——”他捶完自己又捶我的胸,捶得咚咚響。“——空的!我這裏好空啊!!”
    我拍著他背,說,好了好了,不說這些,我承認是你朋友好不好?你喝醉我一定接你回家好不好?喝得走不了,我背你好不好?
    他眼珠子失神地朝我翻了又翻:“真的?”
    嗯。
    “你騙我!”他衝我打了個酒嗝,“讓你陪我打球你都不來……你口是心非!”
    不是忙嘛……不是沒時間嘛。你安靜躺一會兒,我說。
    “你說你是我朋友?”他皺起眉頭,仿佛覺出這話有什麼地方大大的不對。
    是啊,哪怕之前還不是,現在我承認是好吧。
    他連連搖頭:“你不是我朋友……不是!!”
    我不在乎伊藤說什麼,隻希望他快些安靜,朋友不朋友,不值得在這節骨眼上說。
    “你不是我朋友!”他把頭搖得更厲害,扶都扶不住。轉而,又更正:“——我不是那意思。”
    你什麼意思都無所謂啦,我說。
    “我的意思你不明白?!”由於表達不清自己的意思,伊藤急得臉通紅。
    我安撫他說,我明白,你是說我還算不上是你的朋友,不夠格,連陪你打場球都有推脫。
    “不對,不對!我說你不是我朋友,不是因為打球。是因為……我,喜歡你。喜歡,你懂嗎?所以你……不是我朋友!不在我的朋友名冊內……”
    哦草!如若頭頂炸雷,我周身一顫,列入“另冊”啊?我下意識看了下周圍,怕被人聽到似的。即便是酒話,即便知道酒後說的話多半是雕毛灰,但這樣的雕毛灰依然非同小可。
    他終於說了,借著酒勁,壯著酒膽,借題發揮。
    他憋了一晚上,喝了三小時酒,烏龜看綠豆似地盯著手機看了大半夜,就是為了說這一句。
    他做到了,我可不能信,連聽都不能聽,我說:知道知道,像我這樣小打工的,可以隨便差使,又那麼聽話,叫上哪兒上哪兒,叫幹什麼幹什麼,當老板誰不喜歡啊?都喜歡……
    他覺得我整個滿擰,試圖用親我來說明這喜歡不是我指的那喜歡,我純粹是偷換概念。但他沒力氣了,對付不了我的招架。他急於求成,用手摸我大腿,不是外側,而是內側。那是什麼地方?再往上一點就是雷區了。我不能讓他把酒話變成宣言,把宣言變為行動,把酒醉搞成XING侵。
    我拉過被子裹住他,一個勁讓他安靜,一再說再有什麼話也明天說。
    我寄希望於第二天他什麼都不記得,之前說過什麼都不算數。
    他說:“我喜歡你,真心喜歡……在新宿有整條街又怎麼樣?我願意用新宿整條街的商廈來換……整一條街,不值錢……我不要!不要……”他謎頓了,漸漸睡去,滿嘴胡話漸漸變成呢喃,漸漸也分辨不出說的是什麼,抑或是日語。
    我一頭汗,與其說是累的,不如說是被嚇到。整一條街的商業樓,換我的感情?我哪有這麼大的咖位,這麼大的Charm(魅力)?別嚇我了。嚇得尿褲子,太不值當了!
    我走進洗手間,衝了把臉。
    Shit(狗屎)!
    衝著鏡子我想,這樣不行,非得把雪奈找來,否則,怎麼脫身。撂下他就走?我做不到。
    當我摁下雪奈的號,Oh,Jesus!鬼片一樣的情節發生了,手機鈴竟然近在咫尺響起,我驚魂,一步跨出洗手間,差點沒嚇癱……
    雪奈就在客廳。她什麼時候進來的?剛才我和她哥哥的那些事她都有看到?說的話也有聽見?這太狗血了!
    你什麼時候進來的?我不能不問,這很關鍵,早一秒和晚一秒引發的危險可能完全不一樣。
    雪奈握著手機,不解地看我:“剛進來……”
    語焉不詳。剛進來是多會兒進來的呀?
    我沒這麼追著問,走過去,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擁吻了她,腦子裏卻飛快地開始做排除法——剛才,哪些話是沒問題的,不會引起懷疑;哪些問題不大,可以解釋得天衣無縫;哪些……我很快地排查了一遍後,告誡自己:別做賊心虛,自己要是先被嚇到,那才是最大的馬腳。補漏洞通常隻需兩片藥,一片叫“鎮定”,一片叫“機靈”。鎮定,這會兒我有了;機靈,我什麼時候都不缺。再說,我壓根沒有和她哥哥搞基的想法,剛才的事就算是把柄,那也是她哥哥伊藤的一廂情願,沒我什麼事。
    這麼一想,我完全恢複了常態,我對雪奈說,你哥他醉了……
    雪奈聽完我的話,既沒問我“我哥哥是和你在一起喝酒?”,也沒問“我哥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上你的?”甚至沒跟我解釋,她睡得好好的怎麼就闖進她哥哥房裏來,是什麼驚動了她。
    她什麼都不問,是什麼都知道?還是什麼都不想知道?再不是,她確實是我在洗手間罵Shit那會兒,剛一腳踩進來,對之前發生的事一無所知。要真是這樣,天助我也!
    老天不毀我,我可千萬別毀在自己手裏!
    我裝得氣定神閑。
    雪奈不溫不火地對我說:“我哥他近來心情不好……”眼裏不無同情、無奈。
    哦,我說。難怪喝成這樣。
    “他要結婚了——”
    我一愣,哦。
    “——未婚妻是東京的美女律師。大美女。耶魯大學的LLD。”
    哦。
    她對我一連串的“哦”表示不滿:“你沒聽說嗎?”
    沒。
    雪奈淺淺地歎了口氣:“伊藤家全體讚成這門婚事——”
    嗯。
    “——沒一個反對的。這些日子,伊藤家族洋溢著一種狂歡的氣氛。”
    這……挺好。
    “是挺好。怎麼說結婚都是件好事。一個男人到了結婚年齡就該結婚。”
    沉默……
    你哥他……難道覺得有什麼不好?我不禁問。
    “沒有啊。”雪奈說。
    那你說他心情不好……
    雪奈反詰我:“心情不好一定是和婚姻有關嗎?”
    我吃癟,暗暗罵自己是個笨蛋。
    我到臥室門口看了眼睡熟的伊藤,交待雪奈:應該沒事了,讓他好好睡,我走了——
    “這就走?”
    都什麼時候了,再不走天都亮了。
    她輕輕倚到我胸前,算是道別:“今晚……多虧了你。”
    我好像沒跟她吻別的心情,隻是輕輕抱了抱她。
    我走到門口,突然聽到雪奈在我身後問:“是不是……男人都有婚前恐懼症?”
    我停下腳,咀嚼著這話,隨後說,沒有吧……
    這一瞬,我突然作了一個重要決定——
    我轉過身,顯得特別沉著,俏皮地說,我就沒有,我也快訂婚了,絲毫沒有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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