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17、我心目中的撕漫王子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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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我心目中的撕漫王子
    淼淼的宿舍我常去。當女經理讓樓層管理把門打開時,我發現屋內的一切都沒有變,連換洗的緊身褲還晾在那兒,幹成一掛一掛,毫無生氣。
    我說,我在屋裏找找,看有什麼線索,可以讓我們找到淼淼……
    女經理明白我是想單獨留下,便說:“那好,我們保持聯係。有消息第一時間通知我。”
    我點頭。
    這間不大的宿舍,還是那樣淩亂。
    牆上是貼畫,已然歪斜,快要從高處掉下來,使屋內的氛圍倍顯頹唐。
    那是幅舊的攝影,黑白近乎灰黃的模糊色澤,詭異近乎LUO體的裝扮,扭曲的舞姿……我知道那人,尼金斯基,俄羅斯帝國時代的舞蹈奇才,他人生的最後一個角色是瘋子。他死於精神病院……
    淼淼崇拜他,或許全世界的男舞者都崇拜尼金斯基,然而他是個不折不扣的TONGXING戀者。我在俄羅斯拍片時,淼淼唯一拜托我的一件事,就是去尼金斯基墓前獻一支花。我輾轉打聽,後來才了解到,尼金斯基並沒有葬在俄羅斯,他的墓也不在他出生地基輔,而是在巴黎。
    想到這一點,我的心略略一抽。
    我不知道淼淼為什麼會崇拜他,在我們的父母出生前,尼金斯基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他的被全世界譽為“不朽巨作”的《牧神的午後》,在我看來並無美感,倒是能看出些許精神層麵的抽搐和悸動,像一隻臨死的蜥蜴。在那個時代,他代表著一種對社會束縛的掙脫,但離我們今天的審美也已經相去甚遠。是怎樣一種情感基因將尼金斯基和淼淼他們這些崇拜者聯係在一起,這是我一直沒想明白的。
    由此,我覺得,舞蹈這個圈子很奇怪,男舞者更是另類,他們的喜好往往和時代脫節,情感世界也不為同時代的年輕人所理解。他們既不屬於女生,也不屬於男性世界,他們是獨立於性別之上的一個群體,誰也別試圖去描摹他們的精神圖譜,倘若,取一個男舞者的腦細胞去進行醫學分析,我想,科學家會因為它的與眾不同而直呼看不懂。而我,時不時就進入到這個圈子——先前是小飛,在溫哥華時遇見了尤瑟夫,而今的淼淼……他們都是男舞者中的精華,稀若晨星的美男,他們先後出現在我的生活裏,像神的派遣,牽動著我與之精神交彙,ROU體相融,靈魂撞擊。
    細數起來,男舞者在我生活中出現的比例之高,令人咋舌。有時我不得不懷疑,在精神層麵,我與他們有許多契合。但我不喜歡尼金斯基,這是個事實。契合和不契合和某些不那麼契合是明顯擺著的,對此,我很難解釋。我看著淼淼宿舍牆上的尼金斯基劇照,甚至有種發自內心的排斥。我以為,尼金斯基是淼淼生命中一個無法擺脫的魔影。
    淼淼床上的單子依然是我熟悉的海藍花色。
    我沒見過他換過其他顏色,也許是我跟他交往不算久的緣故。
    床頭有兩隻毛絨熊,一隻深棕色,一隻淺灰。他說那隻深棕色的熊是我,淺灰色是他,我認可了。兩隻呆萌的小熊讓整張床看起來有點童趣,或者說有點女氣,它造就了整間屋子的格調。
    這張有如女孩子似的床我滾過,也和他一起滾過。我不知道床上的亂象,是不是那天我們滾過後的留下痕跡?床單的褶皺,還是不是那晚我們製造的?
    男孩子的“滾”其實並沒有太多隱晦含義,宿舍就那麼點大,一張床占了多半,生活起居以床為中心,一打鬧就滾到床上去,沒有其他迂回空間。
    兩個人滾過的床,如今其中的一人不見了,杳無音訊,覓無蹤影,難免讓我傷感。
    我抓起拋擲於床根的小灰熊,使勁呼吸著,試圖嗅出破解疑團的密碼……
    ……我和淼淼的這種關係很怪,雙方都明顯感覺彼此間性格差距很大,卻又相互包容相互吸引,可以說是舍我其誰,一往情深,然而卻從未想過未來。他沒向我索討過未來,我也沒打算和他走出很遠。這一點我們倆似乎打一開始就很默契,而後也從未產生過分歧。
    到今天,我才來想,為什麼見到淼淼我會覺得那麼投緣,以至於有段時間,我的生活中不能沒有他,成天想著與他獨處,黏在一起?
    過去我來不及去想……
    也許,所有的喜歡都源自於他那種很撕漫很唯美很高貴的長相;也許是他那不可多得的九頭身,符合我的審美,讓我一見傾心,隨之情有所係,心向往之……他那光滑到令我讚歎的肌膚,肯定是我喜歡他的理由之一,但一定不是全部……從來沒一個男生,抱在懷裏有那麼緊實、那麼光滑、那麼安心的感覺,這是我至今仍想找回的快樂。即便在此刻,我坐在空落落的床上,觸碰到的一切無不充滿悲涼和失落,可是,當回想起這些美好時,我依然能心跳情動。
    我不得不坦白,和淼淼交往的後階段,有一陣,我幾乎在與之互動的衝動中不能自拔。幾天不見,我內心便非常煎熬,再怎麼抑製,也掩飾不了我魂不守舍丟三落四的丟糗表現。有時在辦公室接完他的電話,我忍不住要去洗手間,插上門,穩定一下自己。電話裏弱弱的男聲,伴著喉頭籲籲嬌喘,徹底打亂了我的心神,乃至一天的工作節奏。
    在洗手間我發現自己像十四、五的中學生那樣,熱情高漲,師出莫名。不打壓掉這種瘋勁,我幾乎走不出洗手間,無法回到辦公室。
    但我知道有些事在公司裏做起來性質就不一樣了。
    我是以別人做不到的意誌力,強烈壓抑住自己,才回去工作的。
    捱到下班,我別無他念,直奔淼淼舞團位於城西的狹小宿舍……
    他也一樣,喜歡我的程度絕不亞於我喜歡他。開始他隻是裝矜持,當他鼓足勇氣,終於能對我說“讓我看看你”時,一切偽裝都顯得可笑多餘。
    他看見我,總是顯得興奮異常,興奮到挺不要臉的程度。平時秀秀的、內斂的他,連說話都很靦腆,你簡直不能把前後兩個人聯係成一個人。
    我鼓勵他把“讓我看看你”這句話說完整,這是一堂語言啟蒙課程,是使壞。壞,是我不能根除的基因。我說,除了賓語,還要有賓語補足。身為舞蹈演員,他沒有好好學過小學語文,對“主謂賓定狀補”那套修辭方法一概不甚了了。
    我告訴他,補足的當是一個名詞,我引導他思考,去接近那個名詞。
    這事繞了半天,他最終還是沒做到,作為賓語修辭的那兩個字他怎麼也說不出口,就是用代用詞也不行。
    我說,你的詞彙庫太貧乏了。也不是,你的詞彙庫太高級了,那些下三濫的詞一概沒有。
    後來,我替他說了。在我的詞彙庫裏,這一類詞隨手拈來,俯拾即是。
    我代替他說,比他自己說,更讓他臉紅。
    我饒了他。
    我所謂饒他,就是允許他揚長避短,發揮他舞蹈演員擅長的肢體語言,動了我的奶酪……
    那些日子,我們的默契程度,幾乎到了登峰造極爐火純青的地步。有時,一群人正化著妝,他一個示意,我就知道要跟著走。他要我跟著走的眼神,簡直是表演課程的經典教材——不帶表演痕跡的表演。有時候,我們在舞台的側幕條邊,有時候則在劇院的盆栽樹或者巨大的立柱後頭。側幕條那兒不錯,陌生的環境往往能讓我更有激情。
    那些地方能幹什麼?事實上什麼也幹不了。一遇到在這些地方偷偷親熱,其實我心裏的遊戲感更強烈。但淼淼比我投入。他似乎隻有在匆匆啄過我之後,才顯得比較安心,好像隔段時間不給我蓋個印,我們之間的關係就要過期似的,即使是在化妝室守著他,也會過了保質期。
    新造劇院的洗手間通常比較奢華,又很幹淨。正式開演前,觀眾還沒入場,沒什麼人出入。於是,我們就跑去那兒,借機會相互啄一啄,維持的時間有點久,直到有觀眾零零星星入場,我們才不得補離開。我其實挺膈應他化妝化到半拉跑出來搞這些名堂,老覺得他臉上有化妝品的味道,就是那種專賣店能聞到的脂粉味兒、唇膏味兒,掩蓋了他自身散發出來的香甜。淼淼覺察不到我的感受,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好。後來我便想,也許這就是專屬於淼淼的特殊氣味,最終留在我記憶裏的唯有這味道。
    有一段時間,我們可以放下一切,但不能錯過任何一次激情暗流的釋放。
    有時,正看著演出,他沒來由地用膝蓋撞我的膝蓋,我心領神會。不管當時我穿著什麼,大衣還是夾克,不管脫了外套我是不是就剩下一件緊身恤,我也會毫不猶豫當場把外衣脫下,假模假式地蓋在座位的扶手上,然後靜靜等著他把手從衣服底下探過來……他可以在看演出的時候長時間握住我手,一根一根玩味我的手指——他好像特別喜歡摩挲長形物圓柱體,一截截一段段地撚弄,享受著足以讓他沉醉的手感。如有可能,他便不失時機地把手擱在我腿上,甚或埋伏到我的兩腿間,感受來自我身體的熱量,溫暖到他手。
    一切都在那件假模假式的衣服偽裝下完成。
    我們在這種情況下照樣能把一場電影或者兩小時演出看完,因為這是非常幸福的過程,有偷情的快感。等散場,隻要是他興衝衝快步走,我便知道目標一定是他宿舍……
    在他宿舍,我們玩著自創的遊戲。說來也很無聊,那遊戲無非是我脫一件,他脫一件……不知為什麼,這麼幼稚的遊戲那會兒我們玩得無比認真,且興致盎然。
    也許,好玩就好玩在守規則,不耍賴。
    所謂的規則,其實並沒經過什麼口頭約定,而是心照不宣的默認。
    我們的默認通常是我先脫,他再脫;我不繼續,他絕不主動,顯得特別狡猾,斤斤計較。但我認可這種小心眼。打小長輩就教育我們,大的那個梨一定要讓給弟弟。這是做孩子王的風格,做小的權利。
    脫上衣得過程相對簡單,一眨眼,他黝黑的上半身就誠實地袒露在我眼前——
    我眼前的那個身體,肋骨格外清晰,每一根都現出一條楞,很堅毅很辛苦的樣子;幾處小小的肌腱是精華所在。脂肪量低於百分之八的男生,所有的肌腱都是純精;*暈像一毛錢鋼鏰那樣小而渾圓,既幹淨又好看。
    鋼鏰的中心是一個尖尖的凸,不似那些倔強的豆,給人粗俗的印象。尖尖的凸看得出是少男的成色,一顆尊貴的寶石。我珍惜所有值得尊貴的玩意兒,那裏成長著我的心情。
    有一次我取笑他,說你長得好隱蔽。他難為情了,堵我嘴,不讓我說。
    他堵我嘴的方式不言而喻。
    於是,我含混不清地說,吃人嘴短。
    他天生黑,和我人造黑的最大區別是,天生黑的膚質更顯細膩、緊密,幾乎看不到明顯的毛孔。早知道要遇見這樣一個綢緞一般的男生,我寧可不做美黑,為他保留我白皙的本色,來一次有意思的黑白對峙。
    我白皙的過去,像一個遙遠的童話。淼淼曾好奇地問我,說你白的時候是什麼樣?他說他見到我時我就這麼黑,想象不出我白如璞玉的樣子。我使壞說,要不我拿一段沒曬黑的給你看看,你聯想聯想?
    話雖痞,當然不可能真痞。我掏出的是我的手機,從裏頭挖出一張我以前的照片給他看。手機裏的我應該在十八歲上下,五、六年前,眉眼飛揚的驕傲少年。那時候的膚色,不僅白到驚世駭俗,常常成為他人的話題,還讓人揶揄為“吹彈可破”,這種溢美之詞著實讓我羞愧。所以我輕易不拿那時候的照片給人看。我覺得一個男孩子被人說“吹彈可破”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
    淼淼瞥了一眼便抑製不住笑,回頭拿我真人作比較,完了接著笑。
    我掐他脖子,不讓他笑話我。
    他邊笑,邊喘,邊說:“多好……真的,比女孩子還白……白到發光。”
    我說,我痛恨這麼說!
    無端的痛恨成就了今天的我。
    如今,我與他一樣,黑黑地站在他跟前,蛋白質充盈,一切都顯得要比他誇張——
    大胸,是我上半身最打眼的部分,深深的胸線像兩道華麗的彩帶。由於經常做拉伸,肩膀明顯比其他同齡男孩子寬,一副不知謙遜不思悔改的樣子。斜方肌、三角肌、肱二頭,都有他幾倍壯。雖然我不能像他那樣單手托起一個女舞伴,但表麵的炫惑同樣是豔驚四座。腹肌、人魚線將我上半身豎向切割開,切割線雄健地妖嬈著——這兩個詞,看似對立,湊不到一塊,骨子裏卻苟且糾纏,合穿一條褲子。隻一個上半身,便溝溝棱棱,非一個“妖”字了得。
    淼淼喜歡我的華麗;
    我喜歡他的精致。
    他是我的撕漫王子;
    我是他心目中的騎士。
    他心裏的騎士就是我這模樣;
    我從小到大對王子的想象就是他這樣的童話……
    脫完上衣,即將進入下一環節,也是最虐心的一刻,那情形就像過山車啟動,“轟”地一震,心懸到了嗓子眼。
    沒什麼好脫了,事到如今,情到此刻,隻有順勢而為了。
    到這會兒才現出遊戲真正的本意——不是比膽量、比逼格、比瘋,而是比真誠、比忠貞、比你需要我比我需要你更需要。
    ……騎士要看王子怎樣忠貞,還想看王子怎樣野心勃勃。
    窩藏野心的王子羞怯了。七分羞,三分怯。
    王子三七開的羞怯樣子好美好美,好動人好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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