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16、好兄弟也要有距離感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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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好兄弟也要有距離感
    小昊鬼使神差地靠在我肩頭,隻一忽兒,便覺得自己失態。於是,躲進廁所一直沒出來,我也沒進去。
    廁所沒開燈,他能在裏頭幹什麼?
    好一會兒,我推門進去,看見昊坐在浴缸上,故意沒事似地說,幹嗎呢你,想體驗一下孤立無援被洪水包圍的感覺?
    “靠,”小昊兀自罵了一句,隔了一會,梗著脖子說:“別以為我想跟你膩歪——”
    我驚愕,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於是說,我說了嗎?我以為?我以為什麼了?我什麼也沒以為。出去出去,我要用洗手間了。
    他與我擦身而過,倔倔地看我一眼,眼光卻有點躲閃。
    我撒完尿出來,見小昊把腦袋埋在沙發裏,還抓了隻靠枕蓋頭上,像隻鑽沙包的鴕鳥。
    我踢了踢他的掛在沙發外的腳,該回家了!
    小昊終究沒把臉露出來,鑽在沙發裏嗚哩唔哩地說:“心裏難受……”
    難受也得回家,我說。
    “……想好好活……”
    我恍惚明白小昊此刻的情緒。
    看新聞那會兒他對我說:“Tony,你說人活著是不是特別不容易?生命真脆弱,活著真該好好過。”
    那段日子,好多人都突然活明白了似的,都產生了這樣一種感悟——活著就該好好活,誰知道天災人禍明天落在誰頭上,曆史的一顆塵埃落到任何一個人身上都是一座大山。可這是一種特別苦澀的體悟,許多人都意識到,自己其實並沒好好活。小昊想表達的也是這層意思。
    可是,沒來得及或者說沒顧上好好活也不能這麼作踐自己呀。
    我故意不讓自己顯得太明白,嘟噥著說,什麼破理由?好好活就這個活法?我不管不顧地在沙發上坐下,把他擠到一邊,他縮了縮腿,蜷穿一團。
    我抓過可樂喝。
    他突然轉向,把我的腿當枕頭,我推開他。
    他生氣地說:“怎麼,靠靠都不行?”
    我說,幹嗎要讓你靠?你是我什麼人?我就不知道累?你想好好活就該我受累?
    他說:“無私一點好不好?不就靠靠嗎?能累死你?”
    我說,唉,我就不明白了,我幹嗎要跟你無私?
    小昊不講理地抓住我胳膊:“我今天心裏難受,讓我一次不行嗎?”
    他抓得我好緊,掰也掰不開。我看他說完這話,眼眶濕潤潤的,像是真的,不是開玩笑,是真難受。
    別人是真的,我就不忍心作假了,於是——
    那就……靠一靠吧。我說。隨即把他攬過來。
    小昊安靜了。
    我繼續喝可樂。其實我不想喝,但不喝好像嗓子特幹澀。神不知鬼不覺,漸漸,小昊的腦袋滑在我胸前。他閉著眼,靜靜享受著依靠的感覺。
    我身子越來越僵硬——不是為一個男人靠在我胸前而僵硬,我別扭他是我的同事、下屬,剛才還在一塊打球,隨口罵著“靠”的好哥們兒,這麼親昵的肢體接觸,我……不知道可不可以。
    我盡量把這種感覺往別處引,我說:“沒發現你這麼小資,內心這麼脆弱,邁克做這事我還信……”
    他不講理地說:“你能不能不說話?”
    我被他噎住了。
    沉默。
    僵持久了居然有困頓。可這麼睡過去算怎麼回事?我努力撐了撐眼睛。
    偶爾,昊的腿朝我跨了跨,似乎想把身子擺放得更舒服些……我突然感覺出,這是一種試探。是我多疑?太敏感?還是確有狀況?
    我用手撥開他,鄭重其事,但非常溫和地說,嘿,差不多行了,都讓你一回了。哦去,手都麻了……不可以的,聽見了嗎?
    我話裏有話,但不直接說破。
    小昊身子往後縮了縮,沒表示。
    我拍拍他,回家吧,要不地鐵就沒了。
    我知道,這會兒任何一個誘因,都可能導致我們進入無可收拾萬劫不複的境地……這是個多麼危險的開始,而我不是個意誌堅定的人。幾次我的手都快落在他臉上,要是真落下,輕輕一撫,準完蛋。立即會促成他進一步的想法。我連他腿都不敢碰,手沒著沒落,吊在半空,險象環生……
    後來,我僵持的手,大力拍了下他:回家!我說。
    小昊終於直起身子,說:“好了,心裏舒服些了——”他好像瞌睡了一忽兒,猛地醒了。
    我知道他最掙紮最糾結的時刻過去了。
    我問,不難受了?
    “好多了,”小昊說,“我好像被洪災的事嚇到了。你有沒有這樣的感覺,難受的時候特別想找個人靠一靠——是個活人就好。”
    他真會給自己找台階。
    我笑了笑說,哦去,我在你眼裏就隻是個活人?
    他驕矜地說:“你不是活人嗎?”
    我說,我沒你這麼脆弱,也沒那麼多情懷。
    “冷血!”昊罵了我一句。
    我幹脆說,我還以為你要和我搞斷背呢。
    昊又罵了我一句,那是不能入文字的四字訣。
    我說,打車回去吧,那麼晚了,地鐵肯定沒了。
    後來,他走了,回華山路公寓了,沒在我那裏過夜。
    小昊走出我家時,還是那副晃晃悠悠的樣子,他平時就是這樣,垂著眼睛,嘴角咧一咧也算應過你。
    我不想記住這一晚發生了什麼,也許什麼都沒有發生。
    那晚,有一句話我們之間再不會提,就是我說的:不可以的,聽見嗎?
    雖然聲音極小,像是我們兄弟倆之間的耳語,但威力極大,我想,在小昊心裏一定引起了振聾發聵的效果。
    你也可以把這當作隨口一說。隨口一說的話,沒來由,不落地;說者無心,聽者無感;說了可以不承認,聽了也別太當回事。
    …………
    我把墨菲和亞岱爾的事,說故事一樣說給魯超聽,當時他太太沈渡也在。
    開始,魯超哥哥沒說什麼,沈姐卻說了句特別挖苦的話,她說:“我們魯超最愛管鄰居家閑事了,送老外上醫院,Tony你怎麼不叫上他呀?”
    魯超當時就急了,說:“我什麼都沒說,怎麼就賴上我愛管閑事兒了呢?”
    “難道不是嗎?”沈姐說前幾日樓上父子倆幹架,魯超特來勁,眉飛色舞上躥下跳的,一連上去勸了好幾回。
    魯超哥哥麵子有點掛不住,說:“沈渡我告你,你就是喜歡拿屎盆子往別人頭上扣。我上樓,那也是他母親來求我,怕父子倆真打起來,讓我去拉架。”
    沈姐說:“你別跟我說你不愛管鄰居家事,魯超你要不愛管閑事,能為這跟我前前後後嘮叨三天?”
    魯超氣急敗壞:“沈渡你整一個不知好歹,你就不能理解成,我給你提供電視劇素材?平民劇,家庭倫理的那種,特生動。”
    沈姐說:“哦喲喂,謝啦!我寫電視劇,你起什麼勁?要你替我抓素材?笑話。就爺倆打架也算素材?”
    魯超語塞、氣短,決定不跟他老婆掰扯,衝著我說:“你姐整一個白眼狼……呂洞賓!”轉而突發奇想,“Tony你帶我去認識認識那一對老外?”有時候,我覺得魯超哥哥真是小孩子氣,想一出是一出。
    我趕緊說,哥你就別替我來事了。我們樓裏的保安阿叔都提醒我,少跟那倆高鼻子有瓜葛。
    “幹嗎呀?”魯超提高嗓門說。“多好的原型啊。我正打算拍一部文藝片呢,正愁著沒好故事。你要帶我去見見,沒準就有門了。”
    我疑惑,你打算拍這,靠譜嗎?上回那個都沒過審。
    “騙你幹嗎,”魯超顯得特認真,“我都和人簽約了,籌拍一部文藝片,特溫馨特煽情特牛叉的那種……題材角度由我定,出奇一點更好。”
    我看看沈姐,試圖取得她肯定。
    沈姐給了我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Tony,你魯超哥哥說的話你就當他放屁……他一天一主意。且折騰了。”
    我沒帶魯超去見墨菲,他也沒繼續跟我要故事,那幾天我被一件意外事纏住了,魯超哥哥到底是不是在放屁,壓根忘在了腦後。
    那件事是……淼淼竟然失蹤了。
    說失蹤有點聳人聽聞,在沒搞清楚真相的情況下,說人失蹤,確實為時過早。
    淼淼先是跟舞團辭了職,然後,當舞團要找他談這事時,居然前前後後幾天都沒找到人,也沒有參加舞團每天例行的基訓課。於是舞團的女經理就電話我,問我知道不知道淼淼去了哪兒,目前什麼情況?我驚訝地說,不知道啊,我也是剛聽說他辭職的事兒,找不到人還是聽您說的。差不多我有兩星期沒聯係他了,他要離開舞團,之前也沒跟我提過。
    和女經理通完話,我急眼了,跟著就打淼淼手機,兩次均被告知“已關機”。我決定不白費時間,心裏明白,這個號肯定已經聯係不上了。
    到底怎麼啦?
    不會有意外吧,淼淼?想到這,我心裏猛地一顫。
    隨後我便想,先提出辭職,再出走,事出有因,應該不是突發意外。但我還是擔憂。平白無故,幹得好好的,舞團的首席男主演,前途無量,幹嗎要辭職啊?在此之前,淼淼對我說的,都是如何保持住首席的位子,他也一直在為此而努力。
    我估摸,既然淼淼到了非辭不可的地步,一定有其他原因。
    我當即就把正開著的會散了,趕去他們舞團。
    女經理接待了我。她一臉憤慨地說:“也太拿我們當兒戲了,花多少心血培養他,臨了,說走就走,怎麼也挽留不住……我算看明白了,人要沒事業心,你跟他說什麼職業操守、德藝雙馨,就跟對牛彈琴一回事。這是人品問題!”
    看著女經理氣歪的臉,想起她曾經在淼淼跟前搖頭擺尾竭盡阿諛之能事,真有點惡心。當時,她拿淼淼當寶貝,成天捧著,就差沒把淼淼摟懷裏了。在淼淼大腿上摸呀摸的時候,我看著都驚悚。看到如今的變臉,我更感到世態炎涼,叫人寒心。
    怎麼會呢?一定是有原因的。我還是那句話,我需要女經理告訴我背後的真相。
    真相果然有。
    淼淼有件事原先沒跟我透露過半點風聲——他有一個旅居法國的女友,做買賣的。
    當女經理對我說出這事後,我驚得半天沒說出話來。但我堅持不信他有位隱形的女友,因為沒有一點跡象能讓我感覺出有這麼個人存在。
    要是淼淼正處在熱戀期,一定會有跡象,比如,經常有熱線電話;比如,在手機裏存著這麼一個國際號碼,甚至存著這個法國女人的照片。但是,在和淼淼的交往中,我完全沒發現這些,我甚至沒覺出他對任何女性有興趣。法國女友,哪兒跟哪兒啊?太不靠譜了,而且還是個做生意的,這跟淼淼有什麼關係,怎麼扯得上啊?
    我簡直在聽一個天方夜譚。
    更驚人的事還在後頭,女經理進一步告訴我,淼淼和法國女友合夥做生意,投了一筆錢,大約有500萬。
    他哪有這麼多錢?我當時就問。
    女經理說:“就是。據說其中屬於淼淼自己的錢是三分之一——這些錢是他的積蓄還是跟他父母要的,我就不清楚了。餘下的350萬都是跟人借的。結果……”
    我聽到這兒渾身一凜。
    “——結果,那個法國女友騙了他,卷錢跑了。”
    我大致明白了。
    這是淼淼辭職的原因,他要去弄這麼筆錢把漏洞補上。憑他當首席舞者的收入,猴年馬月才能湊齊這筆巨款啊?不說500萬,至少借的那350萬得盡快還上,否則,被債主起訴,有牢獄之災也難說。
    他辭職逼不得已,出走也是迫於無奈。打小他就把自己獻給了鍾愛的芭蕾藝術,說賣給了舞蹈也不為過。離開,而且是在這種狗血情況下的突然離開,淼淼內心不知有多痛苦多煎熬。可是,辭職,離開,真能幫助他獲得這筆錢嗎?
    他有多大能耐,多少人脈,多高的膽識,能在短時間內掙回這麼一筆款子?一個舞者,我知道,除了在舞台上光鮮亮麗傾倒眾生外,什麼實際謀生的本事都沒有,連打個架都不會,他走出去幹什麼呀!?
    當我了解真相後,我的心好痛,為淼淼的安危,我眼淚都急出來。
    在我的要求下,女經理同意我去淼淼宿舍看一看。她還指望我找到淼淼,她說:“最近的重要演出怎麼也要勸淼淼回來串一場,缺了他整個玩不轉。拜托你了……”
    原來,世上還真有缺了誰地球不轉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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