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天下無魔  14、一朵飄在空中的浮雲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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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一朵飄在空中的浮雲
    小昊調動到二部,如願以償,我把這事跟Sally說了,說小昊謝謝她。其實,陳昊隻謝了我,壓根沒想到謝她。
    在陳昊眼裏,我比我老婆本事大多了。
    Sally說:“好了,可以好好工作了,現在陳昊是你的一隻手了。”
    我說,左手右手?
    Sally瞅了我一眼,不知我又要耍什麼鬼聰敏:“你願意左手就左手,願意右手就右手。”
    我說,還是別當我手吧。他要真成了我的手,不是每次上廁所,都有特權嗎?
    當時正一桌人吃飯,Sally聽我這麼說,霎時臉紅,要緊說:“又瞎說什麼……管不住你的嘴!”
    我不認為別人能聽見,聽見也未必能明白——這話多深奧,多有內涵啊!
    我是興奮過度了。
    …………
    有件事我骨鯁在喉不能釋懷,那就是,傑克森說我幫陳昊不僅僅兄弟情分。
    這話挺歹毒的。
    說實話,我和小昊在一個公寓住著,平時老在一起,但在我心裏,他就是我一兄弟,沒有其他。不是所有男生與男生相處都會導致基情發生。發生和不發生,是很微妙的事。我不知道其中有沒有化學物質在起作用?不發生,是由於某種化學元素沒有獲得必要的變異條件。
    這一點傑克森這種薄情寡義的勢利小人未必能理解。
    小昊和淼淼不一樣,雖然兩個人都屬於內向型男生,但淼淼是一眼就讓我覺得很容易親近的那種,打一開始,就和他非常投緣,之後的相處也比較默契,不必大費周章。淼淼雖然走含蓄路線,不像我三不管四不顧那麼野,但明顯是一種性格互補。從理論上說,默契型和互補性都能形成比較和諧且長久的相處模式。漸漸的,我發現,淼淼比我入戲還深。有次,我去他宿舍,關上門他便說:“想看看你腹肌,想一禮拜了。”
    這麼不要臉的話,他居然能說出來?於是,我也皮厚地說,看就看唄。
    我看了下宿舍的環境,然後掀起T恤給他看,說,還那樣。
    他笑著說:“我怎麼感覺和上次不一樣。”
    我說,上次是哪次?
    他用手掄著我搓板一般的腹肌,嬉皮笑臉地不回答我,讓我心裏漾起一股溫暖。我說,為伊消得人憔悴,我這是瘦了?人瘦了,體脂下降了,腹肌自然就薄。
    他咯咯笑了,說:“嗯,差不多……”
    我允許他跨到我身上,那洗過無數遍的練功服很柔軟。我說,真想我一禮拜啊?不能吧?
    他說:“幹嗎騙你……”款款望著我。
    我像大袋鼠抱著小袋鼠那樣托著他,三步化作五步走到床邊。坐下後,壞心思地對淼淼說,想幹嗎呢?
    他衝我眨了眨眼睛:“不想幹嗎……就想摸著它睡覺……”
    我說,嗬嗬,排練累了吧?這一周我感覺你分量都輕了。要不你睡一會兒,我陪著你。
    “不用,抱抱就好啦……這幾天汗流得太多,都快虛脫了。我們那個比利時導演太嚴苛,太較真,背後我們都叫他魔鬼。”
    我說,要不要搞點瀉藥,讓他“休息”兩天?你們也趁機歇歇。
    “我可沒那麼壞。”淼淼笑得前仰後合,繼而說:“有一個嚴格的導演,其實對我們幫助很大,舞技和表演明顯有長進。不過,過程也真難熬……現在好了,摸著你的腹肌,我感覺滿血複活。”
    把我當回血升級鍵啊?我笑著說。
    “可不是嘛,”淼淼彈琴似的按著我的腹肌,“不過這一個個鍵可有點大。”
    看著淼淼天真的模樣,我不禁說,淼淼,白天你演著奧涅金,把達吉亞娜抱過來托過去,特別牛掰,特別傲慢;出了排練廳,回到宿舍是不是很想體會一下達吉亞娜的感覺啊?
    他說:“我幹嗎要體會達吉亞娜?”
    被抱過來托過去那多舒服啊,整天像朵雲在空中飄。
    他又笑了,我不知道笑點在哪裏?他曾說過,每次看見我一本正經地說傻話,就想笑,而我經常會把在他們看來特別不專業傻話說得一本正經。
    淼淼說:“你想不想做朵雲?在空中飄——”
    我有點明白他的意思,搖搖頭說,算了。
    “如果你想……這兩天我剛好沒演出,不需要積蓄體力。”他羞怯怯地說。
    算了,不是說抱抱就好嗎?
    我們過足的抱緊的癮,恨不得把對方嵌進骨頭裏去。
    後來,他慘兮兮地對我說:“我……好像不行了。”
    我說,挺好。不能憋太久,過了二十分鍾還憋著對身體不好。
    我不知道那玩意滲透力那麼強大,像大水漫灌,從堤壩的那邊滲到這邊。
    那天晚上,我穿著一大片濕的褲子回家,幸好天黑。
    …………
    小昊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
    我和小昊之間好像沒什麼越界接觸。
    平時,我們常在一起健身、遊泳,甚至一起蒸浴、泡澡,都坦然相向,不加回避。無論是半裸還是全光,小昊從不偷眼看我,當然,目光也不躲閃。我覺得這才是男生和男生正常的相處之道,而躲閃了,恰恰反映出內心的不安,抑或說藏有不可言說的隱秘。在我的記憶中,和小昊之間,似乎從沒發生過有特別印象的肢體接觸。
    我剛做完美黑那陣,身體油亮油亮的,特別神氣。輕易,不跟別人嘚瑟,隻有在浴室,在好朋友跟前,我才有意顯擺一下。即使是那種情況,他也不多看我一眼。我一邊搓著浴液,一邊問他,好嗎?他隻衝我嘿嘿一笑,不與褒貶。我覺得這就跟對我說“關我鳥事”一樣令我心塞。
    經常,他們起居室那間洗手間有人占著,他就到我屋裏用洗手間。他用我洗手間從不鎖門,我也可以隨意出入。我見他坐在座便器上,褲子整個掉在腳踝,整一個全見版,就走過去替他把褲子往上拎了拎,提醒他不可太大咧咧不拘小節。這種事我們就跟喝水一樣平淡,連句對白也沒有,像走過樹下,順手拍了下樹枝椏。
    有一陣,天老下雨,他沒底褲換洗了,跟我拿。我說,我這麼大號,你要能穿你就拿。他說:“我不像你喜歡穿得緊,小了我還不習慣。”我說,太放養了不好,收不住。他說:“扯!這還能自由生長?”我說,小時候我外婆從不給我買大一號的鞋,說每次鞋碼大一號,腳長起來就沒邊了,長野了。他笑著說:“結果呢?”被他一懟,我想也是,穿小鞋也沒收住,該長的還是要長,該不長了放養也沒用。人的生長是有自然規律的,也有基因。小昊話不多,有時候一句就能頂死我,讓我茅塞頓開醍醐灌頂。
    我示意他拿新的。他拿走我兩條沒穿過的白底褲,說:“洗了還你。”我說,別惡心我了,這我還能要?他得了我的“捐贈”,還絮叨,說“怎麼想的,穿白的,不嫌麻煩?”類似的對話我們多了,你們要認為非同尋常,就能從中挑出許多可疑,許多刺兒;你要覺得很正常,任何男生之間都會發生,那就是正常的,一點沒啥。
    當然,說絲毫感覺不出我和小昊之間的特殊聯係,那是裝傻。包括這次爭取留用,我也曾想過,如果不是他陳昊,我會以魚死網破的決心去幫他嗎?考慮的結果是,我沒給自己明確的答案。
    倘若,我和小昊之間確有超越普通男生的情感,那麼,我們之間隔的不隻是一張紙,而是一層特別堅韌的帆布。有時候,也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捅,然而終是捅不破。
    也許是我打定主意不讓它捅破。
    有段時間,我隱約覺出我們在原點上有點點挪位,曾經希望這是我胡亂猜疑無中生有,但越來越多的細節,讓我無法把這事看得很單純——
    話說,我幾乎天天和小昊一起上班,搭乘地鐵。八點半的樣子,地鐵一號線擠得那叫一個慘烈,按段子的說法,就是“懷孕的擠得流產,沒懷上的擠得懷孕”。開始想這話也太損太誇張了,仔細一品,啞然失笑,覺得奧妙在其中。
    我有前車之鑒,不想讓Steven“堅硬的葡萄”重演,於是盡量不跟小昊擠一塊,以免身體和身體產生化學反應。通常,我隻顧自己找空地兒鑽,他上了車願意站哪站哪。兩個男生坐地鐵有什麼必要挨著?
    逐漸,我發現小昊坐地鐵的心態很怪,總體來說,就是很警惕,沒必要地緊張。老覺得有人要騷擾我,於是對擠我的乘客橫鼻子豎眼。有時別人隻是看我兩眼,他便怒不可遏,罵罵咧咧,甚至爆粗口。這可不像他。
    起先,我隻是對他的反常表現有些不解。
    別人擠我通常是我難受,可是一般情況下都是迫不得已兒為之,誰讓地鐵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似的;別人注意我,多半是因為我人高,鶴立雞群,不招別人看也難。這些在我看來都不是事兒,可小昊為什麼會覺得這些人居心不良,並且都圖謀不軌?這就比較好笑了。其實我這樣的大男生,誰敢啊?
    每次坐地鐵,小昊都劍拔弩張,把氣氛搞得緊張兮兮,讓我很別扭。
    再就是,每次在地鐵上有罵罵咧咧的事發生,下了車,他總要埋怨我穿得不得體。說穿得不得體是客氣,說白了就是怨我太騷包。有次他幹脆說“你幹嗎穿成這樣啊?”這可把我惹惱了,我說我哪樣了?運動完了,男生哪個不是這樣穿?
    “人家是人家。你這麼大個子就是不適合穿成這樣!”他說,“健身房出來就不能換上公司服再坐地鐵?”當時我的裝束是打底褲外罩籃球褲。
    我明白了,他嫌我運動完,不換下運動裝,挎個大背囊,稀裏嘩啦就上街,然後去乘地鐵,一般來說回頭率確實高。可我不就是圖個方便嘛,回家後再換衣服洗澡,省一道程序。我沒想那麼多。
    小昊說的公司服也就是白襯衣、藏藍色製服。其實,我即便穿白襯衣、製服褲,也時常不招他待見。像我這種有胸有膀子的人,穿白襯衣未必顯得規規矩矩老老實實,因為公司定製的襯衣,最大碼的穿在我身上也是緊繃得紐扣和鈕洞兩邊拉扯,胸前永遠有兩個明顯的豆點,出了汗就更不堪,幾乎是透視裝。通常,沒進公司前,我總是把西服提在手裏。進了公司,在有空調的環境下才套上西服。小昊連這個都管,說“你就那麼怕熱?幹嗎總是把外套提手裏?不能好好穿在身上嗎?”我便不服,說,大哥,都快夏天了,你讓我在街上也穿得必恭必正?路上出一身汗,我到公司捂一天,難受不難受?
    小昊說:“反正我提醒過你了,你要能忍受,我也不管!”
    我說,忍受什麼啊莫名其妙?
    他說:“忍受別人眼淫你!”
    我說,哦靠,誰啊?誰會這麼無聊?
    他說:“昨天地鐵上就有人拿手機懟著你拍照。你自己不知道。拍了上頭拍下頭,上下拍了好幾張。”
    我驚愕,問,男的女的?
    他說:“……女的。”
    我一時無語,惱羞成怒地衝他喊:誰要你管?誰請你啦?!我老婆對我穿什麼怎麼穿沒要求,你算老幾?!
    話雖這麼說,可打那以後,我盡可能不穿無袖恤或者運動褲上公車或者坐地鐵,特別緊繃的襯衣也不在人前穿。
    每天我早半小時出門,能走著上班就走著去上班。睡遲了,幹脆攔一輛的。這樣,和小昊一同上班的機會也減少了。
    通過這些事,我隱約覺出小昊正在進入一個角色,那就是和我非常親近甚至有特殊關係的角色——這一自我定位,讓他覺得,我什麼事都和他有關,我們的心氣必須非常相投,否則他就別扭,覺得不被尊重,受到傷害。之前,沒這事,沒這種角色感。
    不管他是有意為之,還是不自覺地在進入,反正我覺得這不好。
    這不是我要的。
    我必須把他從這個假定人設裏拔出來。我和他,包括邁克,就是住一公寓的同事,哥們而已,沒其他附加成份。逐漸沉浸,逐漸認可,逐漸默契,逐漸逐漸就變味兒了,逐漸逐漸就曖昧了,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掉基坑裏去了。回頭一看,哦靠,坑好深。爬出來挺難的。
    自從有了這種警覺後,我做了很多努力。比如,那年小昊生日,邁克給他買了巨大的一個變形金剛,當禮物。我心裏其實也很想給他買禮物。都想好了,用他的照片給他製作一個仿真公仔。轉而一想,我不能玩這個,不能讓他感覺我為他的事還挺花心思的。對著變形金剛,我還故意挖苦他們,說這麼個大男生,胡子拉碴,還玩變形金剛,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們!
    我打定主意不送禮物,晚上請他們喝酒。這樣顯得比較爺們,不搞小清新那套。
    那天晚上,我讓酒吧準備了一隻小小的蛋糕,插上生日蠟燭,顯得蠻有誠意的。該盡的哥們情分都盡了,還不會生出什麼別樣的情愫來。
    還有,平時要見到小昊和邁克打打鬧鬧,拉褲衩摸蛋什麼,我就有意用嚴厲的話喝斥他們,不叫他們無厘頭,不讓他們在身體的接觸中突然覺醒,悟出男生和男生也是可以撞出火花來,男生的身體也是可以引發衝動的。
    有一回,倆小子爭搶我的浴缸,要搶先洗澡,各不相讓,甚至說要不就一起洗。當即,我就開罵了,說你們別在我這裏胡鬧!邁克你滾回自己浴室去,這麼幼稚這麼娘泡的舉動我都看不下去!
    有時,我趴地毯上寫博客,或者賴床上上網,他們有挨過來,我抬腳就是一腳踹——滾!我不能讓他們逐漸逐漸就覺出男性身體的魅力,不能讓他們在驚豔中覺醒,當他們還沒有認識到我烘熱的身體具有強大磁場時,我必須拒絕靠攏,哪怕靠攏後隻是隱約嗅到我體內散發的多巴胺氣息,也是一件遺患無窮的事。
    在我形成這種防備意識前,三個人滾一張床是常有的。而從此以後我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小昊搬去邁克屋裏同住的那些日子,我的擔憂加劇了,我不知道裏頭是否慘雜著一絲絲吃醋成份。想到“吃醋”兩個字,我甩甩頭斷然抵抗了它的深入……我接著想,倆男生同住一室在過去是再平常不過的事,而在今天,危險係數極高。它的危險就在於某種意識的覺醒,這種意識的表達公式是“男+男”,或者叫“兄弟+兄弟”,它的字母呈現是“M+M”,而數學呈現是“1+0”……臥槽,好危險。看著就有“殺人”的感覺。
    我決定從華山路公寓搬出來,搬到浦東去獨住,不光是為了解決兩男住一屋的窘境,也基於這樣的考慮:男生公寓的溫床,不是我久留之地。
    所以,當傑克森說我替小昊爭職位不單是兄弟情份時,我特別敏感,反應也很強烈。我清楚我心裏很幹淨,別人要褻瀆這種幹淨,把它說得不幹淨,我糙他姥姥,像踩了我尾巴!同時,我也很鬱悶,我看不清的事,叫你說出來……我好膈應。
    你怎麼這麼遠見卓識高屋建瓴這麼眼毒呢?
    眼毒也就罷了,還毒舌。
    我把小昊收在二部,收在我麾下,會不會是一個錯誤的開始啊?
    到這會兒,我不禁有些後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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