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佛奈我何  42、不敢說出名字的愛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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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2、不敢說出名字的愛
    邁克的老爸不愧為外交官,沉得住氣,他視察完公寓,穩當當在起居室沙發上坐下,先和我們閑聊,其中少不了順帶著教育開導我們。當我提出要請叔叔“共進晚餐”時,他老爸說:“不急,我想……有必要和漢漢先談一談。”
    我說,成,那我和小昊先去打一會兒球,等你們談完,我們一起去晚飯。
    叔叔笑了笑:“好吧,一個小時,我不會讓你們餓著。”
    一個小時,叔叔這麼有把握,一小時就能把邁克拿下?我有點懷疑。
    我和陳昊拿著籃球去綠地公共球場,一路上,陳昊提心吊膽地問我:“能讓那小子回心轉意嗎?”
    我說,叔叔是誰啊,外交官啊,能在國際舞台上叱吒風雲對付國際流氓,還教育不了自己家的小正太?
    “會吵起來嗎?我看邁克這小子最近挺瘋狂,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我說,讓他老爸扇他倆大嘴巴子才好,要不,還渾,還白天鑽被窩,上班時間逃回家。
    可是僅僅過了一會兒,我就對小昊說,小昊,有時候我想,父母真不該幹涉兒女的感情。將心比心,輪到你,愛上一人兒,父母愣是不幹,黑著臉跟你掰扯,要你斷幹淨,你會屈服嗎?你能遂了你老爸老媽的意?
    小昊說:“我肯定能。”
    我說,所以……
    小昊見我話說半拉,突然就不說了,急著追問:“所以什麼啊?”
    我運著球說,哦,還沒想好下一句。
    我當然知道自己要說什麼,我要說的是,所以,小昊你有可能彎,而邁克不會,他雖然弱,粘人,會撒嬌,但他是個剛剛的直男。
    我們接替玩著投籃,不一會兒就汗涔涔,陳昊突然嚷:“是賀斌——”我順著他指,真看到賀斌在球場對麵的咖啡館,和他在一起的還有一女生。由於隔著球場的鐵網,視線不那麼清晰,我和小昊索性跑到鐵網前,看個究竟。
    哦靠,真在拍拖欸,看對著賀斌坐的那女生,笑盈盈甜蜜蜜的表情,是一對無疑。
    小昊說:“小鬆要吐血了!”
    我說,又八卦是不?
    小昊說:“小鬆和賀斌CP,你不知道?”
    我說,我和你還CP呢!老在一起,喜歡在一起就CP?你們這些人也太毀人了。哪個男生沒幾個死黨?那叫閨蜜懂不懂?
    小昊問:“男生也可以有閨蜜?”
    那叫男閨蜜。我隨口胡謅道。
    小昊無語。愣愣地看著我。
    那天,我真替小鬆感到不值。
    我和陳昊大約打了一小時籃球,等我們回到公寓,發現屋子裏的氣氛特沉悶,剛才我們出去時沒這樣啊。
    邁克老爸依然在沙發上正襟危坐,邁克卻苦著臉,額頭上布滿了煩惱的陰雲。
    我剛放下球,邁克就撲過來,哭聲如同洪水決堤:“我沒這個爸爸——”他趴我懷裏邊抽泣邊傾訴,“我一直以為我爸媽是有文化的爸媽,最通情達理,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一直生活在他們的高壓下。我要崩潰了,Tony!我沒這樣的爸媽……”
    崩潰!?要崩潰的其實是我好吧。我把一切都預計得很好,以為叔叔一來,一會兒餐桌上小酒一喝,我們哥兒幾個輪著給叔叔敬一敬酒,一切都OK。自家親生的兒子,能把他怎麼樣?兒子感覺幸福了,才是當爸媽真正的幸福。可是……意料之外的變故總是把人弄得頭炸。
    我說,Maker,怎麼可以這麼說你爸媽?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
    “這孩子是慣壞了,”叔叔忽地站起來,“今天你要是不對你爸媽做出保證,就立刻跟我回去!”
    “回哪?”陳昊傻傻地問,這會兒有他什麼事啊?
    “回杭州!”
    我看到身為外交官的叔叔原來也是有火性的,這一刻他真惱了,鐵青臉,連下巴都氣得哆嗦。
    人原來都有“情何以堪”的時候,哪怕你是不食煙火不接地氣的外交官。
    …………
    事情的轉折發生在一個叫雪萊的青年身上,他在法庭上證實了奧斯卡的種種“不道德”,使本來處於膠著狀的庭審急轉直下,發生了新的轉機。
    1895年初春的那場庭審進行了整整一個月,眼看倫敦街道的積雪慢慢化成了水,案情審理卻毫無進展。法庭前的大理石台階上,布滿了泥濘雪水和汙穢的腳印,讓人感覺這情狀如同庭審內容一樣混沌、醃臢而淩亂。
    無數男性的名字被提出來,接著便是有關年齡問題的無盡糾纏。18?抑或是20?真不知道18和20到底有什麼區別,都是在成年的範圍內,對判定善惡會產生什麼樣的不同影響?
    然而,諸如此類無關緊要的質詢循環往複周而複始,最終的效果是讓陪審團越來越弄不清到底誰是誰。姓名、年齡、背景、模樣完全對不上號。
    糾纏完這些,便是同樣的在哪裏吃飯,喝什麼酒,然後去了什麼地方之類的無聊話題,每每要涉及“有沒有把手放在某個部位”“有沒有親吻他”“是什麼樣的親吻”?律師提出這些,往往采取突襲的方式,好像是多麼重要的證據,足以置人於死地。其實不然,得意洋洋的被告律師,似是而非的無證詰問,在原告堅定否認下顯得滑稽可笑而且毫無價值……再就是那晚在哪裏上了床,那房子的門牌號是幾號……人們對於這樣的問題厭倦了,陪審團困了,法官也困了,然而奧斯卡卻越戰越勇,以他當作家的本事,可以把一個簡單事實搞到盤根錯節枝蔓橫生複雜無比,眼看被追問到窮途末路,憑借遊戲概念,玩弄字眼,又可以轉危為安乃至反守為攻,而玩文字耍貧嘴搞複雜攪渾水,是擾亂庭審打擊對手離間陪審團的製勝法寶。
    直到有一天,雪萊被帶上證人席……
    雪萊玉樹臨風的美麗讓法庭上昏昏欲睡的人為之一振,當律師問道“你多大”,雪萊回答“21”時,所有人幾乎都坐直了身子,陪審團的眼睛放射出狼一樣的光芒。
    三年前,雪萊18歲,在一家出版公司當實習生,青澀的外貌,混合著那種與生俱來的英俊和貴氣,非常耀眼地顯露出來。事實上雪萊的家世背景並不優渥,本人也隻是個每周僅獲取15先令津貼的小人物。那一年,出版公司安排出版奧斯卡的書,老板萊恩介紹奧斯卡認識了雪萊。奧斯卡稱雪萊是個“賣書的紳士”。
    雪萊的美貌深深打動了嗜美如命的奧斯卡,自打邂逅,他無時無刻不在思念雪萊,有時,月光下醒來,回憶起那張精美的臉以及消瘦而挺拔的身材,兩眼不知不覺就噙滿了眼淚……這是詩人的眼淚,劇作家的情懷,出於對美的崇拜。奧斯卡想,造化弄人,讓雪萊和他認識是上帝對自己的寵愛。
    奧斯卡更加頻繁地出入位於維果街的A&J出版公司,校對清樣,審定排版,追問首發日期……他本不需要去那麼多次,可是仿佛這間出版公司對他有無窮的吸引力。他從未這麼認真地對待過自己將要出版的書籍。
    他來到出版公司,見到雪萊,總要停下腳步和他說話,在走廊上抑或在雜亂的書桌旁。那時,午後的陽光從狹窄的窗戶裏射進來,在寬木條地板上慢慢移位,像一根指針,忠實地演繹著時間的進程。
    奧斯卡總是那麼善言,話題信手拈來,有時候一說就是很長時間,完全忘記了將要辦的事。他迷戀談話時雪萊那張漲紅的臉,那是多麼可愛的粉色,有如少女一樣嬌豔,態度則羞羞答答,誠懇到無以複加。奧斯卡特別善於捕捉這些,他甚至注意到雪萊的牙非常整齊非常白,那會兒,新的詩句便在奧斯卡心裏成活,就像寫作時,奇思妙想躍然紙上——
    “甜蜜的年輕人,你的容顏為何如此這般嬌羞?
    請你對我說實話,你叫什麼名字?
    他說,我的名字叫愛。
    一個莫名之人轉身直麵我,喊道:
    他說謊,他的名字叫羞恥,
    我才是真正的愛,
    讓少男少女心裏充滿互燃的火焰。
    甜蜜的年輕人歎息著對莫名人說:
    冷靜些吧,
    我獨居在美麗的花園裏,
    直到他夜晚不請自來。
    我是不敢說出名字的愛。”
    1895年4月稍後的日子裏,奧斯卡·王爾德的案子發生了戲劇性變化,當他從控方的位置被“請到”被控方的位置時,老貝利中央刑事法院的大廳裏回響著狼嚎般的詰問:
    “什麼是不敢說出名字的愛?請你告訴我們,王爾德先生!!”
    奧斯卡從被控席上緩緩站起來,神態高傲,從容不迫。他穿著帶鈕孔的長披風,高聳的領子使他看起來十分驕傲。他站定的同時,揚起多少有點俗氣的大下顎,並衝著所有人甩了下過耳的長發:“不敢說出名字的愛是本世紀一種偉大的愛——”
    他的聲音本不洪亮,但母雞似的嗓音此刻聽起來有振聾發聵的效果,他不慌不忙說出了以下一席話,在這過程中,他逐一掃視著每一個人,甚至沒有放過任何一個……
    “……在本世紀這是一種偉大的愛,
    是一位年長者對一位年幼者的偉大的愛,
    是大衛和喬納森之間的那種愛,
    是柏拉圖作為自己哲學基礎的那種愛,
    是你們能在米開朗基羅和莎士比亞十四行詩中發現的愛。
    這是一種深沉、熱情的愛,
    它的純潔與其完美一樣……
    它彌漫於米開朗基羅和莎士比亞那些偉大的傳世作品中,
    以及我的那兩封信中,
    它們都是試圖表達這種愛的藝術作品。
    在這個世紀,這種愛被誤解了,誤解之深,甚至被描繪成“不敢說出名字的愛”,為了向你們闡述這種愛,我站在了現在這個令人感到羞辱的位置,而我將以自身的被羞辱來換取為它正名。
    它是美的,是精致的,它是一種高貴的情感,沒有絲毫違反自然之處。
    它是思想上的,不斷出現於年長者與年幼者之間。當年長者擁有才智時,年幼者的麵前就會擁有所有的人生快樂,所有的希望和生活魅力。
    這個世界不理解這一點,而隻是嘲諷它,有時還為它帶、上……鐐、銬!”
    話音剛落,老貝利中央刑事法院的庭審大廳響起了暴風雨般的掌聲,夾雜著尖銳的噓聲……
    這就是奧斯卡·王爾德橫亙一個世紀的著名演說,人們稱之為“不敢說出名字的愛”的法庭自辯,一部完全即興的神采飛揚的“彩虹宣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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