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裏蘇邢都熄燈準備睡覺了，饞癮又突然上來，燎得他心頭犯腳氣一樣地癢。
    想吃紅棗。紅烈烈的脆皮包裹著半幹不幹的棗肉，太他媽誘惑了。
    他受不住，跑出去抓了一把，鑽回被窩裏躺著吃。
    吃完不過癮，咽了幾口唾沫，他又躡手躡腳地溜了出去。
    這回他抓了兩大把。正準備回被窩裏就食的時候，他不經意間發現，他哥那屋好像有點弱光。
    蘇邢在家習慣性赤腳，走起路來都沒什麼聲響。看到那瑩瑩的微光，他把腳步又放緩了兩拍，如履薄冰地朝那未眠的房間靠近。
    透過門縫，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背影伏在書桌上。
    他哥竟然寫著作業睡著了。
    這一發現就像是什麼驚天大秘一樣刺激到了蘇邢的神經。原來優秀如蘇及，也如常人一般會犯困啊，也會在寫作業的時候偷懶睡覺呐。
    哈，有意思。
    蘇邢開心地吃了倆棗，然後蹦蹦跳跳地回屋去了。
    聽到外麵那人離開，蘇及慢慢睜開眼睛，抬頭對著如墨如晦的夜色，輕輕呼了一口氣，然後執筆，繼續演算那道未完待續的數學題。
    這隻是銀河係裏再平凡不過的一個黑夜了，平凡到你想做什麼都可以被曆史遺忘。
    可就是在這樣一個普通而周而複始的晚上，有人適黑而眠，有人趁夜縱欲，亦有人披星赴夢。
    蘇及對自己的定位從來就沒偏過，他知道自己不是智慧之塔頂尖的人，他被困在擁擠且憋屈的半山腰，想要爬到塔尖，就要賠付同行者們雙倍的力量。
    但是這個過程不能讓錢夏蘭看到，她會橫出一刀，勸你退場。
    上一次他開著大燈做卷子被錢夏蘭發現，就挨了好一陣責罵。錢夏蘭說笨蛋才熬夜學習，聰明的小孩都知道怎麼提高白天效率。還嫌蘇及不知道省電，不給蘇邢帶個好頭。
    後來蘇及要熬的時候，都隻開小台燈。
    剛才聽到外麵聲響，蘇及筆尖頓了一下，他思考了片刻，最後沒選擇熄燈上床，而是放下筆，倒頭假睡。
    不過，來的人不是錢夏蘭。
    錢夏蘭走路不會這麼輕盈，也不會在半夜裏還摸兩個棗吃。
    而且錢夏蘭看到燈不關，怎麼可能不管不顧就蹦噠著回去睡覺。
    次日清晨，蘇邢準備出發的時候，他哥早已經出門了。錢夏蘭催他快點不然遲到了，蘇邢邊應著，邊去廚房裏找棗。
    奇怪的是，昨晚還尚存的大紅棗今天就不翼而飛了。蘇邢叉著腰問：“哎？媽，你帶回來的棗呢？”
    “不就在廚房嗎？”錢夏蘭跟進來，轉了兩圈也沒看到在哪，“我就放這了啊，一共八包，這怎麼一包都沒了啊？”
    錢夏蘭嘟囔著翻了翻櫃子，裏麵也沒有任何棗的蹤跡。
    “他奶奶的蘇及……”
    蘇邢聽到他媽很小聲地罵道。
    靠。蘇邢感覺胸膛裏醞釀著一絲辣意，為什麼他哥在錢夏蘭嘴裏就要附上個“他奶奶的”做前綴，難聽死了。
    “媽，一共就八包嗎？”蘇邢問。
    “啊，八包。”錢夏蘭語氣裏帶著硝煙。
    “哦，那別找了，我昨天就拿了八包，都分給同學們吃了。我以為還有呢，原來就八包。”
    蘇邢說完，拎著自己的書包，哐當一腳踹開門，頭也不回地下樓了。
    錢夏蘭從櫃子裏抬起頭，一臉懵。然後她看了一眼表，所有的不滿瞬間化為焦急。扣上櫃門，她追了出去：“哎呀不好，要遲到了。”
    蘇邢這一天心情不太樂觀，葛東深都不敢管他了，任由他為所欲為地摔本子摔筆。
    琥子被蘇邢喊出來的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扮演的是一個出氣筒的角色。當他笑麼嘻嘻地湊上去問蘇邢喊我幹啥，但蘇邢啥也不說就甩他一個白眼的時候，琥子就知道，今天的好運已經全用光了。
    蘇邢和琥子可以算是患難好友。就是，一方有難，就找另一方撒氣的這種。蘇邢覺得他沒少聽琥子囔囔他和於天蕊的那點逼事，現如今掉個頭，也得讓琥子陪他叨叨幾句。
    “所以？你攤上什麼事了？”琥子問。
    “滾你媽，我好著呢。”蘇邢又甩了一個白眼。
    琥子見怪不怪：“你跟誰啊，這回是？”
    “我哥。”蘇邢吐出來兩個字。
    琥子一聽來興趣了，一張臉幾乎笑成二百五。他撞了下蘇邢的肩膀：“你哥啥事不都讓著你？我就是想破腦子，我也想不出來你哥能做什麼把你氣成這樣。”
    蘇邢不說話。
    過了半天，蘇邢開口：“不是生氣。”
    “那你這是幹什麼？”
    蘇邢又不說話了。
    “你倒是說啊。”琥子催他。
    老半天，蘇邢才搖了搖頭，迷茫又惆悵地歎息說：“我現在有點接受不了。”
    琥子笑了：“接受不了你哥？”
    蘇邢搖搖頭：“不是，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