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邢喝了一口粥：“你不是給我零花錢了嗎，我分給了我哥一半。”
    “哦。”錢夏蘭翻眼看了下蘇及，發現他並沒有什麼表情。
    蘇笠還想著給蘇及開家長會的事兒，問他需要帶什麼去嗎，蘇及說不用。
    再之後吃飯，錢夏蘭也沒再提帽子這事。
    雖然關於蘇邢戴帽子這件事看起來就這麼翻過去了，但有些事情就像分叉的頭發絲，原本以為它沒營養了也就到頭了，可誰知道它還能延伸出來更多沒營養的枯枝末節。
    臨睡前，錢夏蘭端了杯牛奶來蘇邢房間，給他放到書桌上。
    蘇邢在玩拚圖，柔和的光打在他帽簷上掀起一片溫柔。
    “小邢，”錢夏蘭坐在他身側，“以後我給你零花錢，你自己留著花就行了，給你哥幹嘛？你看這不是，你給你哥了，他也還是花在了你身上。”
    蘇邢數了數，一共十五塊拚圖，少了一個。他站起來找了一圈，最後在牆角找到了那塊被丟棄的拚圖塊兒。
    “再說，你哥他也用不著花錢，哪像你啊，整天要錢，也不知道你到底買什麼去了……”
    “放學了餓，買點吃的。”蘇邢打斷錢夏蘭。
    “行，”錢夏蘭寵溺地看著蘇邢，“正長個的時候，多吃點兒竄得快。你苗子好，這以後準比你哥高。”
    蘇邢撇了撇嘴。他放學有錢買吃的，他哥沒有；他吃飯有四張厚餅，他哥有四張薄的；他能吃五個烤牌，他哥就吃倆；照這個吃法，蘇及以後能長過他才怪。
    他低著頭拚圖：“我不想長得比我哥高，我想他比我高，就跟現在一樣。”
    帽簷掃下來的陰影罩住了蘇邢的眼睛，錢夏蘭沒有看到他眼中飄忽的遲疑。
    錢夏蘭看蘇邢拚不出來，幫他指了一下位置：“這塊放這兒。你肯定長得比你哥高，你不信再過兩年瞧瞧。唉，現在這社會啊，長得高就有優勢，氣質上先壓人三分。”
    蘇邢噗嗤一聲笑了：“我要是長得比我哥高了，我就能壓他三分？”
    “對啊，所以以後餓了狠吃，錢不夠跟我說，我再給你。給你的你就自己留著，別給你哥了，”錢夏蘭又給蘇邢指了指下一塊拚圖的位置，“你給他，他買吃的吃，你可就長不過他了。”
    “你別給我指。”蘇邢很煩錢夏蘭幹擾了他獨自拚圖的樂趣，啪一聲把拚圖倒扣過來，拚圖塊兒隨之四散。
    “你看你這脾氣，也不知隨了誰。行，你自己玩兒吧，牛奶給你放這兒了，記得趁熱喝啊。”錢夏蘭說完，對蘇邢寵溺一笑，拍拍他腦袋，然後出去了。
    蘇邢覺得打心底裏煩的慌。
    但是他又說不上到底是因為什麼煩。
    十三四歲的孩子大抵都是這樣，過於鮮明的情緒不知何終，同時也不知何起。
    他看著空白的拚圖板，盯了半天，最後拿起來筆，在上麵寫下了他此時唯一的念頭——“我不想長的比我哥高。我想他永遠是我哥。”
    重新把鯊魚拚圖拚好，蘇邢端著牛奶跑到了蘇及的房間。
    蘇及在預習地理。他桌子上果然沒有牛奶。
    “哥，”蘇邢把自己帶來的牛奶放在蘇及右手邊，“媽讓我給你端來的，你快趁熱喝。”
    蘇及抬頭看了一眼：“不熱了。”
    “啊？”蘇邢想了想，他剛才端杯子的時候好像真不熱乎了，他哥可真神奇，這都能猜出來。
    蘇邢趴在蘇及書桌角上，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的？”
    “奶皮都皺了。”蘇及說。
    蘇邢又趴到杯子上一看，果然，表麵上一層皺皺巴巴的幹皮，像老年人水分不足的幹癟皮膚。
    發現新事物的蘇邢頓時眼冒火光，端起來牛奶，伸舌頭把最表麵一層給勾走了。最後他還咂咂嘴，說這個好吃。
    原本，蘇及聽蘇邢說這是錢夏蘭給自己熱的牛奶，他隱約還帶了一絲欣喜，但看蘇邢舔了那一口，他也便隨意了，淡聲道：“你都喝了吧。”
    “那我都喝了啊。”蘇邢嘿嘿一笑，捧著牛奶咕咚咕咚下肚。
    喝完奶，他又賴著不走，手賤地翻了翻蘇及的書包，最後也沒發現什麼新奇玩意兒，實在沒趣，就回屋打遊戲了。
    淩晨兩點多，蘇及起夜，從廁所出來感覺有絲口幹，就去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
    不經意地一低頭，他看到了垃圾筐裏的牛奶袋。
    隻有一個。
    蘇及失神了片刻，一陣小夜風吹過，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放下水杯，他無奈一笑——這個蘇邢，又說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