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及反應如常，沒說話，平穩地啟動電動車，沉默著向前馳去。
    蘇邢坐在後麵，有種一頭撞南牆卻發現這是海綿牆的無可奈何，憋屈了半天，忍不住找話題緩解一下這小小電車上承載的冷漠。
    “哎哥，是不是你一去東哥家搬鞋，這個女的就纏著你問題啊？”
    蘇及想了想，說不是。
    但蘇邢才不信，他對自己的認知有著百分百的把握，別人對此評價的是非對錯一律與他無關。
    他就認他自己。
    “哥我跟你說，這種女的，我們都管她叫婊子，就是看上誰了就變著法兒地黏著誰，特雞賊。”
    蘇邢抬頭看蘇及的後腦勺，等待他的回應。
    半晌，他聽到蘇及說：“別亂想。”
    這三個字就是索引線，順著線一下點燃了蘇邢的心頭火。他搬住他哥的肩膀站了起來：“你別不信啊，我跟你說個真事兒，你還記得琥子不，他女朋友就這樣，看一個黏一個，琥子知道的時候，臥槽，那婊子都跟好幾個親過嘴了。”
    蘇及皺了皺眉。
    琥子他當然記得，小時候蘇邢總拉著他出去找琥子玩，但最後往往都是蘇邢和琥子跑沒影了，蘇及一個人在樹底下等他們回來。
    琥子跟蘇邢一樣，也去了六中，琥子他爸媽跟錢夏蘭和蘇笠商量著一起把孩子送去的。
    可是，琥子也才剛上初一，就談女朋友了。
    蘇邢等了半天，沒聽見蘇及吱聲，有點著急，幹脆把話說明白了：“喂，哥，我說的你聽到了沒啊？離薦兆東他妹遠點兒，這女的一看就是吃軟飯的。”
    蘇邢還想說一句“不是好東西”，但到底他還是忍住了，沒有說。
    又是好久的沉默。
    蘇邢覺得跟蘇及說話沒勁，正打算要坐下，卻突然聽到他哥雲淡風輕地問了一句：“你談女朋友了嗎？”
    “啊？”
    蘇邢下意識地鬆開了抓著蘇及肩膀的手，一瞬間失去支撐，他險些掉下車去，又慌裏慌張地攀附住那隻瘦削的肩。
    “我？”蘇邢拍了拍蘇及，“你想什麼呢哥，我就隻是長得好看了點兒，但除了這個，也沒什麼可討女生喜歡的了啊。再說，就我這性子，跟我玩的幾個女的都處成了哥們兒，還談女朋友呢，我也就配談個空氣。”
    蘇邢難得對自我的認知如此準確，蘇及讚同地頓了下頭。
    電車在小區正對的那條街道上慢了下來，蘇邢看前麵車多，知道蘇及騎車不方便，就鬆開了蘇及的肩膀，坐在了車座上。
    二十中藍色校服是休閑款，後背上寫著“No.20school”。蘇邢盯著蘇及身上這幾個字符，出神地想了片刻，突然喃喃自語道：“再說我也不想談女朋友。”
    說完，他伸出右手食指，順著蘇及後背上的字樣，緩緩描摹。
    No.20school
    蘇邢聽說，這所學校裏都是書呆子，女生都不讓留劉海，男生都不讓改褲腿，真他媽變態。
    要是他們學校可以允許改褲腿就好了，他就把蘇及的校服褲子改成自己這樣束腳踝的，顯腿細還洋氣。
    不過蘇及的腿本就很修長，不需要顯。穿現在這樣寬鬆直筒的破布，雖然看不出什麼曲線，但依舊遮掩不住他腿部的挺直和勁拔。
    蘇邢想出神了，一直到車停在倉庫，他才猛然發現，自己的指尖竟然早已停留在l的小尾巴處。
    從電車上跳下來，蘇邢覺得倉庫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角落裏好像比早上臨別時多了些雜物。圍著倉庫轉了兩圈，他突然驚悚地想起：“臥槽！是不是媽回來了！”
    蘇及嗯了一聲。
    蘇邢從倉庫到家門口，喊了一路的臥槽。
    然後在開門的那一刹那，他識趣地封上了嘴。來給他們開門的是錢夏蘭。
    概是因為心中有鬼，蘇邢表現得十分乖順，主動關心了幾句錢夏蘭的出差生活，又過去幫她搬行李，錢夏蘭還誇他幾天沒見竟然學會懂事了。
    一家人難得湊齊，為此，錢夏蘭做了六個菜，買了十塊錢的烤牌，晚飯豐盛到讓蘇邢微微有些心虛難安。
    吃飯的時候，蘇及說要開家長會了，問錢夏蘭和蘇笠誰去。
    去給蘇及開家長會可是件風光事，錢夏蘭一口咬定：“我去。”
    “你剛回來，要不在家歇一天，我給蘇及去開家長會得了。”蘇笠邊說邊伸手去夠烤牌，蘇及見狀，抬手給他遞了過去。
    “倒也行，”錢夏蘭給蘇邢夾了塊肉條，順帶著問蘇邢，“你們期中不開家長會嗎？”
    “不開。”蘇邢盯著碗裏冒泡的白米粥，語調平平地說。
    蘇邢帽簷蓋住了半碗粥，錢夏蘭嫌他這樣吃飯不得勁，伸手要去給他摘帽子。
    蘇邢甩手打開了錢夏蘭伸過來的手：“幹嘛啊你？”
    “吃飯戴什麼帽子？”錢夏蘭被蘇邢甩得左手微微發痛，她揉了揉手背，搞不懂蘇邢抽什麼風。
    長時間不幹人事，蘇邢對避重就輕這一招早就練得爐火純青。他塞了一口粥，含糊地說：“我哥給我買的，好看嗎？”
    蘇笠牙縫裏被魚刺卡住了，他邊摳魚刺邊笑話蘇邢：“你哥給你買的你就喜歡，我上回出差給你買回來的那頂灰色的，怎麼從來沒見你戴？”
    “你眼光不行，那個太土了。”蘇邢嗤笑。
    蘇邢跟他爹就開始討論那頂早不知道扔哪去了的土老帽，錢夏蘭打量著蘇邢的新帽子，突然轉頭問蘇及：“這帽子多少錢？”
    蘇及隨口謅了一個：“二十三。”
    正在嘲笑蘇笠審美的蘇邢，猛地默了聲。
    隨後他聽到錢夏蘭尖著嗓子問道：“你哪來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