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邢在跆拳道課上差點睡過去了，結果跟他對打的那貨就一直說他沒勁，蘇邢被煩得要死，直接給他來了一個過肩翻。那人從地上爬起來，哭著鼻子找老師說要換人。
    沒人願意跟蘇邢對打，蘇邢幹脆到教室後麵倚著牆補覺去了。
    最後是蘇及把他叫醒的。
    蘇邢喊了聲哥，擦擦嘴角的口水，站起來整理了一下練功服。
    老師是過來人，一看就知道來接蘇邢這人準能鎮住這小霸王的飛揚跋扈，就拉著蘇及到另一邊，刷刷地跟他告狀。勁頭之盛，略有些新帳舊帳一起算的氣勢。
    蘇邢在原地無奈地扯了扯嘴角。是怕他聽見嗎，離那麼遠。是怕他聽不見嗎，說那麼大聲。
    老師說蘇邢上課喜歡無緣無故地踹人，把同學的腰帶扯下來扔小便池裏，扯女孩子的辮子，戳男孩子的褲襠，接老師的話茬，罵同學的爹娘。而且，今天還招呼都不打就把人摔了個眼淚汪汪。
    蘇邢聽了這些很生氣，倒不是因為老師說的誇張。老師說的他都做過，甚至還有些更狠的老師還不知道呢。他氣就氣在，老師把這話說給蘇及聽了。
    他不想讓他哥知道這些。
    在蘇及麵前他一向偽裝得很好。他把自己鍍了好幾層金、裹了好幾層花紙、噴好了香水、抹上了濃妝才呈現給蘇及的，他不想讓他哥知道其實扒開所有虛假的偽裝後，這裏麵就是一塊泛著惡臭的黑色朽木。
    不可雕。
    蘇及安靜地聽著，表情穩如泰山，無所波及。
    可他越是這樣，蘇邢就越是害怕。
    終於老師把蘇邢入館以來幹的所有欠揍事兒都羅列了一遍，蘇及很抱歉地對他鞠了鞠躬，說：“對不起老師，給您添麻煩了。”
    蘇邢看著蘇及弓下來的後背和垂下去的顏麵，咬著嘴唇發呆。等蘇及回來的時候，他鬆開牙齒，竟然品到了一絲血腥的殘韻。
    蘇及沒罵他，而是說：“走，回家。”
    蘇邢戰戰兢兢了一路上。他以為蘇及把罵他的話全都打包好了，留著回家啟封，再一起砸向他。
    說到底，他還是有些怕蘇及的。
    從小到大，蘇邢見他笑過的次數，用兩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他的朋友總說他很有存在感，可蘇邢覺得他哥才是真的無處不在。蘇及什麼都不說就往那兒一站，你便覺得渾身沁冷，汗毛倒立，悚然難安。
    蘇邢從回家的那一刻起，就被蘇及散發出來的氣場冰到刺骨了。他裹了裹身上的外衣，看著在門口換鞋的蘇及。
    蘇及終於開口了。
    他問：“你昨晚幾點睡的？”
    蘇邢吸了一口氣，說：“半夜十二點。”
    蘇及換完鞋沒說話，站在蘇邢對麵，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一點半。”蘇邢說。
    蘇及還是沒說話。蘇邢盯著他起球的棉拖，腳趾頭下意識地抓了抓地。
    抵抗不住這樣無言的審訊，蘇邢最後敗了下來，軟軟地叫了一聲：“哥。”
    “幾點睡的。”
    “兩點多。”蘇邢看起來有點委屈巴巴。
    “以後早睡，”蘇及說著朝後退了兩步，撐開兩人之間的空間，“再這樣，就把我那台遊戲機還回來。”
    蘇邢心有餘悸地猛一頓點頭。
    “飯做好了，洗手來吃飯。”
    說完這句，蘇及好似突然想起什麼陳年舊事一樣，墨色的眼眸翻出了些波光。
    “蘇邢。”他喊道。
    正要去洗手的蘇邢發現下水道通了，啊了一聲，調皮搗蛋地問：“啥麼事情呐？”
    像是老電影刻意的留白一樣，蘇及頓了一頓沒說話。
    半晌，他尾調惺忪地說：“以後瓜子皮不要順水衝，會堵。”
    這話是提醒，更是血淋淋的謊言揭露。
    蘇邢的手在半空中滯了一下，然後垂頭喪腦地落了下去。
    “噢，知道了。”
    到底是瞞不過蘇及的。
    他太聰明了。
    不過蘇及也沒有給他解釋和反思的時間，下午蘇邢還要去月亮城學架子鼓，有些遠，吃了飯就要趕路。
    關於蘇邢學兩門特長而自己在才藝方麵一無所有這件事，蘇及不是沒失落過。
    錢夏蘭從來沒有要給他報班的打算，蘇及也不敢奢望。
    畢竟有的東西，它就是水中月，是鏡中花，是寧可在夢境裏描摹的燕銜泥，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在現實中碰觸的河缺口。
    是他弟可以有，而他不可有。
    以防架子鼓老師再告狀，蘇邢一下午的表現都還勉勉強強算是良好。
    蘇及接他回家的路上，蘇邢給他哼Beyond的海闊天空。他今天剛開始學打這首歌的節奏。
    等紅綠燈的時候，蘇邢唱到那句“從沒有放棄過心中的理想”，蘇及單腿支地，適時地插了一句，跑調了。
    “你聽過這首歌呀？”蘇邢驚奇。
    “學校廣播放過。”綠燈亮了，蘇及轉動把手，穿過馬路。
    蘇邢不知道班門弄斧這個詞，但他這一刻成功地感受到了拿錘子砸自己腳的心情。
    不唱了。他把手伸進蘇及的挎兜，掏出來家裏鑰匙，拿在指尖把玩。
    “怎麼不唱了？”蘇及問。
    “我跑調，還唱個屁。”蘇邢把鑰匙環套在手指頭上，轉呼啦圈一樣旋起整圈鑰匙，吭啷吭啷。
    蘇及沒說話。蘇邢不知道他笑了一下。